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子也屬於神話巨獸嗎？”盯着那根節肢，修爾一時有些出神，直到雷克斯用雷鳴般的吼聲叫了他幾次，這才收回目光問道，“而且神話巨獸也開始使用工具了嗎？”

“工具？有順手的當然會拿來用了，爲什麼問這個問題？哦，你說那個傢伙叼着的腿啊，對，這兩年經常有智慧體用它。我們食肉類的身體只適合捕獵，想割草換東西就很麻煩了，但偏偏有些傢伙又只要某種特定的草，而且需求量還挺大的，以往我們只能用獵物和別的生物交換，太費事了而且很虧，不過現在好多了，那東西拿來割草實在太方便了。”

雷暴獸顯然很有興致，一邊說，兩隻小短前肢一邊在身前比劃，唯恐修爾不理解到底有多方便。

“所以說，那東西哪裏來的？”修爾本想讓雷克斯幫忙叫住正叼着節肢從一旁經過的巨獸，不過看雷暴獸解釋的這麼起勁，顯然也是知道內情的，乾脆也就放棄了原本的打算，“怎麼看怎麼像是蟲子的殘肢，而且體型還不小呢。所以我才問，蟲子是不是也屬於神話巨獸的一員？”

“那倒不是，我們和蟲子可不是同類，雖然蠻荒之地倒是不乏蟲子，其中也有一些體型比較大的種類，但它們可不像我們這樣可以萌發智慧，它們只知道吃和繁殖，算不上蠻荒巨獸。”雷暴獸用力搖動長方形的頭，滿是不屑地說道，“而且它們太弱了，只靠數量多和藏的好，才勉強在蠻荒之地生存下去。”

“對於它們的實力我持保留意見。”修爾想起了蟲羣世界裏漫山遍野的蟲子，下意識的搖了搖頭，就算是雷克斯這麼強大的雷暴獸，扔到那個世界裏，也會被無止盡的蟲羣淹沒吧，不過那並非修爾關注的重點，他的注意力始終集中在那根節肢上，“另外，這裏的蟲子都是沒有智慧的？”

“當然了，難道你們文明世界的蟲子都有智慧？”

“呃……也沒有。”這傢伙是故意氣人的吧，修爾暗自翻了個白眼，一旁的小鹿看到他被噎的說不出來，已經笑得快要從巨獸背上摔下去了。

“對呀，我們這裏也一樣，不過……”雷克斯的小爪子指了指路過的巨獸，“這東西是個例外？”

“嗯？”

“這東西的主人住在兩小時路程以外的一個山谷裏，是一窩蜘蛛，也不知道原本住在哪裏，兩三年前搬過來的。它們的母蟲就有智慧，算是迄今爲止我唯一見過有智慧的蟲子了。”

果然如此。

修爾和莫瑞婭相視苦笑，時間和族羣都對上了，看來節肢的主人是當年的老朋友了啊。

穴居蜘蛛的變異蛛母，依靠能量型變異突破種族的實力限制，又從蟲羣世界吸收了特殊的水晶能量，個體智慧和身體素質大幅加強，實力相當恐怖，當年如果不是和它聯手，恐怕除了幾個黃金階戰職者之外，那些誤入蟲羣世界的隊員們一個都回不來。

自從在西部曠野上分手之後，它帶着幾個孩子們，向着蠻荒之地的方向離去，從此再也沒有聽說過它，本以爲那是雙方最後一次有交集，沒想到三年之後，居然在這裏又見到了它。

剛纔看到這枚漆黑的節肢，修爾第一時間就想到了變異蛛母。沒辦法，當初在魔法塔裏爲了幹掉它修爾曾經反覆觀察，早就把它的肢體特徵都記在腦海裏了，因此一看到節肢修爾就能確定，這絕對屬於穴居蜘蛛，而且是理論上不可能存在的巨型穴居蜘蛛。

……的殘肢。

此時修爾的心情有些微妙，老對手和老朋友的殘肢擺在面前，確實讓人高興不起來，畢竟當年是幫過忙的，很難把它當成一隻陌生的蟲子看待。

“不是說智慧體不會互相殺戮嗎？”爲此而傷感到談不上，但修爾還是希望弄清楚變異蛛母的死因，也算是對它當初的協助表示感謝吧，“還是說你們雙方之間有什麼衝突？”

