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溫暖
韓茹素接着問道，“暫時，不要火化她們……”
藍楓回過頭看她，“那要怎麼處理？”
韓茹素將自己蜷縮的更緊，虛弱的睜開眼睛，“明天，明天你就知道怎麼處理了！”
藍楓皺起眉頭，直覺不太對，他將車子停在一邊，定定的看着韓茹素，握住了她冰冷的小手。
“素素，你想做什麼？”他冷聲，嚴肅的問道洽。
韓茹素睜開眼睛，睫毛顫抖了幾下，他分明看見她濃密的睫毛，宛如蝴蝶振翅欲飛的翅膀，似乎隨時都有可能離他而去。
她疲憊的看着他，蜷縮在那裏，聲音輕柔，“我想回家，藍楓，不要再問了，送我回去好不好？鈐”
藍楓深吸一口氣，看向外面茫茫的大雨，他發動車子，朝着西山的宅子駛去。
屋內，韓茹素靜靜的坐在那裏，藍楓卻忙前忙後。
他去廚房煮了姜水，接着又放韓茹素放洗澡水，韓茹素只是坐在那裏，如一尊塑像一般，一動不動。
廚房的姜水已經傳來沸騰的聲音，藍楓催促着韓茹素，“快點去泡個熱水澡，然後出來喝薑茶……”
“然後呢？”韓茹素虛弱的問道。
“然後我看着你睡覺！”藍楓皺眉，毫不客氣的戳穿她的心思，“不要想着打發我走，我會呆在這兒一直陪着你！”
“藍楓。”她低聲，睫毛垂的很低，原本被水洗過的小臉，蒼白若紙。
黑色的睫毛，在白皙的眼瞼上，投下扇形陰影，好看的恍如用筆描繪一般。
藍楓擰眉看着她，雙手環胸，大有絕對不離開的意思。
韓茹素嘆息，“何必逼我……”
藍楓根本不聽，只是催促着她，“快點去洗澡，洗完澡出來喝薑茶，我已經打電話叫了外賣，你別想着用任何藉口打發我走！”
韓茹素無奈，只得站起身，朝着浴室走去。
浴室內，熱氣氤氳，滿滿一浴缸的水，水裏面漂浮着幾片玫瑰花瓣。
她脫掉衣服，躺進了熱水裏面。
這種感覺，很好，很舒服，似乎回到了母親的懷抱。
可是她出生，媽媽就死了啊，她不知道，母親的懷抱究竟是什麼樣的。
韓茹素擡頭，仰靠在那裏，想起了爺爺溫和慈祥的臉，不知道爺爺死之前，知道了白露的祕密沒有。
她寧願他不知道，這樣痛苦和遺憾就會小很多。
她不知道雨嫣和雨桐走的時候，有沒有很想念媽媽。
……
韓茹素的手，微微有些顫抖，彷彿魔怔了一般，她站起身，溼漉漉的走到渙洗臺前面，然後拿出了那枚刀片。
刀片很鋒利，是用來修眉毛的，因爲她很少回來，所以刀片很少用，此刻拿在她的手中，正散發着森森的白光。
她躺會了浴缸裏面，彷彿沒有痛感，沒有知覺的人一般，只是靜靜的躺着。
刀片割破手腕的時候，她聽見了肌膚的聲音，那是一種布帛裂開的低泣聲。
這個時候，她已經感覺不到痛了，或者，心裏的痛掩蓋了一切。
她躺在浴缸之中，看着浴缸裏面的水，很快的暈染成了鮮紅的顏色。
她閉上眼睛，等着死亡的來臨。
沒有了雨嫣和雨桐，她不知道，她活着的意義是什麼。
這樣走了，起碼可以陪着雨嫣和雨桐，兩個孩子都那麼小，她們在另外一個世界，不能照顧自己。
她得陪着她們，照顧她們啊……
去了之後，還能看見爺爺。
爺爺若是知道，她生下了兩個小天使，一定會很開心的。
她幾乎可以看見爺爺笑着，摟着雨嫣和雨桐，分別在兩個孩子的小臉上，印上一吻。
她幾乎可以看見，死去的媽媽在天堂等她，她緊緊的抱着她，叫她寶貝兒。
她終於，做了一回寶貝嗎？
媽媽的懷抱，……
她需要這樣溫暖的懷抱，雨嫣和雨桐也需要。
所以，她來了……
藍楓盛好了薑茶，在外面等着，他看了看時間，她進去了五分鐘。
再給她十五分鐘好了，十五分鐘之後，她若是不出來，他就衝進去找她。
可是胸口，總是有悶悶的感覺，似乎有什麼不好的事情，正在發生。
上一次是雨嫣和雨桐的離開，這一次……
他皺起眉頭，不敢去想。
思索片刻，他朝着二樓走去。
站在浴室外面，他朗聲喊道，“素素，素素你洗的怎麼樣了？需不需要什麼東西？”
韓茹素躺在浴缸中，看着這滿滿一池紅色的水，臉色慘白的沒有任何血色。
