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玄躺在牀上,黑髮散落,黑眸清冷孤傲,面上帶着一絲疑惑。
葉天陽俯身而下,越發暗沉的眸子對上他的,竟無一絲退縮:“師父,請恕徒兒無禮。”
見他如此膽大,容玄也摸不準他到底想幹些什麼,於是沒說話。
這個姿勢實在奇怪,難不成是因爲照顧他幾夜不眠不休,所以想跟他同睡一張牀?容玄不想讓位,就算他身爲峯主,難道區區一張牀還敢跟師父搶不成,但這畢竟是萬獸峯,而且牀也不小,塞五個吳大仁都綽綽有餘……
容玄正思忖着,幾縷髮絲垂下,髮梢在額上掃過有些癢,然後一隻手撫上他的臉。回過頭髮現葉天陽額頭都快抵上他的了,距離近得讓容玄驀然一僵。
葉天陽撫摸容玄的臉龐,如同捧着上好的晶玉,就連眼神也柔和得像一汪春水,能把人沉在裏頭。
容玄皺眉,偏過頭,看到裏邊位置不小。拿現在這個身體跟葉天陽硬碰想必也不如,他暫時也懶得說話,如果這貨真要睡會,那也得先讓他挪個位置。
“別動!”葉天陽沒了冷靜,收緊了手。容玄直皺眉剛想掙脫,葉天陽急了,徑直拉着容玄的手腕,側過臉,柔軟的脣在他手指背碰了一下。
就着這姿勢,容玄差點一巴掌揮過去,殺氣一閃,就看到徒弟澄澈的眸子蒙了一層霧,看着他的樣子委屈又急切。
“師父不要對龍雲磐上心,他沒有我好。”話說出口,葉天陽愣了一剎。
“你?”容玄不以爲意,冷笑了聲,“讓開。”
“不讓。”葉天陽眼裏蓄滿水珠,把容玄按了回去,那表情就跟要哭了似的,“師父,求你別動。”
容玄渾身不舒服,那眼睛哪是一汪春水啊,純粹一湖泊,倒過來淅淅瀝瀝全都是水。
葉天陽雙手按在他兩側,低下頭,呼吸急促,他就那麼靜靜地停在距容玄面門三寸處,想這樣不顧一切地吻下去。
心心念唸的人就在身下,就算動手,師父也反抗不了!
師父他反抗不了……
葉天陽屏住呼吸。
突然門被叩響,門外有人求見,嗓音急切。
“峯主!金卓有要事求見。”
葉天陽一僵,容玄不跟他鬧了,空出來一隻手從被褥裏伸出來,一把擋住葉天陽的臉,把他的頭按在牀上,被褥蓋住他整個頭。自己掙扎着起來,往門外走去,容玄剛下牀,衣袖給拽住。
葉天陽從被褥裏露出一隻眼睛,靜靜地看着他,沒有要放手的意思。
容玄真想把他手腕砍斷,停住了:“就在門外說吧。”
過了一會,想必是金卓到了,他在門口道:“殿外有兩人來訪,我等攔不住,有位紅衣人自稱是唐副峯主的弟弟,說想要加入萬獸峯。還請峯主過去。”
葉天陽一聽,拉住容玄衣袖的手略有鬆動。
唐澈來了?容玄皺眉,這麼多人竟連唐澈都擋不住!可以唐澈的修爲不足以在萬獸峯橫行無阻。
容玄問道:“另一人是誰?”
金卓一愣:“峯主您的聲音怎麼……”
容玄道:“我是他師父。”
金卓眸光一亮,神色恭敬了不少:“久仰師尊大名,另一個人修爲在虎王之上,自稱是那位紅衣人的護衛,不過神色倒不像是個護衛。”
修爲在虎王之上,聖者!容玄瞳孔微縮,莫非……
“讓他們在大殿等候,說峯主稍後就到。”
“遵命。”
容玄把話說完,一回頭,葉天陽已經站在牀邊,略顯凌亂的長髮散落下來,他背對着容玄重新束起。容玄剛要開口,葉天陽回過頭,身形一矮,跪在容玄面前。
“因爲唐月從回來到現在一直鬱鬱寡歡,想必是唐斗的事令他傷神,我怕是他和龍大煉藥師起衝突,而師父出去多半會站在龍雲磐那邊,會引得唐月不滿,而唐鬥心思細膩不善言辭,多半隻能忍氣吞聲,高層起衝突,徒漲外人氣焰,平白讓弟子看笑話。”
葉天陽把頭埋得更低:“徒兒知錯,還請師父責罰。”
容玄心思放在正事上也沒心思責罰徒弟,更何況葉天陽是峯主,對方要見的是這貨,容玄拍拍他的頭:“行了,出去看看。”
葉天陽一愣:“師父不怪我?”
不怪我把您推在牀上,差點想侵/犯……
容玄懶得跟他廢話:“一點峯主的樣子都沒有,若你爲至尊,誰怪得了你。”
葉天陽微微睜大了眼睛,他知道師父說的不是一回事,卻依舊忍不住心馳盪漾。
容玄一回想,皺起眉頭:“怎麼,你對龍雲磐入峯有不滿?”
葉天陽搖頭:“沒有。”
容玄哪信:“不滿也得忍着。你身爲峯主,就該知道唯纔是用,而不是僅憑個人喜好任性妄爲,恣意傲然沒學會,跟誰學的小肚雞腸!”
