季靈溪臉上還有水跡，眼裏的傷痛掩飾不了，卻仍舊倔強的高昂着頭從藍林視線裏離開。走到門口，汪然從身後追上來。

“小溪，等等。”

她在他伸出手之前跨出門口，像只蝴蝶從他眼前一閃而逝。

汪然站在緊閉的門前靜默半響，攥緊的拳頭伸開成掌，微微遲疑終還是推開門追上去。

藍林在臥室裏聽到兩聲門響，冷靜而自制的舉杯喝一口酒，轉頭望窗外夕陽頹靡。

思緒飄回到幾小時之前……

在藍林終於無法忍受呆在辦公室裏等待小溪的消息而奪門而出的時候，推開門他撞上了一個人，被推的後退好幾步。

歐陽清幽用尖尖手指輕輕抻平衣服，站定後用不贊同的眼光盯着自己的兒子瞧。

“瞧瞧你的樣子……”亂了的頭髮，褶皺的襯衫，還有焦躁的表情憔悴的臉，“你啊……哪像我平日裏那個意氣風發的兒子呢……”

藍林一時受驚，他老媽不是已經回國了嗎？然而現在他顧不得這麼多。

“媽，你先坐一下，等晚上我們再聊。”說完就要閃人。

“我來正是給你建議，聽完了再決定要不要去追也不遲。”

“什麼？”

“我們來賭一場。”她不緊不慢，“就賭她愛你有多少。”

藍林煩躁的再次撥亂頭髮，“媽，我愛季靈溪，她也愛我，我們相愛，不需要賭我就知道答案。”

歐陽清幽忽地的就笑了，“想想你爲什麼去美國，想想你爲什麼要騙她？你是我歐陽清幽的兒子，別再傻下去了。”

藍林、季靈溪——同樣驕傲的兩個人。無論他如何妥協退讓，他始終都希望季靈溪愛上的男人，是藍林，是他這個人，而不是所謂冰山男的形象。所以不管怎樣他都絕對不會變成那樣子。這是藍少爺最後的驕傲，他不能放棄，如若放棄，他就不再是藍林。

假使汪然不是由他安排在季靈溪身邊而是她自己遇到，那麼等到他再出現的時候，她大概會笑得甜蜜的偎在另一個男人懷裏。那情形——藍林甚至不敢去想象。誠然他騙她，他也知道若有一天真相揭曉，驕傲如季靈溪可能會永遠離去。可是沒有這樣的陰謀愛情論，他又怎麼能得到她的心？騙她，至少還有可能求得她原諒。不騙，他只能眼睜睜看心愛的女子同他人攜手一生。而分離太久，無情的時間可以改變一切，最重要的是最初的時候季靈溪並沒有愛上他，那個得不到迴應而絕望的少年遠走的時候連籌碼都不曾擁有。

而他愛她已久，永不能忘。

“你難道就不想知道她愛你有多少，如果她真的愛你，又怎麼能說離開就離開，想放手就放手？如果她不能給你等同的愛，即使追回來又如何？你付出的夠多夠久，現在該是看清她心的時候了。”

你愛我有多少？藍林心中微動。

“她懷了你的孩子，又能跑到哪裏去呢？”

藍少爺眸色深沉，陷入沉思。

歐陽清幽望着他側影冷冷低語：“林林，你就好像當年的我，只是愛情常常有心尋覓，偏偏求得未果……”

臨近傍晚的陽光有點迷離的低頹，站在窗前的藍少爺還是被什麼光點刺了眼，收回思緒低頭，原來正是手中季靈溪還回來的鑽戒。

對她的冷淡是想要賭一場愛情，想知道如果他有所退縮，她有沒有愛他到願意堅守下去，而不是隨意放棄。一如對待那些可有可無的事物一樣。

他以爲他的的愛以爲已經用行動表明的足夠真切。爲了愛她做到這樣的地步，卻……不能讓她對他的愛深信不疑。全心全意付出了感情，傾盡心力，在他的生命裏季靈溪這三個字佔據最大部分的位置，然而即使如此，她仍舊不能給他滿心的確信。失望不可避免。 每每想到這裏胸腔裏都泛起隱約的疼痛。

在幾百尺的他的身下，季靈溪流着淚走開。

曾經的形影不離，年少時光中的笑語歡顏，還有十六歲那年他驟雨一樣突兀的背影，然後是漫長的分別直至再相遇。時間的腳步匆匆又匆匆，卻嫌重逢遲遲再遲遲，奢望着如果能開始的更加提前，即便此時的一切還是要發生，攜手的幸福也可持續久一些。滿心遺憾的怨艾。曾經只要想起他就足以令她嘴角充滿笑意，還有他在她背上掛滿的寵溺，那些數不盡繁瑣而深刻的記憶，現在終於要輕輕呼出一口氣，努力學着放棄。

如果愛情的開始本身是一場計劃好的陰謀，那它的存在的又有何意義？她一直以爲愛情的美妙就在於它的無法預告。當你走在一條寂寥的路上，不知道何時會遇到一張或熟悉或陌生的臉，那樣的一種心懷忐忑，然後無意中看到某張臉孔，從此銘記於心。胸腔裏的潮起潮落，再由不得自己。她相信愛上一個人是一場契機，你感謝命運在茫茫人海里令你們原本相隔的心靈連起一條線，那樣的渺然無望的概率，卻偏偏打中你頭頂，所以始終心懷感激。

然而，她愛上他，源自一場預謀……

“汪然，你走吧。”

汪然臉上咬肌的輪廓忽然清晰，“送你回去我就離開。”

季靈溪深深盯着他，半響後突然撲進他懷裏痛哭失聲，“我已經沒有林林了……我沒有林林了……怎麼辦……我的林林……那是我的林林啊……他怎麼會這樣對我……”

心酸一時間蔓延，酸到手指都顫抖，汪然閉上眼睛，放任它們流竄。哪怕背叛，她還是在意那個人多一點。

從他懷裏昂起頭:“汪然……你也要離開我嗎……你也要走嗎……”

她哭的妝也花掉，那個愛美到極致的季靈溪，她爲誰做到這個地步？

“你不要我就不走。”沉默半響，他低聲說。

“真的？”

他點頭。

不動聲色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汪然再次睜開的時候眼裏忽然有種堅定，“小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