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輪到賽格里斯一言不發了，蒼老的目光靜靜的看着修爾，彷彿想要看穿他的思維一樣。

“沒錯，越考慮我越肯定，你晉升的過程還沒有完成，根本就算不上一個完整的神靈。”在金龍奧丁甚至包括莫瑞婭錯愕的目光中，修爾提高音量大聲說道，“而你們所做的一切，除了爲了保護你們的子嗣，還有滿足龍族的野心之外，最大的目的就是爲了你，爲了幫你完成最後一步，或者說，幫你彌補之前的某種失誤。”

“你的生命已經走到盡頭了，我看得出來，還有多久？一年？兩年？不不不，你們是龍族，你們的時間觀念和我們不同，那麼你剩餘的時間應該比我想象的更久，那麼……十年？二十年？我想絕不會超過一百年。所以你們才這麼急不可待，甚至不惜和法師們合作，讓出蠻荒之地的部分空間。”

“我之前就覺得奇怪，這一點也不合理。按照遠古的盟約，神話生物退守蠻荒之地，把文明世界讓給智慧生物，然而這不是投降條約，你們也不是被趕走的，這個盟約更像是分界而治，一邊屬於神話生物，一邊屬於智慧生物。在這種約定下，神話生物偶爾會越界，但他們在對面時，生命安全將不再受到盟約的保護，會造成多大破壞，是死是活，都全靠他們自己，如果運氣不好惹來半神聯手追繳，甚至引來神靈的怒火，那也只能怪他們自己，當然，如果他們製造破壞以後，及時退回蠻荒之地，也不會被追究責任，神靈不會追究，凡人中的強者更不會，因爲他們根本分不出哪一隻是兇手。”

“萬年來，已經有過很多次先例了，神話生物越界之後，完全是按照這個步驟進行的。不過……是不是覺得有點熟悉？呵，我也越來越覺得熟悉，仔細一想，其實這不就是在形容傭兵嗎，在蠻荒之地，傭兵們的待遇不是和神話生物們在文明世界的待遇完全一樣嗎？”

“同樣進入對面就不再受盟約的保護，同樣生死和收穫全靠隊伍，同樣要小心翼翼儘量不驚動太多的神話生物，以免被圍攻，至於更高一層的怒火，也就是龍族的怒火，我不知道有沒有降臨過，但我想如果他們做的太過分的話，是一定會降臨的，畢竟那是你們的子嗣。而一旦他們完成任務，退回文明世界，也一樣不會被追究責任，即便迎面碰上龍族，龍族也不會採取什麼措施。達克那個蠢貨不就是例子嗎？他也到蠻荒之地出過任務，還不是經常和巨龍尼克混在一起，也沒發現哪天他被尼克一口咬成兩半啊，嘖嘖，可惜，太可惜了。”

“不過仔細想想，尼克當初結識達克，不會就是帶着這個目的去的吧，想要打破盟約爲自己的孩子或者……咳咳，伴侶報仇，只是最後控制住了，沒有付諸行動？”

“不，尼克只是單純的白癡而已。”賽格里斯沒有回答，回答的是金龍奧丁，而這個答案說出來，就等於已經肯定了修爾的猜測。

“那還好，我還有機會親手砸死那個白癡。”言不由衷的低頭嘀咕了幾聲，修爾重新擡起頭說道，“雙方擁有對等的待遇，這絕非錯覺，剛纔奧丁先生也已經認可了我的感覺，既然如此，我有充分的理由懷疑，當年的盟約本身就是劃界的約定，針對雙方都有相同的效力。”

人形的奧丁看了看銀色的巨龍，這次沒有說什麼，只是輕輕嘆了口氣。

“無數年來，幾乎沒有智慧生物向蠻荒之地擴張的先例，所以……等等，不對勁，有點不對勁。”說到一半，修爾突然停住了。肯定有什麼問題被我忽略了，很重要的問題，修爾緊緊皺着眉，手指急促的叩打着大腿，表情相當煩躁，就像是有一件事馬上就要回憶起來了，卻一直抓不住重點，始終就差一點點，這樣的感覺簡直令人瘋狂。還好，靈感一閃而過，修爾終於找到了問題的關鍵，“不對，剛纔這句話有問題，並不是沒有先例，在很久以前的開拓時代，開拓者們高舉旗幟，帶領着隊伍走入蠻荒，爲文明世界開拓了大片領土。”

“那是智慧生物最輝煌的黃金時代，所有勢力都團結起來一致對外，領土大面積增加，新興城市不斷涌現，各種創新層出不窮，有些開拓時代的技術，即使在幾千年後的今天都無法複製。”

“可惜，混亂時代終結了一切輝煌。”

“但是這不合理，當初讀歷史的時候，我就覺得有點奇怪，明明外面還有無數廣闊的領土，爲什麼開拓時代會突然終結，爲什麼混亂時代會突然降臨。按理說，巧合也好，人爲……呃，神爲因素也好，一個持續幾千年的世界性混戰的時代出現，一定是因爲有不可調和的矛盾存在。然而當時的情況，任何不可調和的矛盾都可以依靠對外開拓來解決，因此混亂時代不該降臨，至少不該在當時降臨。”

“然而那麼輝煌的時代，那麼熱血沸騰的開拓之旅，居然毫無徵兆的戛然而止，彷彿像所有的人都同時覺得累了，不想繼續奮鬥了一樣，突然就停下了對外開拓的步伐。然而這不是那種童話般的騎士小說，高速行駛中的政治經濟和軍事的戰車，可不像那些作品裏一樣可以隨隨便便就停下來。上千年的開拓時代，讓各個方面的戰車形成了巨大的慣性，想要停下來，必須經過幾代人的努力。這不是一個人一羣人甚至一羣神靈可以決定的事，戰車的慣性是規律的選擇，任何妄圖阻礙戰車前進的勢力，都會被無情的碾碎。”

“所以他們就被碾碎了。全力開動的政治、經濟和軍事戰車無法停止，卻又無法向外宣泄能量，於是只能在內部積蓄矛盾，當矛盾累積到無法再受到控制的時候，砰，整個文明世界爆炸了，呵，混亂時代降臨。讚美主，這種行爲簡直是在自殺，而且是集體自殺，我一直弄不明白，當時的人們爲什麼要做出這樣的選擇。”

“現在我終於明白了，呵呵，不是他們太蠢，也不是他們想要停下開拓的腳步，他們是不得不這麼做。”

“因爲這是你們反擊的結果。”

“也許以前的賭約裏，並沒有明確劃分雙方的界限，也沒有規定雙方的權利，一切改變，其實都發生在開拓時代末期。而你的狀態，也是在那時改變的。”

“修爾·萊特。”賽格里斯擡起修長的脖子，凝視着修爾，“你不覺得自己已經知道的太多了嗎？”

一人一龍，無言的對視着，一時間，終年不停的風雪更大了，環境也變得更加冰冷，讓人冷徹心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