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和族人們在一千一百四十八年裏，觀測到的空間震盪現象的記錄，各位過目。請注意，由於可能會出現多個觀測位置在同一時間共同振動的現象，所以記錄裏有部分時間點是重複的，由於震盪存在持續時間，時間判定也存在誤差，所以凡是起始時間差距在零點五秒之內的記錄，都可以視爲同一時間發生震動。”

喧鬧的聚會已經散去，或者更確切的說，真正的聚會剛剛正式開始。

雖然宴會上，修爾的藉口是請主神的使徒們留在會場，但此時大家已經不在會場上了，甚至根本不在新褐星上，此時四十一位主神的使徒，漂泊在新褐星星系臨近的無序空間之內，置身於羅蘭德轉化成的巨型飛船表面。

不知何時，飛船表面已經延伸出了一個寬闊的平臺，平臺上環形擺放着四十二把座椅，不多不少，剛好四十二位使徒端坐在椅子上。很顯然，這是隻有使徒才能參加的聚會，就連莫瑞婭，即便是阿尼卡的子嗣，也沒有資格加入，能坐在這裏的，也只有森林神殿的大主教明妮而已。

在四十二把椅子之間，似乎有什麼奇怪的東西混進去了，確實奇怪，那是一根觸手，哦，還有三顆巨大的眼珠，長長的黑色觸手從很遠的地方延伸過來，伸到椅子組成的環形位置，才改爲直立而起，假裝自己是個坐着的人，觸手的尖端還不時甩動幾下，張開一隻眼睛偷偷看幾眼，隨後又重新閉上，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

至於那三顆眼珠，一直飄在半空中上下起伏，瞳孔時而橫向，時而縱向，時而在眼珠表面四處移動，實在無法理解這代表着什麼，反正他們也安安靜靜的在空中飄着，就當做是自娛自樂吧。

按理說，這次聚會凡人種族是沒有資格參與的，只有主神的使徒們和他們代表的神靈纔可以參加，因此虛空之眼、梭族人以及金屬生命體，都不該出現在這裏，但是，他們實在太特殊了。

科技、肉體、精神，三個種族代表了三個方向，而且已經發展到了某種極致，雖然比起神靈還相距甚遠，但也遠非凡人可以比擬的。就連帕瓦帝加那些被認爲突破凡人極限，開始觸摸規則邊界的半神們，除了極特殊的幾個，比如當年挑戰戰神而且最終封神的巨龍之王，其餘的都因爲受累於軀體的限制，很難和這三個種族對抗，這不得不說是種族本身的悲哀。

因爲這種發展的極致，讓他們擁有了一定程度上對抗規則的能力，才能在絕望的裂隙空間裏順利活下來，而也正是因爲這種極致，讓他們贏得了來自神靈的認可，給予他們有別於凡人種族的特殊對待，允許他們出席會議。而三個種族在見識了神靈的強大，知道他們自身就代表着規則之後，也很聰明的接受了這種認可，攜手共進總比因爲某些無聊的原因進行無謂的對抗要好得多。

於是，異常奇怪的神與人共同組成的會議，就這樣開始了。

在圓環內部正中的位置，金屬生命體羅蘭德的虛擬影像同樣漂浮着，影像背後的虛擬屏幕上，正密密麻麻的羅列出一組組複雜的數據，數據飛快的變化着，甚至已經超出了正常人視覺捕捉的極限，然而四十二把椅子上的聖職者卻沒有受到影響，每一位都保持着面無表情的狀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閃爍的數據。

“這些就是我們觀測範圍內的記錄彙總。”最後一組數據顯示完畢，羅蘭德的飄帶揚了揚，屏幕的影像直接消失，“其中也包括其他種族留下的記錄，而且，還有一部分已經刪去了。”

“爲什麼刪去？”一位男性聖職者，但口中發出的卻是女性的聲音，聲音飄渺虛幻，給人捉摸不定的感覺，聽得出來，這是屬於死亡神系沉睡之主的詢問。

“因爲有些種族和文明，時間的計算方式和我們並不相同，爲了避免在換算中出現誤差，不得不把一些比較敏感容易受到誤差影響的數據排除在外。”羅蘭德的頭部轉向聲音發出的位置，“雖然辛苦留下的記錄被刪除確實很可惜，其中一些甚至還是某些種族留下的最後聲音，但爲了數據的精確，也只能這樣做了。”

“可以理解。”另一位不知身份的神靈借用自己使徒的軀體開口了，“看來咱們剛纔的判斷，還是有一定道理的，諾林，維斯頓，你們兩個怎麼看。”

“太早。”

“是的，現在談看法還太早，我們需要更多的信息，修爾……”

