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我也沒有那麼天真的真的把杜永和交給那羣憤怒的百姓們。作爲我的副手，也算是政治人物之一，我沒有太祖那麼無恥，對於自己的政敵無所不用其極，所以，不管如何，我還是想給杜永和留一點體面的。這也是我反覆在這片土地上所倡導的道德底限。這種底限，任何人都不得觸犯，不管他是出於任何目的。

但是，無論是出於私憤還是出於公義，杜永和的所作所爲，已經讓我，讓我們的百姓不能忍受了，所以，他必須死，但如何讓他死，卻讓我陷入了爲難之中。讓他死很容易，但真的隨便殺了他，豈不是和我想要倡導的道德底限相違背？

後來是徐翠芬的一席話才讓我明白過來。

真心說，徐翠芬雖然穿越前只是一個村姑，但她絕對不同於後世我所認爲的大部分大農村裏出來，打了幾年工就以爲自己不是村姑的廠妹們，或許只是命運的安排讓她沒有機會改變自己。但她的見識和能力、胸懷，在幾個女人當中是最出挑的。

所以，陳紅霞在事發之後強行將權力收回，將杜永和關入大牢，無一不是她在身後出謀劃策。以前的我不覺得，自從這次出事之後，我才愈加感覺到她的眼光不同一般。

“杜永和他算什麼政治人物？若是在滿清那裏，他以明朝的降將的身份過去，還可能算是。但在這裏，他最多算個幕僚。也只有你信任他給他當個副總督。按當代人的習慣，還不就是有點權力的師爺的身份。殺一個師爺，需要顧忌那麼多麼？”徐翠芬冷冷的話讓我都感到有些毛骨悚然。若是倒退千年，我真擔心他和武媚娘有得一比，當然，也有可能是她看多了武媚孃的故事，學的人家的手段。

當然，殺杜永和一個人簡單，但我還擔心的就是，在澳洲的十多萬民衆當中，還有一萬多是跟隨他一塊從廣州撤退過來的。若是殺了杜永和，這些人會如何想。

還是隨同杜永和一同撤退過來的一個老兵的話讓我最後下定了決心。

老兵的兒子在戰亂中死於槍火，作爲因爲保護我的家小而犧牲的一員，於公於私我都要對人家表示慰問，可是，當我親自將500兩白銀的慰問金交到老人家手上的時候，老人家當即擺手拒絕。

老人家並且動情地說：“小三子能爲保護大人的家人犧牲，那是他的福份，咱們這些人還能繼續好好的過日子，這些都是承大人的恩情來的。至於杜永和那廝，就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死了也是活該。他們那些人想升官發財想瘋了，我們小百姓只想過安穩的日子。大人一家沒事就好，只要杜永和沒有成事，我家小三子的犧牲就是值得的，不需要大人這樣。”

“唉，要說杜大人在廣州的時候，也算是帶領軍民們抵抗過清虜的英雄俠士人物，怎麼會到今天這一步。”我裝作惋惜道。

“他算個什麼英雄人物，”老爺子一聽就氣了，“要不是他買官賣官，又和底下的一幫殺才串通一氣，把能打仗的人手都折騰光，我們會打不過清妖？廣州兵敗，就是他一手造成的。還英雄？英雄個屁。”

既然杜永和曾經的手下都這麼想，我也不想深究他如何腐敗的日子了。既然他的命運就是死了，給他給點尊嚴，不再去追究他的種種是非了吧。

這時候，得了我的命令後的張春寶也匆匆趕了回來。現在的士兵都是他一手帶出來的，李大忠作爲外族人，還是不被這些大兵們所信任。也只有他能彈壓得下。再說了，水師還有個施琅也是明朝將領，若是他有二心，我不敢想，現在也只有張春寶是真正值得我放心的人了。

只是交待了張春寶，給杜永和一個體面的死法，我便要忙於其它的事情去了。至於張春寶樂意給杜永三尺長綾還是一杯毒酒，我就懶得去理會了。

總是有人指責國人缺少民主的意識，也有人指責國人只顧着自己的家庭小利，根本沒有任何民族大義和團隊精神，但在老兵們的眼前，我發現，我們必須得改變這個觀點。

不止老兵一家人拒絕了我對他們的撫卹家，一共35個死於混戰之中的百姓，他們，很多還是剛來到這片土地不到一年的普通百姓，竟有29個之多拒絕了我的好意。

用老兵的話說，他們的孩子，他們的丈夫，不是爲我一家人死的，他們是爲了大家，爲了這個團隊而犧牲的，所以，他們不應該受到我的慰問金。

這羣纔剛剛受到我們民主和自由薰陶的百姓，已經有了團隊的意識，這很讓我欣慰，但是緊接着，他們又提出了一個讓我更加爲難的提議。

似乎是爲了避免我的尷尬，老兵——我後來才知道，他算起來還和杜永和是姻親，他的侄子的媳婦，好象和杜永和家族還有一些裙帶的關係，也是因爲這層關係，纔跟着杜家來到了澳洲，這讓我再次認同馬得功的意見，這個時代百姓的流動，基本上是帶有家族的背景的。因爲單槍匹馬的流動，是經不起任何波折的。

