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娟?”一個白袍男子站在美人坊門前,看着穿着酒紅色長裙的娼妓,試探性地問了一聲。
“我不是杜娟,你認錯人了。”紅衣女子轉身進了屋。
“杜娟,我知道是你。”白袍男子追進去,抓住女子的手。
“公子自重,若是想與我共度良宵拿錢來;若不是,那自便。”女子掙脫男子的手,進了後院。
男子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抱着頭,額頭撞擊着桌子。
周邊的人都興致勃勃地瞧着白袍男子,倒是有熟客認出來了,問:“可是萬公子?怎麼這般落魄?”
“我看不像 萬公子白白淨淨的,這位鬍子拉碴的;萬公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這位衣服髒兮兮的;萬公子揹着琴匣,這位就一個破爛包裹。”一個人說。
“萬公子,先到妾身那裏歇息吧。”春桃走過來,扶着男子的肩膀。
男子跟着春桃,進屋去了。
“公子請喝茶。”春桃斟了一杯茶,遞給男子。
男子咕咚一口喝了,看起來是渴了,他手裏攥着杯子不肯鬆開。
“公子,我再去給您倒一杯。”春桃端來茶壺。
男子搶過春桃手裏的茶壺,就着壺嘴開始喝,喝乾了一壺茶,他神色也好些了,問:“春桃姑娘,有沒有酒。”
春桃點點頭,取過一壺酒,給萬公子斟了一杯。
萬公子這下不急了,他抿了一小口,咂咂嘴,這才一仰脖喝乾。
“公子,您怎麼落得這般模樣?”春桃打了一盆熱水,擰乾了毛巾,想給萬公子擦拭一下。
萬公子躲開了,春桃苦笑一聲,說:“公子放心,這是乾淨的,還沒有用過。”
萬公子搖搖頭,說:“我不是嫌棄你,倒是怕麻煩了姑娘。”
“不麻煩,能服侍公子是我們這些人的榮譽。”聽到萬公子的話,春桃放下了心,仔細給萬公子擦拭着臉龐。她的手指一寸寸地遊走在萬公子臉上,這給她帶來了非比尋常的觸感。
“好了,我累乏了,我出去找個地兒歇息。”萬公子說。
“公子若是不嫌棄,在妾身牀上歇息就是,”春桃又給打了盆水,放在萬公子腳下,容不得萬公子出聲,她已經脫了一隻鞋。
“春桃姑娘,這怕是有些不妥。”萬公子說。
春桃不回答,把另一隻鞋也脫了,再把萬公子雙腳按到盆裏,這才說:“水溫合適。”
“春桃,你告訴我,剛纔我沒有認錯人吧。”萬公子說。
“是杜娟,只不過現在改叫杜鵑了,杜鵑花那個杜鵑。”
“她不是好好的,怎麼會?”
“聽說她爹過世了,一切都是她叔叔張羅,她叔叔爲了埋葬她爹,把兒子的彩禮錢都搭進去了,杜娟只想報答她叔叔。”
“我當初留給她一筆錢呀,這才一個半月,都怪我回來遲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杜鵑從家裏回來,第二天就……”
“她怎麼會?我不是說了叫她等我一個月的。”
“公子,您真是個好人,杜鵑妹妹沒福氣,我也沒福氣,不過能給公子洗腳,也是我的福氣了。”
“唉,都怪我,沒當面給她說清,是我毀了杜娟呀。”
“公子莫要自責,這都是命,躲不了的。”春桃說。
“不,都怨我,這不是命。”
“公子您是大人物,自然覺得不是命;可我這種人,卻是信命,也認命的。”春桃想起自己幾年前的遭遇,不由得感慨。
“命,呵呵,命,要是有命運這東西,那我也認了,”萬公子喝了杯酒 ,苦澀地說,“春桃,你是之看見我衣着光鮮,可今日,我不是也落魄嗎?小人物的人自有自己的快活,大人物也有他的苦衷啊。就拿我來說吧,本來算不得什麼大人物,都是沾了我老子的光,才得以讓你們喊一聲公子的,可我快活嗎?”
春桃很難理解萬公子的言論,她安慰道:“萬公子,您是黔水縣第一琴師,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我不再彈琴了”萬公子說,“我乏了,想歇息。”
春桃說:“公子,我給您寬衣。”
“不了,我自己來。”
春桃識趣地端着水盆走了。出了門,她纔想起有東西落屋裏了,她敲門說:“公子,我可以進來嗎,我的髮簪掉了。”
“進來吧。”
春桃尋了好一陣,沒找着,急得團團轉。
“是這個嗎?”萬公子伸出手,掌心是一支簪子,“你要說不嫌棄,就上牀歇息,你放心,我不會動你的。”
春桃心頭竊喜,和衣躺下。
第二天萬公子走了 ,從此黔水縣再也沒有叫萬公子的琴師了。好在幹溪鎮萬家家大業大,姓萬的公子也有不少,雖說沒有出大琴師,但個個一表人才。大一些的發奮讀書期盼考取功名,小一點的在萬家自己開辦的私塾接受人生的啓蒙。
不久春桃也走了,曾經的美人坊第一娼妓、頭牌姑娘走了。有多少人擠破頭想和她共度良宵,有多少人醉死在她的美人香裏。如今她走了,除了留下一段故事,再也沒有別的什麼消息。
現在的美人坊 ,只有號稱黔水縣第一美人的杜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