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伐軍隨時可能打到烏傷，如果祝楷他們還是沿大路從浦江諸暨回紹興，一個不好，就會出現被追擊的狀況，即使沒有北伐軍追擊，而逃亡的孟昭月部或直魯聯軍的部隊也會把他們收拾了，老路不能走。祝楷把隊裏的獵人找來，仔細地問了幾個經常在東陽交界一帶活動的獵人，他們看見過有商人從紹興回來，走的就是那條道。

祝楷也大致對會稽山脈有印象，它的西面是往杭州方向的大路，就是來時的路，而會稽山脈東面則沒有什麼像樣的路，大大小小的其它山脈橫亙其間，路會繞來繞去，走這邊，路程要遠的多，路也難走的多，好在比較起來安全多了。

全隊從大路上下來，由獵人領着走上了山路，在走到一個山坳裏，祝楷讓隊伍停下來，他要告訴大家一些事。

祝楷站到了一個高處，大聲對下面的護衛隊員和士兵說：“我們是上海華新機械廠的護衛隊，準備去紹興，如果有人不想跟我們一起走，現在提出來，可以自行離開，我們不會阻撓。”

李烽在下面着急了，叫道：“祝老闆，我們說好的，你帶我們到紹興，我們再自行離開。”

祝楷無奈地解釋說：“我們得和士兵說清楚，不然路上出點亂子，誰也討不了好。”

李烽只好答應：“好吧。”

祝楷繼續看着士兵，說道：“我和你們團長早上時商量決定，不把你們交給北伐軍，”下面的士兵已經“?小?小鋇叵斐梢黃??p

“你們是俘虜，但我可以給你們一個選擇的機會，只要不想和我們一起走的，不想去紹興的，可以選擇離開。”祝楷說完這話，停下來，靜靜地看着下面的士兵，護衛隊則是緊張地看着那些人議論紛紛。

李烽無奈地對祝楷說：“祝老闆，在他們決定前，我能不能說兩句？”

“可以，”祝楷也乾脆地答應。

“兄弟們，”李烽加大了聲音“兄弟們，聽我說兩句。我們現在是俘虜，我們在逃亡，北伐軍就在我們後面追，今天早上，祝老闆準備釋放我們，是我要求和他們一起走，還是以俘虜的身份，槍背在肩上，但沒有子彈，到紹興後，我們將恢復自由，分頭走。”

“我再多說兩句，祝老闆？”李烽帶着懇求地眼神說。

“你說吧。”祝楷心裏一軟。

“兄弟們，我們是客軍，不熟悉浙江的道路，很容易碰上敵人，我們來時有一千人，現在就剩下這點了，我只希望你們能平安回去。”李烽咬咬牙，艱難地說道，“到紹興，你們還可以選擇做護衛，和他們一起去上海。好了，你們決定吧。”

士兵們沉默了，這不是太難的選擇，但沒有人先出聲。

祝楷說道：“你們想好了吧！一起走站左邊，自己走站右邊。”

大多數人走到了左邊，有八個走到了右邊，還有五個還在猶豫，最後走到右邊的有十四個。李烽和祝楷商量了下，把那十四個士兵的槍還給了他們，又給了一些彈藥，就在這個山坳分手了。

祝楷宣佈了在路上的紀律，一切聽從護衛隊員的指揮，在食物、飲水上護衛會對大家一視同仁；不許在路上隨意開槍，即使打獵都得請示後進行；到紹興後，兩方人馬分開前，會給士兵一次選擇機會。

隊伍又出發了，這次行軍，大家有了些說笑聲，祝楷和李烽都感到了輕鬆，不必擔心俘虜們會暴動，也不必擔心護衛會開槍。

一天山路走下來，傍晚時分到了一個小山村，山民們很窮，全家只有一牀被子，衣服沒有幾件，瘦小的孩子明顯看着營養不良，房屋都很小，根本容不下那麼多人住。大家停腳在一座破敗的道觀裏，曉翰把幾家的番薯及其他吃的都買了過來，由直隸兵的一個炊事員做晚飯，祝楷讓曉翰又多送了些銀兩給這些淳樸的山裏人，讓他們好下山再買點糧食過日子，終究自己是拿了他們可能是一年的糧食。

晚上，大家就擠在一起睡覺，正中間點了一堆篝火，但道觀四處漏風，還是凍得人直髮抖。第二天起來，幾個受過傷的士兵開始發燒，可山裏沒有好辦法，山民送來一個土方，熬了藥湯給他們喝。