她緩慢開口，似乎用盡了自己最後的力氣，“沒……不需要……”
藍楓聽見她的聲音，這才放心一些，轉身朝着外面走去。
門鈴響起的時候，他已經是送外賣的，打開、房門，卻是韓茹素的一個包裹。
他皺眉，查看了一番，接着簽收。
回到屋內，他仔細看着這個包裹，竟然從雲南那邊寄過來的，而且是一傢俬人物流公司，郵寄的時間，足足花了一個月。
是什麼東西，郵寄這麼久？
他皺眉，拿起剪刀，打開了包裹。
一層又一層的泡沫下面，竟然是一把黑色的手槍，他的心驟然收緊，擰眉看向了二樓。
他仔細的看過地址，沒有詳細的發貨地址，但是卻有詳細的收貨地址，而且還有韓茹素的電話。
她買這個做什麼？還是，不是她買的，只是有人惡作劇？
他拿起手槍，下面有一排子彈，手槍竟然是真傢伙。
藍楓臉色頓時蒼白，抿着薄脣坐在那裏，臉色陰沉的可怕。
似乎想到什麼一般，他拿着手槍衝上了二樓，站在浴室外面，他大叫，“韓茹素，你給我聽着，我不許你做任何危險的事情，你懂嗎？”
可是裏面根本沒有聲音，只有他憤怒的話語響徹在屋內。
半響，他覺得不對，一腳踹開了浴室的房門。
他怒目看着屋內的一切，手中的槍，被他捏的很緊。
只是浴缸內的女子，把他嚇呆了。
只見韓茹素躺在那裏，已經失去了知覺。浴缸的水，豔紅豔紅，宛如朝霞一般，紅的觸目驚心。
他大叫一聲，丟下了手槍上前抱住了韓茹素，她溼漉漉的身體，被他抱起放在牀上。
她的手腕依舊在流血，汩汩的血，不斷涌出。
他不知道，一個人的身體，究竟有多少血可以這樣流。
藍楓胡亂的拿起毛巾，裹住了她流血的手腕，然後隨便幫她套上了衣服，抱着她往醫院衝去。
醫院的走廊上，藍楓焦躁不安的走來走去，方院長站在一邊，擰眉看着他。
“你怎麼不看好她？雨桐和雨嫣出事，她心理自然是受不了的……”方院長譴責的道。
藍楓擡頭，深吸一口氣，自責的道，“是我疏忽了！”
“還好送來的及時，再晚幾分鐘，估計身體裏的血都要流乾了，你讓醫生怎麼搶救？”方院長嘆息着道。
藍楓沒有說話，只是皺眉看着醫院的搶救室，方院長揹負雙手，“雨嫣和雨桐的屍體，你們打算……”
“方叔叔，求求你現在不要跟我說雨嫣和雨桐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甚至，不敢去看她們一眼！”藍楓低頭，皺緊了好看的長眉，緊緊的握住了方院長的手。
方院長點頭，“既然這樣，我就斗膽幫你處理了那兩個孩子的屍體，總是這樣放在醫院，也不太好！”
藍楓點頭，靠在醫院的牆壁上，一言不發。
方院長則是鬆了一口氣。
他一輩子從未這樣昧着良心騙人，可是爲了裴仟昊，這一次算是破例了。
加拿大，多倫多醫院。
裴仟昊靜靜的守着兩個孩子，旁邊的醫生，不停的彙報着兩個孩子的情況。
其中一個孩子，確實已經死掉了，雨嫣的臉色已經變成了屬於死人的那種慘白。
可是雨桐，只是假性死亡，情況比雨嫣稍微好那麼一點點。
旁邊年輕的醫生，絮絮叨叨，大抵都是雨嫣已經正式死亡，而雨桐，大概也救不回來了。
這兩個孩子，說白了，就是兩具身體。
裴仟昊回頭，狠狠的瞪了那醫生一眼，用流利的外語說道，“不管付出怎樣的代價，我都要這兩個孩子活着，活着——”
那醫生被他狠歷的眼神嚇到，退後幾步，縮了縮脖子，說了一句，“我儘量——”然後離開。
裴仟昊旁邊的外籍少女，則是上前看了兩個孩子一眼，“她們兩個，好漂亮……”
“自然！”裴仟昊冷聲回答。
“可是，她們跟你是什麼關係？”少女不明白，疑惑的問道。
裴仟昊擡頭看她，“你看不出來嗎？我是她們的父親！”
他說完，轉身走了出去，少女則是一愣。
父親？他竟然有了兩個這麼大的女兒？
不過也是，他恢復記憶之後，已經想起了所有的事情，有這麼大的兩個女兒，根本不算什麼。
少女攤攤手，跟着一起走了出去。
可是救活兩個死人，這似乎太爲難醫生了一些。
