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行屍怔了怔，正待再說什麼，忽然聽得一陣雜亂無章的腳步之聲，一羣野羊不知道從哪裏躥了過來，聞到血腥味，又四散奔逃，但晚間哪裏看得清，只能沒頭蒼蠅般亂闖，如此一來，羣鯨本能地拔腳便追，不再理會呆立當場的毛無邪諸人。

野羊一向白天覓食，夜裏歇息。神仙洞府中不見天日，但巨燈卻是與外間太陽同步，怎麼這羣野羊夜裏亂跑一通，莫名其妙爲衆人解了圍？毛無邪正自驚疑，卻忽然看見一團白乎乎的龐然巨物搖頭晃腦走近，對滿地鮮血死屍饞涎欲滴，迫不及待便要大嚼一番。

“古鯨血有劇毒，別貪吃！”毛無邪一見白熊現身，當即恍然大悟，那羣野羊竟是白熊搬來的救兵！沒想到這巨熊聰明若此，竟幫了自己這麼大的一個忙。這時眼見白熊嗜血本性發作，壓制不住大吃的衝動，連忙上前一把拖住，看看火堆邊，似有半隻野鹿未曾烤炙，立即飛身去拿了來，扔到白熊面前。

“這地方血腥味太重，不知道還要引多少古鯨過來，先走開再說！”鍾劍聖皺着眉頭，捂着鼻子，對毛無邪說道。

毛無邪惡戰一場，雖能吸納青木之氣補足內力損耗，終究血肉之軀，手足略覺痠軟，也不敢再充英雄好漢，匆匆洗淨身上血跡，五人一熊一鳥往西趕路。

“古鯨羣中，總有一頭會變異，與衆不同，成爲羣鯨首領。也不知爲何，古鯨首領每頭各不相同，各有古怪絕技。比如今天這怪物，眼睛噴血，是沙漠角蜥的本事；脫節的脊椎骨自行拼接，是蛇類的絕招。至於爲何變得如此敏捷，別說爺爺，天外神仙若沒死，也解釋不清。七個混蛋小子，犯忌將冰凍的古鯨放出來，如今恐怕是凶多吉少。”鍾劍聖一邊走，一邊說個不停，也不在乎有沒有人聽，神色越來越黯然。

“還不止如此，古鯨首領的顱骨極爲厚實，連我的‘獸王泥石拳’也打它不爛。若有三五頭這等怪獸圍攻，我是死無葬身之地！”毛無邪淡淡應道，卻有些心不在焉，琢磨着古鯨魚首領的心跳與身法，越想越覺自己若以內力強行催動心臟狂跳，輕功當能更上一層樓。只是會否如同那怪獸一般，因心跳過快而死？他也毫無把握。

“古鯨一生會不斷變化，每一代比上代更爲可怕，若等個十天半月的，別說三五頭，三五羣這等怪物也有！老七那混蛋，竟做出這等蠢事，放了這些最可怕的怪物出來，自尋死路，自尋死路啊！爺爺好累，歇上一歇吧！”鍾劍聖也是神不守舍，說完這話，也不管其餘四人，一屁股坐到了一棵大樹下。

“你若放心不下七個孩兒，那就一齊去看看。”毛無邪已回過神，見鍾劍聖神色有異，略一轉念，已知老人心思，猶豫了半晌，忽然說道。

這話一說出口，李行屍與風自如都嚇了一跳，鍾劍聖卻是精神一振，眼睛裏放出光來。但只眨眼間，老漢又搖了搖頭，說道：“不妥，若七個混蛋還沒死，他們必定恨你入骨，你這麼便去，不是自投羅網麼？姓毛的小子，爺爺的心思是瞞不過你，但你、行屍老弟與你老婆兒子的性命，對爺爺來說也是極爲要緊。爺爺便算豁出性命，也不能讓你踏入險境。”

“若不讓你回去看看，你是天天走不上

三裏就累。讓你一人回去犯險，我們幾人難道放心得下？如今古鯨肆虐，你幾個混蛋兒子若夠聰明，也該知道聯手抗敵，比窩裏反好些吧？”毛無邪正色道。

“你……的意思，想與……那幾個混小子……化敵爲友，一起對付古鯨魚？”鍾劍聖歪着頭，目光炯炯望定了毛無邪，良久無言，幾次欲言又止，終究還是忍不住，字斟句酌問道。

毛無邪冷笑了兩聲，沒有說話。

鍾劍聖也默然，相處日久，他自然知道毛無邪有仇必報，七個孩兒如此糟蹋毛伶，早已結下死仇，哪裏還解得開？如今與七兄弟聯手，毛無邪恐怕也是爲了毛伶、風自如、李行屍與自己。古鯨實乃天外神仙都束手無策的異獸，以七兄弟的本事，倒也不至於全無一戰之能，但若不速戰速決，讓這些古鯨繁衍得幾代下來，後果當真不堪設想。

“七兄弟未必能洞察獸王老弟的苦心！”李行屍忽然冷冷說道。他也是人精，轉眼間就猜到了毛無邪的心思與顧慮，一口將鍾毛二人最擔憂的事說了出來。

“你們兩個老人，一個曉之以理，一個動之以情，難道還沒法子說服七個混蛋？”毛無邪內心也是忐忑，低頭望着自己的拳頭。回想自己十成功力的“獸王泥石拳”威力之強，江湖上唯有丁大師的“檀香功德掌”能一較高下，卻連一頭古鯨首領的腦袋都打不碎，也覺駭然。