祝楷和幾個人商量了下，還是得趕緊走，這裏缺吃少藥的，怎麼也好不起來！伐了木頭做了幾副擔架，擡着傷員又出發了。隊伍帶的最多的還是槍支，重機槍就有兩挺，誰也不捨得扔，彈藥倒是不多，吃的最少，一個人還不到一個番薯。

這回不能走山路了，吃的睡的就有問題，他們順着一條不算大的道路往前走，把前哨放出去，一路在打聽軍隊的動向。祝楷很迷惑，沒有碰上什麼人，到處是山，到處是水，小河潺潺地流着，都懷疑是不是流着流着就沒水了。

到午後一點左右，前哨回來說，前面二十里處有個小集鎮，沒有駐軍。那裏有藥房，幾個傷員都有些燒迷糊了，得趕緊找大夫。大家加快了步伐，今天準備住進集鎮裏，吃點熱食。

都說望山跑死馬，看着前面一座山就到了，一轉過山角，那山還在前面。路是越來越難走，肚子是越來越餓，中午就是番薯，大家分分吃。天色漸漸黑了，還是沒見到集鎮的影子。祝楷不放心，又找來前哨確認，在他發誓賭咒下，大家鼓勁繼續前行。到了晚上九點，大夥兒在飢寒交迫中擱黑摸進了這個集鎮，街上一個人也沒有，兩旁漆黑的一片，鎮上就一條街，這也太小了，祝楷都不能相信這是鎮，好像大點的村子都比它大。前面的護衛已經敲開了最大的院子的門，一個帶着瓜皮帽的小老頭被帶到跟前。

“老總，你有什麼吩咐？”小老頭戰戰兢兢地問道。

“你們這裏哪有大夫？”祝楷問道，幾個傷員的情形相當糟糕，已經擡進那個院子。

“東頭的蘇大夫醫術不錯。”

“快帶人去請，”祝楷趕緊叫個護衛跟個下人去請大夫，“能不能安排一些吃食？我們走了一天了。”

“好的，老總。”小老頭答應着，安排下人燒水做飯，曉翰跟着小老頭敲開了另外兩家大戶的門，把所有的人安置在房屋裏休息。

大夫很快就到了，幾個人是同樣的毛病，開了藥方回去取藥，祝楷再三叮囑要付錢，大夫推搡了半天，才把錢收下，幾戶人家出來應對的家主們這才心裏安定了下來。

大家都吃過飯後，曉翰安排了人照料傷員，傷員都吃了藥，餵了些湯水睡下了，其他人也各自歇下，段志達照例安排護衛隊員警戒。

祝楷把小老頭叫進屋，瞭解情況。

“你是鎮裏管事的？”祝楷問道。

“敝人劉鬆，鎮上公推出來管事的，我們這裏離縣城遠，除了臨近的鄉民趕集，很少有外人來。”劉鬆恭敬地說。

“這裏是屬於嵊縣還是紹興？”祝楷想了解自己是否走錯路了。

“老總，我們屬於紹興府嵊縣置下，離紹興和嵊縣都是三十里，兩邊都是山路，到紹興要翻過高山，難走得很，嵊縣稍平坦些。”劉鬆說得詳細了些，他劉家也和紹興的商家做生意，經常有貨擔從山嶺那邊的紹興挑過來，這支部隊從南邊過來，肯定是想去紹興。

“哦！劉老闆有生意在紹興？”祝楷接着問，“我們從鎮上去紹興哪時出發比較好？”

劉鬆猜對了，他還是比較高興，“我是有貨擔從紹興來，生意還是在鎮裏，只是每月要走個三五回，所以熟悉了些。你們從這裏出發得早走才行，山路就有二十里，你們還有傷員，走不快。您別小看這二十里山路，全是在高山的嶺上行走，要爬上爬下好幾座山，初次走的人能夠在天黑前下山就不錯了。”

祝楷想着主意，那麼多人在山上走確實走不快，第一天不是才走了二十里路嘛！今天下山後才走得快了些，可今天走了十四個小時左右的路。

“劉老闆，我們明天一早就出發，有些事能不能你安排一下？”祝楷語氣和緩地說。

“老總，您不必客氣，吩咐就是。”劉鬆連忙回答，顯得誠惶誠恐。

“你給我們找個嚮導，明天一早，給我們準備點乾糧，好嘛？”祝楷直截了當地說道，這時候客氣顯得太假了。

“好的，您先休息。”劉鬆退了出去，他要趕緊吩咐下去，那麼多兵在家裏誰都睡不好。

祝楷終於是安心躺下休息，曉翰得了明天出發的命令，和段志達分頭傳達，小鎮又陷入靜靜的夜幕中。

祝楷又做夢了，他在甘蔗地裏拼命地奔跑，後面的叫喊聲、咒罵聲不絕於耳，似乎能夠看見追趕的人猙獰的面孔，“啪…啪…”的槍聲清晰可聞，他的手上、胳臂上滿是葉子礪出的血痕，這次沒那麼幸運，他被追上了，該死的，在田埂上絆了一跤，就被他們趕上，兩把指着他，“你跑，你再跑啊！”“啪…啪，啪”。“啊！”怎麼這次是要殺我？