這個名叫李奇保的老人，他對我的要求不止讓我感到了爲難，更讓我一家子人都感到了爲難。老人動情地說：“雖然小三子是爲了保護總督大人的家人死的，但他保護的不是總督的家人，而是我們這些泥腿杆子共同的未來，小三子已經死了，老漢我在爲他立墓碑的時候卻爲了難道，小三還沒有成親，更沒有孩子，讓我在他的墓碑上刻上什麼好呢？難道讓我們告訴後人，他是死於亂軍之中，若是如此，那小三子可就真的白死了。我家小三，也是一個響噹噹的男子漢，他不會爲清虜去賣命，因爲他不是背叛祖宗的人，同樣，他也不會爲已經拋棄我們的大明賣命。他誓死的捍衛的，不止是我李老漢家的一畝三分地，也不是我們

家的那幾間房子。而是我們共同的未來。一個有希望有光明的未來。一個我們的下一代不再需要作人下人的未來。這一些，大人曾經很多次向我們承諾過，大人，現在，是您向我們履行承諾的時候了。”

“是啊，大人，我們的兒子，他們絕對不是爲了自己一家的小利死的，也不是爲了大明賣命死的，更不可能投身清虜而死的。可是，他們死了之後，讓我們給他們燒香的時候，怎麼告訴他們？難道讓我們告訴他們，他們就是死於一場沒有任何意義的兵亂之中？大人，請告訴我們，不是這樣的。”

“我想想，讓我想想。”我從未沒想到，這羣樸素的百姓心裏，已經有了這麼瘋狂的念頭。若是這背後沒有哪個人的推動，打死我都不會相信。可是，他們的提議來得太過突然，讓我確實始料未及。

“夫君，你不要有任何的爲難纔好。現在這世界只有一個朱立平，不再有什麼長平公主了。朱明已經被歷史所淘汰了，已經被他的人民所拋棄了。只要不是清虜，誰都可以代替他。而且，這塊地方，本來就不是大明的土地，不是嗎？”長平公主以爲我是因爲她而爲難，反而勸導我起來。雖然感到自己被誤會了，內心還是感到十分欣慰的。

“是啊，大人，大明已經不再了，雖然還有幾個皇族樹起大明的旗幟，可他們自己都在勾心鬥角，早就不堪揹負起我大中華數萬萬黎民重託了。大人這時候不舉旗，倒是讓末將我爲難了。末將這些時間在外海訓練，經常會被水兵們問起，我們是爲誰在賣命，倒是讓我爲難了，難道讓我說我們還是在爲大明？我想我要這麼說的話，只怕不少士兵都會想當逃兵了。他們再也不想回到大明的日子去了。”施琅這時候也不忘記了火上澆油。

杜永和發動叛亂的時候，我還擔心施琅也會參與。畢竟後世他的口碑可並不太好。但他此時候在外海，我也是鞭長莫策，沒想到他這會回來補給，正好趕上這事。不管他是爲了邀功也好，還只是惺惺作態，他是堅決的對杜永和一夥人表示了憤慨和不滿，並再次信誓旦旦的對我表達了忠誠。

況且，跟隨他一塊在海上的李星，亦沒有發現他的異常。況且，這傢伙對火器雖然不是很懂，但只是見了幾眼之後，便很快的有了一套利用火器強裝水師的構想。未來的海戰，已經不再需要跳幫肉博了，本着疑人不用的態度，我仍必須選擇相信他。

“是的，小子，你已經在這裏這麼多年了，你應該是要給大家一個名份了，不管這個名份是什麼，這樣，當我們走出這片土地的時候，我們可以堂堂正正的和別人說，我們是在爲了什麼而作戰的。”

趙遜這老夫子不是在忙着建設他的醫學院麼，怎麼也會摻乎這些政治的事情中來了。想起最近以來他神祕兮兮的樣子，我似乎想到了一些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