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雖說並不是老夫人嫡出的孫女，這些年卻要比盧淨初更像是盧府嫡出的小姐。
這麼多年，在盧幽珊心裏，向來都不容許盧淨初有一星半點比她好的地方，更是看不得府裏的人，會把盧淨初正兒八經地當做主子對待，甚至是到了有些偏執的地步。
現在她一回來，見到的便是老夫人同盧淨初親切了許多，旁邊跟着的那些下人，看起來似乎也對盧淨初多了敬畏。
這個她怎麼都看不上眼的掃把星，卻在這短短的時日之內就有了主子的派頭，盧幽珊的心裏怎麼可能痛快的了？
等盧幽珊攙扶着老夫人向前走了一小段路，婉芸先前面對老夫人時那恭順的神色便消失不見，她微微擡了擡視線，看向盧淨初的目光並不像一個下人，反而有幾分瞧她不起的神態。
“三小姐。”婉芸笑着開了口，臉上是笑着的，神態卻不見應有的恭敬，“大小姐這次回來，也給三小姐您帶了幾樣東西。都在後面的箱子裏頭放着呢，您既然來了，正好這會兒就挑揀出來，捎帶回去吧。”
婉芸身後跟着兩個粗壯的婆子，擡着一口薄木箱子，裏面裝着盧幽珊帶回來，要送去各處的禮物。
按照規矩，這些東西應當是由下人一一分好了，又挨個送到各處去的。婉芸之所以開口要盧淨初這麼做，無非就是要折一折她的面子——就像是曾經無數次對她所做過的那樣。
曾經的盧淨初，總是強忍着窘迫，瑟縮着身子揀走別人挑剩下的，回想起曾經的那些樣子，就連盧淨初都要對自己冷笑一聲，連自己的尊嚴都不懂得如何維護，又要如何去怪盧府的下人從不把她這三小姐放在眼裏？
盧淨初微微一笑，“你說什麼？”
“奴婢說，三小姐正巧在，順路就自己把東西捎帶回去吧。”
婉芸前一刻還在笑着，下一瞬，當白薇那結結實實的耳光打在臉上時，笑意尚未散去，臉色瞬間煞白一片，瞪大眼睛呆愣着，滿臉的不敢置信。
她可是大小姐身邊的貼身侍婢，打了她，就等於打了大小姐的臉！這個卑微的三小姐，她怎麼敢讓她的下人對她動手！？
這一耳光聲音極脆響，已經走到前面的老夫人和盧幽珊不由得齊齊頓住了腳步，轉身一看，便見到婉芸臉色紅紅白白，一手捂着略有些紅腫的臉，神色極盡委屈。
盧幽珊愣了愣，立即便明白了過來，隨即憤怒便夾雜着驚愕充斥滿了她的雙眸，這個掃把星，竟敢打了她的丫鬟！？
老夫人也是一臉的錯愕，全然不明白方纔這身後究竟發生了什麼，“淨初，這……”
盧幽珊掩飾好心底的火氣，上前一步，面色溫柔，甚至還帶了幾分歉意望了盧淨初一眼，轉頭又怒視着婉芸，“你這是做了什麼，惹得三小姐不高興了？讓一個小姐二話不說就動了手，這要是讓外人知道了，豈不是要說咱們盧家主子沒有主子的規矩，丟了咱們的顏面？”
這話看似是呵斥婉芸，實際上卻是衝着盧淨初而去，老夫人面色頓時也有了些微不悅。
盧淨初心下冷笑一聲
，面上卻透出幾分驚慌惱怒，開口便衝着白薇呵斥了過去，“白薇，你怎麼能打了婉芸！？”
白薇一個愣怔，隨即滿臉委屈，“小姐，奴婢……是婉芸她對小姐無禮在先，老夫人她不是說……”
“婉芸她是大姐姐的奴婢，不是咱們淨竹院的人！”盧淨初惱道，“老夫人是說過，但凡是無禮的下人，就要……可婉芸、婉芸她是大姐姐的人！你怎麼能……”
“而且婉芸說的也不錯，東西就在這，咱們也碰巧來了，就算是自己挑揀出來帶回去又能怎麼樣？你怎麼非得逞這口氣，去打了大姐姐的奴婢！”
說着，盧淨初竟然就眼圈一紅，作勢就要跪倒一般，“大姐姐，白薇她不是故意的，你要是不高興了，我這就罰她，只求你千萬不要再……”
話說到一半，盧淨初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噤若寒蟬地切斷了自己的話，眼底的恐懼卻比之前還要濃重。
盧幽珊面色微微一僵，隨即一口貝齒幾乎要被她暗暗咬個粉碎！這掃把星，分明就是在告訴老夫人，她縱容下人對她無禮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而且自己這個姐姐，平時也沒少針對她麼！
壓下眼底的那一絲狠辣，盧幽珊無辜地看了一眼老夫人，才道：“三妹妹你這是怎麼了？真要是婉芸對你做了無禮之事，不用你動手，我自己都要罰她，你這麼緊張是幹什麼？”
盧淨初一言不發，只是面色有些發白的低垂着頭，緊咬着脣角，面色畏懼，只偶爾迅速擡起眼睛，對着老夫人的方向哀哀瞥一眼。