“大煉藥師能加入,我歡迎之至。”葉天陽擡眸,“徒兒之前亂說話,還請師父不要放在心上。”
歡迎?那剛纔哭哭啼啼說不要的又是誰。只是這貨對敵人都好,更不必說自己人了,龍雲磐若不是對這貨有好意,這貨也請不回來。
討好賣乖倒是一套一套,容玄要的是葉天陽有膽識有魄力有主見,無需顧忌任何人的感受,真正傲視羣雄,而不是面對個凡人也唯唯諾諾,哪怕這人是他師父,也用不着這般低聲下氣。
葉天陽道:“只是師父若是在乎他,那我自會留意多加偏袒,師父的喜好最重要。”
容玄煩他就是不開竅,不懂事,難不成就因爲總被自己領着走,放開手就走不動路了!
容玄不耐:“這是萬獸峯的事,爲師管不着,你自己看着辦。”
葉天陽苦笑:“是,師父。”
居處外圍着的弟子大多散去,卻還有不少妖獸慕名在外守着,就等容玄出來,想看看連玄煞虎王也讚不絕口的人類究竟何等風采。
葉天陽乾脆帶着容玄一躍而出,徑直飛去正殿。
巧的是寧樞和吳大人幾個都在,龍雲磐並不在此列,想必是記掛他的丹爐先去看煉丹房了。
容玄剛一落地,遠遠看了一眼,便看到熟悉的人影,比那一身紅衣還要惹眼,容玄眯了下眼睛。
唐月緊緊抱着弟弟,眼裏盡是紅血絲,幾乎說不出來來,但情緒除了激動欣喜,更多的是震驚更摻着一絲崩潰。
“哥哥。”唐澈喊他。
唐月恍然回神:“你爲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你還活着!究竟經歷了些什麼,爲什麼你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澈兒,澈兒……”
“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哥哥放心,既然我回來,就不會走。”唐澈聲音沉穩,很客氣地安慰着。
“好,好!”
唐澈滿懷心思,越過唐月的肩看到葉天陽的時候,還朝着他微微點頭見禮。而他旁邊自稱護衛,實則湊熱鬧看笑話的那人笑得一臉玩味,正是暮鈺。
葉天陽這才知道當日跟他在火煉峯談了數久的人,原來就是唐月的親弟弟!這麼說唐月安然脫身,是唐澈救了他?
這些都不是他該關心的問題,葉天陽認出了這位屠神族元老,自然不敢怠慢:“閣下此來,不知所謂何事?”
“葉峯主,我家澈澈一個人在這兒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那個哥哥靠不靠譜,不親眼看看,我實在放心不下。”暮鈺一看到葉天陽,趕忙迎了過來,話說到一半,視線卻落在他身旁的那人身上,更是眼睛一亮。
“這位是?”
“是我師父,他叫容玄。”
暮鈺圍着容玄看,眼裏一會欣賞一會失望:“極品資質,可惜,可惜了……”
葉天陽護着容玄,笑着不讓他靠近:“那閣下認爲他兄長如何?”
“還不錯。”暮鈺客氣地點了點頭,“天資上乘,雖不比澈澈厚積薄發,倒也還行。”
“你是誰?”容玄被打量得很是不悅,換張麪皮,就沒見暮鈺又是挑眉又是眨眼的。
想不到他這麼一問,暮鈺倒是假正經了:“小小侍衛,不足掛齒,不談名諱。”
葉天陽但見此人不願透露身份,他了然:“這兒環境不錯,看來唐澈背後還有閣下這樣的強者看護,可見受盡器重,入我副峯,當是屈才了。我身爲峯主,定會對他多加照拂,還請閣下放心。”
“葉峯主果真冰雪聰明,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上清仙宗倒真是臥虎藏龍,不可小覷。此來見識一番,不虛此行。”暮鈺道。
葉天陽道:“閣下謬讚了。”
暮鈺看了眼屋裏:“話說回來,唐澈本就是上清仙宗的弟子,他加入副峯也是理所應當,副峯之爭他並未參與過,還請峯主別因爲立場不同而對澈澈有所成見,就當他初來乍到,單純只爲見兄長罷了。”
暮鈺的意思就是說別把唐澈的身份傳出去,就當他一回來就直奔萬獸峯,否則解釋說不通,不說峯主有成見,這些殘存的副峯弟子都會有成見,單單是謝宇策就不會放過任何一位屠神族。
既然唐澈並未參戰,那之前那些事就沒有傳出去的必要,而這兄弟二人的事,也用不着旁人插手,葉天陽點頭笑道:“大可放心,看在唐月的份上,我也不會動他弟弟分毫。”
“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擾兄弟團聚了。”暮鈺擺了擺手,而後朝着門外走去。他從容玄身旁經過時,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
“要不是玉令送完了,真想再送出一塊。”暮鈺視線在葉天陽和容玄面上掃過,嘆道。
“莫送。”暮鈺讓他們止步,瀟灑一笑:“告辭。”
暮鈺來得快,去得也快,之前派人大費周章去找唐澈,把人找了回來,卻還是帶不走,不過估計是要事在身,也不打算耽擱了。
寧樞有想走的意思,吳大仁拖着他在那看熱鬧,容玄琢磨着自己也該回去了,他往殿外走去,葉天陽跟了過去。
“你不留下盯着?”容玄問他。
葉天陽笑道:“我和唐澈不是第一次見了,他的性格我大致瞭解,再者兄弟倆的事就讓他們自己解決吧,我插手不適合。”
再說唐鬥不在,龍雲磐也不在,親兄弟相見暫時鬧不起來。
從大殿向外,能看到半個東湖的輪廓,水面波瀾壯闊,看上去卻並不寧靜。有妖獸扛着巨大的骸骨整齊地擺成小山,還有的搬着往山門外走。
“這是在幹什麼?”容玄好奇。
獸骨大小不一,有陸上妖獸的骸骨,也有水族,顏色大不相同,有的森白,有的漆黑如玉,全都奇形怪狀,煞氣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