“若那七個小子通情達理，還有今日之事麼？若真想這幾個混蛋死心塌地，須得示之以威，懾之以力，叫他們一輩子不敢對你有非分之想。否則，別說一齊對付古鯨，窩裏反起來，你我還死得更快！”李行屍淡然說道。

“真要如此的話，七個混蛋和我們幾人都活不了不說，這羣古鯨若走出洞府，只有比‘化屍藍蛙’更可怕十倍，幾年之內，這世上除了古鯨，再沒有別的生靈了！”鍾劍聖也從狂喜中冷靜下來，說道。

“七個混蛋，難道不知道合則兩利，分則兩敗？論武功，你我五人加上一熊一鳥，尚可勝他們七兄弟一籌，真能嚇得他們毫無反抗之心，除非有江湖三大絕世高手的本事！”毛無邪心中一直猶豫的正是此節，但看李行屍一副胸有成竹的神色，又想起惡戰古鯨之前，這老者說過的話，眼睛忽然一亮。

“獸王老弟若集齊那‘獸五行’真氣，比三大絕世高手如何？”李行屍果然嘴角微翹，露出了笑意。

“這半年來找遍了洞府，青木之氣極難在猛獸體內找到，行屍老兄說過有辦法，我沒記錯吧？”毛無邪一聽果然不錯，當即追問道。

“獸王老弟當局者迷，你既稱獸王，天下猛獸，豈有比你更強的？你生辰八字屬木，二十年苦練的內功，難道就不是青木之氣？”李行屍凝視了毛無邪半晌，忽然展顏齜牙，笑着說道。

“……你爲何……不早說？”毛無邪愕然，只覺醍醐灌頂，卻又更加不解。

“你吸納各種野獸靈氣，若不融會貫通，縱然能五行相生，生生不息，日後終究是個禍患。你本身功力若全數融入五行十經脈，就少了這最後一個護身的屏障，日後若外間真氣如陰火或野獸邪毒一般，自把自爲，反將你畢生修爲吞併，你可就哭都沒眼淚了。與其

養虎傷人，何如你將其餘真氣吞併，真正化作自己的功力，收發由心，永絕後患？”李行屍早已深思熟慮，悠然說道。

“若要將這數股截然不同的真氣合而爲一，鑄成我自己的五行奇功，青木之氣須得凌駕於其餘四行靈氣之上？因此你勸我再度練回‘白虹劍派’的獨門內功心法？”毛無邪何等聰明，李行屍剛說完，便已全盤想通，接口說了下去。

“不錯，四股靈氣都是桀驁不馴之輩，若非你本身功力更高，而且心智極堅，難保不會再生心魔，不如先下手爲強，將其煉化了。看老弟如今的火候，原本還差了那麼一點點，再練上半年，或許便十拿九穩，但如今，似乎沒法再等。這個險，獸王老弟冒是不冒？”李行屍低聲說道。

“若無法一舉將四股靈氣收復，又會如何？”鍾劍聖插嘴問了一句。

“野獸邪毒只是尋常猛獸身上得來，爲心魔所用，已然幾次險些弄得我心智失常，其餘三股靈氣都來自雄霸一方的靈獸首領，若反噬起來，天知道會發生什麼事。那時若不想死，只有引得五行相剋，再次將一身內功廢掉。”毛無邪面無表情，慢吞吞說道。

“以老弟的修爲，要幾天工夫，才能將靈氣盡數收復？”李行屍看見毛無邪說得可怕，卻全無慌張之意，知道他已有把握，也放下了心，想了一想，又問道。

“盡數收復，少說也要三五年。”毛無邪答道。

此言一出，衆人都愣住了。

“三五年？小子，別說爺爺沒教你，你看見沒有，古鯨雖嗜血，卻從不吃自己的同類，也不會自相殘殺，三個月內，活物盡被吃光，這小小洞府就容不下羣鯨，到時你縱然和七個混蛋聯手，也休想對付得了這些餓慌了的上古怪獸！”鍾劍聖本以爲毛無邪定有良策，聞言大失所望，心又高高提起，唾沫星子飛濺，連珠炮般將內心的擔憂倒了出來。

“一物降一物，大羣古鯨我們幾個對付不了，你家的老三鍾九五卻能對付！只要將鍾老三制服，羣鯨有何可懼？你說的那‘易毒’，鍾老三怕是已練成毒功了吧？倒要見識一番，是他的毒厲害，還是我們百毒不侵之體更勝一籌。”毛無邪冷笑一聲，說道。

鍾劍聖又呆了呆，李行屍與風自如對望一眼，卻都恍然大悟，難怪毛無邪如此鎮靜自若，原來是想到了那一層。

“‘易毒’是天下無雙奇毒，你敢冒那個險？”鍾劍聖想起這絕世劇毒，不僅打了個寒顫。

“千年難逢的‘四火吉時’，五行互變的焚林鳥，能解萬毒的陰火真氣，這些，哪一樣不是天下無雙？爲保萬無一失，我先去探上一探，看看那毒功能否奈何得了我。”毛無邪略一思忖，亦不敢託大，於是說道。

“等等，若老三練成了毒功，其餘六個小子，豈不是都別想活了？”鍾劍聖又想到另一層，失聲驚呼道。

“未必！你曾說過，‘易毒’的可怕，在於不斷變換，只要離開鍾三身邊，毒性不再變化，或許他們就有法子解讀，畢竟鍾老四是醫道高手。”毛無邪沉吟片刻，答道。

“那六人未死，鍾老三又能對付古鯨，你一個人過去，不是自投羅網麼？”李行屍接上了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