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太后和賢妃這次病重，藥石無靈，要讓所有臣子家中的女眷，在明日午時之前入宮，爲太后和賢妃娘娘祈福。所以老夫人就讓老奴來告訴三小姐，讓您準備準備，不要誤了明日入宮。”

“我知道了，何媽媽，您幫我回去告訴老夫人，明兒一早收拾妥帖之後，我就去清寧院，讓她不必擔心。”

送走了何媽媽，盧淨初輕笑一聲，幽邃雙眸深處挑起一抹意味深長冷光。聽夏侯瑾在宮中的眼線提到過，錢俊羽在回來爲祖父奔喪時，並沒有安安分分待在侯爺府，而是第一時間便悄悄入了宮，去的就是賢妃處。

眼下這傳的沸沸揚揚的流言蜚語，又句句都在指老侯爺冤魂不散要索命。盧淨初眼底的寒意不自禁又加深了一抹，有人要索命可能是真的，但要索命的那人，卻不會是已經死去的老侯爺。

一夜時間轉瞬即逝，眨眼間便到了第二天。

盧淨初收拾整齊，便去到清寧院，接了老夫人一起坐上了入宮的馬車。

雖說要求是在午時之前入宮即可，但距離午時尚早，幾乎所有的人就都已經來到了宮裏。眼下太后和賢妃病重，皇上的心裏正是煩躁的時候，誰也不敢在這時候落了人後，以免遭受無妄之災。

與太后相比較，賢妃的病情要輕上許多，現在的太后只能夠躺在牀上，神思模糊，而賢妃卻還能強撐着精神，不至於徹底病倒。

因此，聚集的地方便決定在了賢妃娘娘的明心宮。

不過片刻，明心宮的正殿裏，便已經聚集齊了所有今天應當要來的女眷們。盧淨初陪在老夫人身旁，打量着四周。韓月珠也來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盧瑞澤沒有一同跟來的原因，韓月珠待她並不像是以往那麼親熱，只是客套的打過招呼，便站去了自己母親身旁。

明心宮的主位之前，本該是什麼也不放置的，然而現在卻有一片薄如蟬翼，且透明的屏風擋在了衆人和座椅之間。屏風上散發着一股濃濃的藥香，據說是用各種草藥浸了，用來隔斷病氣，不至於過到他人身上。

先前在外面還各自嘀咕着什麼的女眷們，在進到這裏之後話都變得格外少了起來，沒多久便徹底安靜了下去。衆人都像是各懷心事一般，在各自的位置上站着，氣氛沉靜的都有些詭異。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才聽到一陣腳步聲響起，慢慢走到了簾子後面，衆人立即附身行禮，“參見賢妃娘娘。”

等到衆人的聲音都已經散去，才聽到屏風後那有氣無力的聲音響起，“不必多禮了，都起來吧。”

隔着那層薄薄的屏風，盧淨初將那後面的二人給看了個一清二楚，那端端正正坐着的華衣女子，無疑便是當今的賢妃娘娘。賢妃娘娘神色懨懨，眼睛都像是要睜不開了似的，只是這疲態也絲毫未能遮擋她的國色天香。

能夠有着如此美貌，也難怪之後宮中無論進來多少新人，賢妃在皇上心中的地位都始終佔有穩固不變的一席之地。

只不過，美貌的賢妃畢竟也有些上了年紀，雖說保養得宜，可眼角眉間，還是躲不過歲月留下的痕跡。

此刻，在賢妃的身邊伺候着的，並不是她身邊往常待着的宮女，而是一名年紀約莫二十五六歲的俏麗女子。俏麗女子穿戴打扮不似宮女，應當也是皇上的妃嬪之一，看她身上的穿戴打扮，位份應當不算太低。

只稍稍一想，盧淨初便大概知道了這俏麗女子的身份。

眼前陪伴在賢妃身邊的這位俏麗女子，應當就是皇上近幾年的新寵，蘇貴人。

外界都傳言，說蘇貴人和賢妃似姐妹般一見如故，終日形影不離，可實際上，與其說蘇貴人是賢妃的姐妹，倒不如說是她親手培植出來，一個聽話的傀儡更加恰當。

蘇貴人在年初的時候剛剛誕下一位小皇子，有賢妃保駕護航，母子才得以平安存活下來。這蘇貴人雖然生的活潑俏麗，性子卻像是麪糰一樣柔軟懦弱，本就對賢妃言聽計從，現在又因爲賢妃可以保她兒子平安，更是對賢妃死心塌地，忠心不二。