“智慧體的確不互相殺戮呀，但有些智慧體還是會死在其他沒有智慧的獵食者口中，雖然不常見，但這是難免的事，畢竟這裏可是蠻荒啊。”雷克斯表現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甚至有些不理解修爾爲什麼要問這種蠢問題。

仔細想想也對，就算有智慧，但畢竟還是蠻荒之地的住民，智慧體之間彼此優待，但那些純粹的獸類可沒這種概念，它們不會因爲獵物有智慧就改變目標。當然，有智慧的個體在被捕獵的時候，的確有更大的優勢活下來，和同類相比死亡的機率更小，但碰到倒黴的時候就不一定了，智慧生物離開城域還經常被魔獸襲擊吃掉呢，何況是蠻荒之地的神話巨獸了。

“而且那隻大蜘蛛雖說也能算是智慧體，但它和我們並沒有太多交流，甚至很少到這裏來。”

“嗯？”修爾追問道，“爲什麼？”

“因爲它不會說話呀。”雷克斯外頭斜視着修爾，沒好氣的說道，“你見過蜘蛛會說話嗎？不會說話怎麼交流。”

“我也沒見過雷暴獸會說話呀。”修爾嘟嘟囔囔的說道，“今天這不是也見到了。”

“但是我們有發音器官，有了智慧以後，只要用能量調整聲帶，就能模仿你們智慧生物的發音了。蜘蛛可沒有聲帶，它們再怎麼能量調整，也不可能像我們一樣正常交流。”

“好吧，確實如此。”修爾輕輕嘆了口氣，“不過你剛纔說的是沒有‘太多’交流？”

“對，雖然它嘶嘶作響的時候我們無法理解，但是龍族卻能理解。龍族有一種技巧叫心靈共鳴，可以通過心靈的碰撞，直接瞭解對方想要表達的意思。”

“靈魂之聲？”修爾首先想到的就是神靈們纔可以使用的靈魂之聲，直接通過靈魂來對話。

“那是什麼？”可惜，雷克斯幾乎沒有接觸過神靈，當然聽不懂修爾在說什麼。

“不是的，修爾。”還好有莫瑞婭在，也許因爲母親當年和龍族同屬神性生物的原因，讓她對龍族也有所瞭解，“心靈共鳴算是龍族的種族技能，和靈魂之聲完全不同。它不是通過靈魂對話，而是隻要某種生物有健全的意識，可以通過發聲來表達，龍族就能通過心靈共鳴讓雙方互相理解。有點像木精靈裏的獸語者，或者我們獵人的野性之聲，但心靈共鳴比野性之聲更高級，我們只能很模糊的感受到野獸的想法，龍族卻可以百分之百的準確翻譯，而且是雙向的，當然前提是對方的靈魂能理解那麼複雜的內容。”

“嘖，真方便。”

“是啊，我一直覺得，林精獵人掌握的野性之聲，其實就是和龍族學來的，之後又傳授給木精靈，纔有了獸語者這種職業。不過年代太久遠了，實在沒法確認，我們問過母親，但母親說她也不記得了。”

“神靈還會忘事？好吧，神靈好像還真會忘事。”想起阿尼卡大人的風格，修爾也就一點都不覺得奇怪了，“我倒是覺得，那是龍族爲了到處留下後裔纔開發出的技巧。”

“誒？那不是剛好適合你？難怪你一直追問，原來是也想學，到時候好方便你……唔唔唔唔。”

雖然是在胡鬧，但兩人其實都明白，修爾的猜測很可能接近真實，龍族可以和遠古時期的各種巨獸留下後裔，除了它們特殊的血脈之外，肯定也有心靈共鳴這種種族技能的關係。

“不用理她，你繼續。”發現莫瑞婭居然要像真正的鹿一樣舔自己的手心，修爾趕快把捂着她嘴的手抽了回來，假裝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對雷克斯說道，“所以龍族和它交流過了？”

“對呀，我們多了一個新的鄰居，而且是有智慧的，巨龍們當然會去查看一下，之後它就算是正式加入了智慧體的行列了。”雷克斯像是突然想起來了，補充道，“對了，你和它是認識的吧，難怪你一直在追問呢，我想起來了，好像就是從那時候起，巨龍們第一次提起了你的名字。”