她一言不發，盧幽珊反倒更覺不安，她又柔聲道了一句，微微側過臉，看向盧淨初的目光中卻隱含了一絲冰冷的警告，“三妹妹，你倒是說話呀。”
以往，盧淨初向來都是不敢忤逆她半分的，豈料這一次，在對上盧淨初的視線時，盧幽珊竟結結實實地打了一個冷顫。
在那看似卑微怯懦的一張臉上，盧淨初那一雙晶亮的眸子，卻像是一汪凝了寒冰的湖泊，透着一股讓人心顫的，銳利的寒意……
盧淨初冷冷一笑，盧幽珊心頭不免一跳，原本是要去挽住她的手，下意識就變成了一把甩開。等她一個激靈回過神來的時候，卻已經是來不及了。
盧幽珊這麼一推搡，老夫人原本並沒有太大反應的臉色，立即便沉了一沉。
“老夫人，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盧幽珊有些慌亂，解釋的話卻不知從何說起，難道要讓她說，自己是被這個掃把星的一個眼神給嚇住了嗎？
“好了。”老夫人緩緩開了口，對她而言，畢竟是這個從小就天天纏着自己的長孫女更加親近，“有什麼事，先回了清寧院再說。淨初你身子不好，今天一早就起來，這會兒想必也累了，先回去歇息着吧。”
盧淨初乖順地應了聲，便辭別了老夫人。
盧幽珊陪同着老夫人繼續向清寧院走去，誰知，沒走過幾步，便聽到老夫人緩緩開口道：“幽珊，祖母從小疼你，並不愛多管轄你什麼。只是你畢竟是長姐，對待弟妹時，性子還是再溫和些的好。”
“
尤其是你三妹妹，她從小身子就弱，性子免不得也弱了些。我說這些，倒不是有意責難你，只是……幽珊，你能明白祖母的意思嗎？至於你那丫鬟……”老夫人眉心一擰。
盧幽珊心頭一提，老夫人難不成是要替那個掃把星出氣，發落了婉芸！？
盧幽珊掌心狠狠一攥，老夫人的態度，的確並沒有表現出幾分嚴厲的責備，可她的態度卻已然再明顯不過，她分明就是有了袒護盧淨初的意思！
“明白，孫女當然明白。”盧幽珊裝出一副可憐無辜的模樣，又瞥了一眼婉芸，“我今天回去，也一定會重重責罰婉芸，老夫人您放心，往後絕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了。”
“那就好。”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意味深長。
盧幽珊笑得乖巧，一側身，眼底的怨恨毒辣頃刻間便刺破了眼眶。
陪老夫人待了個把時辰，從清寧院出來，盧幽珊臉上的笑意瞬間變成了一臉怒容，衝婉芸輕輕招了招手。
婉芸臉色瞬間青白一片，卻又不敢不從，戰戰兢兢靠近她，低聲求饒：“小姐，奴婢錯了，奴婢再不敢了！”
她的求饒只換來了盧幽珊的陰冷一笑，她那皓白如玉的手腕無比自然地搭在了婉芸手臂上，纖細的手指卻緩緩用力掐住了婉芸露出的手腕，薄薄的指甲一點點刺入了她的皮膚。
殷紅的血珠滲出來，婉芸疼到臉色發白，卻連痛呼一聲都不敢，只能死命咬着發白的脣，身子抖成一團，哀求着，“大小姐，奴婢真的知錯了，求您饒了奴婢吧！”
盧幽珊冷笑一聲，甩開手陰冷道：“以後給我放聰明些，倘若你再給我招來一星半點的麻煩……”
婉芸臉上頓時死灰一片，一手遮住腕上的傷口，連聲道着：“奴婢不敢了，奴婢真的再也不敢了！”
厭惡地睨一眼婉芸，盧幽珊掏出帕子揩掉了指甲上的些微血跡，徑直便去到了和賢院，二夫人也早早地便等在了那裏。
一見了二夫人，盧幽珊關上房門，臉色瞬間便陰沉了下來，“母親，那個掃把星，最近是不是有些太猖狂了！”
二夫人意外道，“怎麼，你見到她了？”
盧幽珊恨恨的將方纔的事情講過一遍，又道，“聽說她還很是囂張的指責了哥哥，又把母親送給她的丫鬟打了出去，她如此猖狂，今天又跑到了我頭上興風作浪，母親怎麼不好好教訓教訓她？”
二夫人眉心微微緊了緊，“你這段時間不在府裏，好些事不知道也是正常，但是那個掃把星……你就只當府裏沒有這號人，也別做出什麼把人推到井裏的糊塗事了！”
盧幽珊很是不以爲然，“母親，那個掃把星有什麼好忌憚的？更何況，她現在連五殿下這個靠山都沒有了，您還在顧慮什麼？她都猖狂到這個地步，您就不生氣麼？依我看，要不然就乾脆……”
“我說的話難道你一個字也沒有放在心上嗎！？”
“母親！？”盧幽珊一愣，滿臉的委屈不解，她實在不明白從前對自己百依百順的母親，怎麼今天卻會因爲那個掃把星而對自己大動肝火？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