在盧淨初悄悄打量着屏風後面的人時，那神情懨懨的賢妃，目光也早已不動聲色地落在了盧淨初的身上，半開半合的眼底劃過一抹一閃即逝的殺意。

盧家眼下和徹底敗落之間，也不過就只有一步之遙，像這樣的人家，她原本是不屑於去動的，可就在前幾日，她的侄兒錢俊羽悄悄入宮，卻告訴她一個驚天的消息。

雖說錢俊羽也不能讓她十分確信，但只要稍一推敲，賢妃心中的天平便傾斜了。

御靈族在天悠，向來都只是一個傳言，之前的賢妃從不相信世界上真的尚且存在御靈族一脈。然而……賢妃的目光在盧淨初的身上來回打量了許久，眼底不自禁地便露出了一絲輕蔑。

一個出身敗落之家，樣貌充其量也只能算是清秀可人的女子，卻能夠讓當今最聲名顯赫的兩位皇子以及謹王死抓不放，除了在她身上有着什麼極其令人垂涎的可利用之處，賢妃實在想不到別的原因。

錢俊羽告訴她，那兩位皇子想要爭奪的，便是盧淨初身上御靈族後人的能力。然而這份能力並不是靠強搶就能夠奪來的，若是不能讓她自願，即便是將人給強搶到了身邊，也是無濟於事。

在賢妃的心裏，始終未曾打消過讓自己的八皇子繼位的念頭，原本祁連少華與祁連庸德二人，就已經算是祁連子凡難以超越的勁敵，倘若讓他們兩個的其中一個，得到了御靈族的祕術……那她的皇兒，豈不是連丁點希望都沒有了！？

換言之，現在的祁連少華與祁連庸德之間，互相抗衡制約，他們兩個斗的時間越長，越能夠兩敗俱傷，她的八皇子繼位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所以，她無法得到御靈族的祕術，但她卻可以退而求其次，徹徹底底，讓祁連少華和祁連庸德二人，同樣誰也得不到！

“蘇貴人。”賢妃輕聲開口，低聲道了句什麼，站着的人都只能看到蘇貴人點點頭，隨即

開口道：“現在還不到午時，勞煩諸位在此稍後，等巫醫來到之後，再教大家如何祈福。”

蘇貴人命丫鬟爲衆女眷佈置了座位，在快到午時時分，皇上卻先巫醫一步，來到了明心宮。同皇上一起來的，還有被安置在寬大軟轎裏，一同被擡來的太后。

見皇上來，賢妃在蘇貴人的攙扶下，強撐着身子跪地行禮，皇上的神態之中不免溢出幾分心疼憐惜，不等她跪下去，便早早命人將她攙扶了起來。

安置着太后的軟轎，被擡進了房間避風避光之處，軟轎裏面時不時便傳出幾聲咳嗽與難受的呻-吟聲。

聽到太后的咳嗽，皇上的眉心便禁不住緊了緊，開口問道：“一切都準備好了嗎？”

“臣妾都已經命人佈置好了。”賢妃有氣無力地開口，剛說了一句，便是一陣猛咳，話也說不下去了。

見狀，蘇貴人一邊爲她輕輕拍打着後背，一邊替她向皇上回話，“巫醫要用的東西，賢妃娘娘已經讓臣妾準備好了，今天來祈福的女眷人數，臣妾也已經清點過了，所有一切都已經預備妥當，就只等巫醫來了。”

皇上點點頭，又衝還在站着的賢妃道：“有蘇貴人在，你就不必操心了，也不必介意朕，先坐下好好休息。”

賢妃像是真的疲累到了極點，只道了一句謝過皇上，之後便又軟軟地癱倒回了椅子裏面，一動不動。

在距離午時還有一刻鐘的時候，蘇貴人命宮婢將女眷們座椅茶水都收拾了起來，等這一切剛剛處置完畢，便聽到一陣細密如集雨般的鈴鐺聲響遠遠地傳了過來。

盧淨初擡起視線看過去，頓時便見到了那陣細密鈴鐺響聲的來源——

一個看起來年過古稀的乾癟老婦，披散着一頭枯白的長髮，只在額間用一根串滿了細密鈴鐺的黑色粗布條，繞着頭頂綁了一圈。身上穿的衣裳也怪異的很，就像是用無數黑色的破舊布條綁在了一起。

老婦赤着雙腳，乾枯得像是樹根一樣的腳背上，用雞血塗抹了兩隻形狀怪異猙獰的眼睛。手裏提着一根像是招魂幡樣的東西，無數用黑布條編成的細小繩索上，掛着的全都是大大小小的鈴鐺，有不少還生了一層厚厚的鐵鏽。

老婦的身後跟着一個腦袋極大的侏儒，侏儒的手中包着一個比他半個身子都要大的鳥籠，上面用厚厚的黑布遮蓋住了，聽不到裏面的動靜。

見到皇上，老婦顫巍巍地下跪，一張開嘴，便露出了裏面僅剩兩三顆的牙齒，黃黑色的牙齒形狀也很是怪異，就像是幾顆醜陋的石頭被放在了嘴裏。

這就是皇上費了大把力氣請來的神巫？衆人不敢多說什麼，表情卻都是愕然，私下悄悄地同身邊人交換幾個眼神，發現誰也不敢相信。

“神巫不必多禮。”皇上沉聲道，“午時快到，還請神巫及早做好準備。”

被稱爲神巫的老婦桀桀笑了起來，聲音尖利刺耳，衝着盧淨初等人一招手，“夫人小姐們，請隨我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