“哈？”修爾差點沒站穩，從巨獸背上摔下去，“你等等，你等等，我記得當時剛剛見面的時候，你說有人在你們面前提起過我，我當時以爲是阿尼卡大人，難道不是她而是變異蛛母？”

“阿尼卡？我們又沒有見過，也許她也和龍族提起過你吧，不對，是肯定提起過你，誇你的那些話應該都是她說的。”雷克斯搖頭道，“但那是後來的事了，龍族最早知道你是通過那隻大蜘蛛，然後又告訴了我們，你應該是除了那些法師之外，我們大家第一個關注的智慧生物。後來前一段時間，大概半年左右吧，他們又去找了那隻大蜘蛛一次，回來以後就開始研究和法師塔加深合作的事了。”

半年之前，也就是那次裂隙空間諸神大會前後，嗯，這就對上了，修爾已經在大腦裏把整件事重新梳理了一遍，沒有其他智慧生物只剩下蟲子的星球，不介意和野獸合作的戰鬥神官，實驗中的城市雛形，待開發的裂隙空間，新生的扭曲虛空共同體，虛弱的賽格里斯，全族擁有神性的神性生物，龍族的目的已經在意識中慢慢勾勒成形。

野心的確不小，不過……

“既然龍族也接受它了，怎麼最後還是死了？”修爾還沒忘記原本的關注點，“應該不是被那些普通的神話巨獸殺死的吧，否則它的殘肢也沒機會被你們當成工具了。”

“誰說它死了？”

“哈？”

“你不知道蟲子每隔一段時間都會褪一層甲殼的嗎？”

“哈？”我知道，我真的知道，但誰能想到這只是它褪下來的外殼啊，修爾朝天上翻着白眼，默默的哀悼剛剛自己心裏那些微妙的情緒。

“它畢竟只是蟲子，沒有厚重的鱗甲和堅硬的肌肉保護，身體不夠結實（我覺得達克那個白癡一定不同意這句話），和上萬只小蜘蛛一起守在山谷裏還是很安全的，但如果從山谷裏出來就比較危險了，除非帶着所有小蜘蛛一起行動，否則一旦遇到成羣的獵食者難免會變成食物，因此很少到這邊來。”雷暴獸沒有理會修爾的不同意見，自顧自的說道，“不過它褪下來的甲殼和吐出來的蛛絲還是很不錯的，大家都挺喜歡，需要的時候就主動趕一批野獸到山谷附近作爲交換物。我也認識它們住的山谷，你想去看看的話，過後我可以帶你去轉一圈。”

“免了，我對蜘蛛沒興趣，另外，莫瑞婭你閉嘴。”修爾想都不想就用力搖頭，“而且，我估計以後在另一個世界，還有很多見面的機會，到時候再說吧。”

“隨便你了。”雷克斯一點都不在意，因爲他注意力已經被另一件事吸引，“他們爲什麼一直盯着我看？”

“我覺得他們其實是在盯着我和莫瑞婭看，你已經被忽略了。”

此時雷暴獸已經載着修爾和莫瑞婭走到了廣場中心，周圍來往的全是神話生物，簡直像是一場遠古生物展覽會，而且這些神話巨獸還很違和的說着通用語，進行着各種匪夷所思的交易，還好，迄今爲止還沒有貨幣出現，否則修爾就要認真考慮神話巨獸們是不是已經擁有自己的文明瞭。

但即便沒有貨幣，這片聚居地發生的一切也遠遠超出了修爾的預料，神靈們知道這裏發生的一切嗎？神靈無所不知，修爾認爲至少一部分神靈肯定是知道的，但他們並沒有阻止，甚至沒有設置障礙，而是任由龍族和神話巨獸們自己慢慢發展。

也許在諸神的眼中，這些擁有智慧的神話巨獸，其實和凡人們並沒有區別吧，之前選擇把雙方隔開，也只是爲了避免野獸屠殺信徒而已，既然智慧體神話巨獸可以接受秩序的存在，像真正的智慧生物一樣正常生活，只要他們能保持下去，也許以神靈們的博愛，並不介意他們慢慢發展出自己的文明，甚至樂於見到這一天的到來。

當然，那是原本的事了，至於現在嘛……

正在思索中的修爾突然感應到了什麼，猛一擡頭，就看到了一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