“是。”修爾從那根觸手的背後轉了出來，對各個方向撫胸行禮。是的，他並沒有佔據四十二把椅子之一，坐在上面的迪莉婭，女孩現在還無法承載露娜降臨，不能接受露娜大人的操控，而修爾作爲會議的主持者，坐在裏面又不合適，所以只能讓女孩坐在那裏象徵着暗月的存在，真正需要露娜大人出面時，使用的還是修爾的軀體。

當然，現在修爾代表的還是自己，聽到知識之主的要求，修爾對羅蘭德揮手示意，羅蘭德輕輕點點頭，影像從圓環中心消散。

“阿尼卡大人。”顯然，在會議之前，修爾已經預計到了這些情況，早就協調好了，“那就麻煩您提供一些幫助了。”

大主教明妮的身影一閃，出現在原本羅蘭德的位置上，屬於阿尼卡大人的目光一掃，下一刻，無數複雜的數字直接灌注進了意識之中，好在其他三個種族和阿尼卡多年共處，已經對這種感覺有心理準備了，否則真會被嚇一跳，即便是有準備，也難免會產生不適感，特別是梭族人，比起強到誇張的軀體，他們的意志相對薄弱的多，在大量數據突然衝擊之下，觸手上的眼睛都開始不停轉圈了。

“如你們所見。”意志巡視會場，確認除去迪莉婭之外，所有參與者都收到了數據，阿尼卡點了點頭，“我這些數字並沒有羅蘭德他們精確，時間跨度也太大，當範圍比他們要廣的多，可以當做對照。”

“這些……”沉默中在記憶裏翻閱了一遍數據，有人皺着眉問道，“阿尼卡，中間還四百多年的空白也就算了，大家都知道你後面爲了減少消耗選擇了沉睡，但是，爲什麼清醒的時候，這些數據裏，也經常間隔幾十年幾十年的空白期？”

“我給自己換新葉呢，忘了記錄了，你有什麼意見嗎，傑爾森？”阿尼卡冷哼一聲，斜眼看着詢問者的方向，“不滿意你自己記錄去。”

另一邊深深嘆了口氣，再也不說話了，看來就算是最古老的林精，想讓她把注意力長時間集中在同一件事上，也是一項不可能完成的工作。

“就是這樣。”

“看來之前的判斷是對的。”

想必是信息已經足夠了，掌管知識與智慧的兩位神靈用意志隔空交換了一陣想法，同時點了點頭。

“雨水滴落，水面泛起漣漪。”智慧之主的聲音，修爾也不是第一次聽到了，“應該是波動沒錯了，雖然羅蘭德他們無法測量和記錄波動幅度的變化，但是從時間上看，具有明顯得波動性規律。”

“還有阿尼卡的那些信息。”知識之主接下去解釋道，“雖然和羅蘭德他們的數據不太好聯繫起來，但是，其中有幾個時間點是重合的，這幾個時間點是關鍵，從上面可以看出來，一些不符合波動規律的震動，其實是其他位置震動時傳來的餘波，可以視爲其他震動波的干擾。就像剛纔維斯頓說的，把他們想象成下雨時水面的波紋，就容易理解多了。”

“看來就是這樣了。”有些熟悉的生意，仔細回憶，那應該來自於天空之主賽門，“羅蘭德，你們的種族，在科技方面更加深入，從你們的角度來考慮，對裂隙空間，對這些奇怪的震動，有什麼看法嗎？”

“我們也無法確定，總覺得這些數據有什麼問題。”羅蘭德這次沒有出現在會場正中，而是有些苦惱的說道，“因爲按我們的分析，這些數據的確具有波的特徵，但並不符合空間震動波的特徵，它更像是平面在震動。啊，就像剛纔那位神靈大人說的，更像是水平面上的波動，而不是水中的波動特徵。很奇怪，而且很不合理，所以我們一直覺得，有些關鍵數據我們還沒有找到。”

“果然你們也有相同的看法。”雖然修爾完全沒聽懂羅蘭德在說什麼，但顯然神靈們聽懂了，至少知識和智慧兩位主宰聽懂了，他們不僅沒有因爲他說的含糊不清而失望，反倒是很滿意的樣子。智慧之主用萬年不變的慢悠悠的聲音說道，“你們的質疑很有道理，但是，原因未必是你們沒有找到關鍵數據。”

“嗯？這位尊敬的神靈大人，那會是什麼原因？”

“不要着急，這個問題過後再解答也不遲，修爾，下一步是什麼？”

修爾嘴角抽了抽，對智慧之主這種惡劣的行爲相當不滿，但也沒辦法，只好苦笑着像虛空之眼打了個手勢。

於是，一顆巨大的眼球，飄飄悠悠的飄到了會場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