外面的走廊上，裴仟昊正在跟醫院的負責任說着什麼，少女只聽見了一句。
“不計任何代價，不管花多少錢，都要治好兩個孩子……”
看來，他真的很在乎這兩個孩子呢，似乎正是這兩個孩子，讓他恢復了記憶。
父愛的力量，果真是偉大的。
t市，中心醫院。
韓茹素睜開了眼睛，她臉色蒼白的恍若用顏料圖畫而成，白的沒有一絲血色。
藍楓和周媽守在那裏，周媽不住的嚶嚶哭泣，摸着眼淚。
兩人見韓茹素醒來，周媽率先上前，“撲通”一聲跪在了韓茹素的前面。
“小姐，你這樣，是在譴責我啊，該死的不是你，而是我，求求你好好活着，我代替你去死，我代替你去那個世界照顧兩個孩子……”周媽哭着，就用自己的頭撞向了金屬的牀架。
藍楓上前，一把阻止了周媽，沉着聲音，“周媽，素素不是這樣意思，你快不要再自責了！”
“是我沒有帶好兩個孩子，她們那麼健康，那麼可愛乖巧，是我不好，是我延誤了病情！”周媽哭着，跪在那裏不肯起來。
藍楓皺眉看着韓茹素，“素素，你快說說話……”
韓茹素嘴脣顫抖，卻始終發不出一點聲音。
藍楓嘆息一聲，扶起周媽，“周媽，你先回去吧，這裏有我就好，素素她剛剛醒來，需要休息！”
“可是小姐這樣，我不放心，小姐若是死了，我就跟着她一起死！”周媽哭聲不斷，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放心吧，素素不會死，你也不會死，你回去好好休息，等素素出院，你還要給她熬湯——”藍楓拉着她，皺眉說道。
周媽這才點頭，一邊哭，一邊朝着外面走去。
藍楓嘆息一聲，坐在韓茹素的旁邊。
“素素，你這樣，讓周媽如何自處？你是在拿自己的身體，懲罰所有關心你愛護你的人嗎？”藍楓盯着韓茹素，冷冷的說道。
韓茹素的眸中，流出兩行清淚，她無奈的閉上眼睛，鼻子上有氧氣罩，他看見了氧氣罩裏面的霧氣。
他知道，自己的話讓她激動了。
可是他能怎麼辦？他現在能怎麼辦？
藍楓低頭，握住了韓茹素沒有受傷的小手，放在脣邊深深親吻，“素素，爲什麼要這樣？爲什麼？”
“孩子沒有了，你還有我，還有小琪，還有婠婠，還有周媽，爲什麼要拿你自己的身體，懲罰我們？”他閉上眼睛，吻着她纖細蒼白的手指，濃重的呼吸，全部都噴灑在她的手背上。
韓茹素沒有說話，只是眸中的淚水，流的更加洶涌。
她的孩子沒有了，誰能體會她這樣的痛苦？
以前的時候，遇見再多的苦難，她都能咬牙挺過，可是這一次，她是真的挺不住了。
孩子，她的孩子啊……
她們才兩歲，小天使般的模樣，那麼可愛，那麼乖巧。
爲什麼上天不能給她們一個好的命運？
韓茹素痛苦的哭泣出聲，躺在病牀上的纖瘦身體，不住的顫抖。
旁邊的機器，忽然“嘀嘀嘀”的叫喚起來。
藍楓站起身，大喊起來，“醫生，醫生……”
病房再一次手忙腳亂，韓茹素又一次被推往了手術室，藍楓站在那裏，忽然感覺手足無措。
他似乎，逼她太狠了，畢竟她只是一個女人，一個剛剛失去了兩個孩子的女人。
他懊惱的坐在那裏，痛苦的揪着自己的頭髮。
怎麼辦？他現在該怎麼辦？他的人生似乎因爲韓茹素，而變得脫離了原先的軌道。
經過兩個小時的急診，韓茹素又一次被推了出來，這一回，藍楓不敢再刺激韓茹素，只是靜靜的守在那裏。
三天過後，韓茹素終於脫離了危險，拿下了身上的儀器。
藍楓端着一碗粥，一點點的喂她，她十分配合的張開嘴巴，然後一點點的嚥下去。
一碗粥喝完，他轉身準備再盛一碗，她卻緩慢伸手，輕柔的抓住了他。
“不用了……”她虛弱的說道。
“難得你有胃口，多吃一點吧，這粥是我媽親手熬的，整整燉了三個小時！”藍楓深深的看着她，輕柔的道。
韓茹素微笑着搖頭，“我根本沒有胃口，只是因爲你，我才勉強多吃了一些！”
藍楓眉頭舒展開來，微微一笑，“你終於，看到一直守在你身邊的我了，素素，這算不算，我們之間的關係又進了一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