“老闆！老闆，”曉翰在牀邊叫着他，祝楷滿頭大汗，啪地坐了起來。

“還好，沒死，怎麼那兩人臉都那麼清楚？”祝楷慶幸自己醒了。

“什麼事？”祝楷問道。

“是哨兵開的槍，有三個人帶槍想進鎮子，已經被控制了。李烽在門外想見你。”曉翰說道，看着祝楷臉上的汗，連忙拿了毛巾給他。

“哦！讓他進來。”祝楷擦了把臉，把衣服披了披，坐在牀上，太冷了，現在不想起牀。

“祝老闆。”李烽走進來，說道，“警戒的護衛隊員抓了三個人。”

“我知道了，”祝楷看看曉翰，李烽知道自己講了句廢話，曉翰沒有說話，低着頭。

李烽剛纔已經和曉翰說過認識這三人，他想讓曉翰幫他說這事，可看到曉翰沒有反應，只好接着說：“他們就是當時自行走掉的十四個人當中的，我剛纔去看過。”

“他們來解救你們？”祝楷十分不解，他沒有說不讓其他人走吧！他們三還跟來幹嘛？

“不，不，不，祝老闆，您別誤會，剛纔他們沒開槍，就哨兵警告性開了一槍，他們就繳槍投降了。”李烽連忙解釋。“他們有些新消息，你要不聽聽？”

“哦？”祝楷回頭看了曉翰一眼，曉翰輕輕點了點頭，“好，去帶他們過來。”

一個護衛走了出去，一會兒，三個人被綁着走進來。

“說說吧！怎麼回事？”祝楷問道。

“我們下山就碰見了孟昭月的浙江兵潰退下來，後面北伐軍追得太緊了，只好在反身阻擊。”其中一滿臉絡腮鬍的說。

“你們下山就爲了幫孟昭月阻擊敵人？”祝楷滿臉的諷刺。

“其實我們一下山就被抓了差，浙江兵的一個連在打阻擊，好使孟昭月能逃走，我們也是不巧。我們剛進入陣地北伐軍就衝進來了，我看見好幾個兄弟被打死，其他人也都被衝散了，我們仨逃上了山。想想當時您說那條路上會很亂，真是對啊！我們幾個怎麼那麼蠢？白白死了那幾個兄弟，其他人也是凶多吉少。”絡腮鬍痛心地說，其他兩人也是與有恥焉。

“我們走的路也不是官道，你們怎麼知道的？”祝楷好奇他們怎麼能找到自己的，如果這是有人做了記號，可就不是小事了。

“我參軍前是個獵戶，能看山裏的痕跡判斷是什麼野獸，有多少，哪個方向來的，往哪個方向去。”他利索地回答，李烽在一邊點頭，接過話頭，“我們在烏傷打的伏擊也是黃東看出來情況才下的手。”

“祝老闆，我們仨跟上來是想跟你走，請你收留我們。”黃東跪了下來，另外兩個也跪了下來，“您是仁義之士，我們當時是俘虜，你肯放了我們就不錯了，後來又肯帶我們走，我們仨當時真是豬油蒙了心。”

祝楷想不到自己還有人倒頭相拜的場面，不禁有些自得。

“解了繩子吧！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傷害！”祝楷說道，看了曉翰一眼，沒反應，又看看李烽，他低頭陷入了沉思。好吧，自己來處理。護衛隊員在把他們仨的繩子解開，他們跪在地上揉着手。

“起來吧，”祝楷繼續說道，“你們既然決定加入護衛隊，那麼就算是華新的人，接下來你們會管理原來部隊的那些人，不過要回到廠裏才能配槍，我們和他們的槍械是不同的，而且你們還需要通過忠誠的考驗，你們能做到嗎？”

“我們可以做到，請老闆考驗我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黃東三人很堅定地說。

曉翰已經擡起頭，接過了話，“回去休息吧，一早還要出發。”

祝楷也想再睡會，真是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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