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因爲祝楷已經和江惠芳訂婚，他得去江家拜年。同時，他安排了曉翰準備了一車的拜年禮物由管家帶着到陳儀家去了一趟。拿到江家的年禮三輛馬車裝載得滿滿騰騰，十幾個荷槍實彈的護衛跑步跟隨，相當有氣勢。祝楷在江家和七大姨八大姑聊着天南海北的閒話，連自己剛訂婚的娘子都未看到一眼，就被灌暈了回家，一夜好睡。

初三，祝楷還是按計劃動身出發去烏傷，秦副官和寧副官則是帶着衛兵坐船去上海，祝楷知道他們着急去廠裏定貨，就安排一個護衛和他們一同出發，又分別給約翰、嗣晨和進才帶了信，託他們照應。

母親知道祝楷要走，嘮叨了許久，祝楷無法，許諾五天就回來，這才讓他們上路。祝楷不想在路上浪費時間，就儘量乘坐馬車趕路。路上一行人沒有停腳休息，直到天黑的時候，他們才趕到了浦江，累得半死。晚了才找了個村子吃點熱食，然後護衛們分散宿在農家，馬匹則花錢請了趕馬的人家照料。

曉翰安排了亨利和他自己守夜，寒冬的夜風實在是太冷了，在外面呆一會，整個人就有凍僵的感覺。兩人躲着夜裏的寒風躲進了屋裏，可在屋裏，即使裹着大衣還是冷得發抖，兩人商量着搞了個小火盆，簇擁着烤火，夜深了，火漸漸地熄滅了，火紅的炭火一閃一閃，暖烘烘的，讓人直打瞌睡。兩人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突然，他們被一陣吵鬧聲驚醒了，隨即傳來的是馬廄嘈雜的馬蹄聲和馬的嘶叫聲。

“有人偷馬！”兩人大驚，連忙衝出屋去，只看見了最後一匹馬歪歪扭扭地跑出院門。

“站住，”曉翰大叫，亨利則端起了槍，瞄準，“呯，啊。”馬上一個摔了下來人，他倆跑上前去，見那人趴在地上，無聲無息的，天黑，看不清這人穿什麼樣的衣服。曉翰追上跑走的那匹馬，牽了回來，亨利在左近撿到了一支槍，德國產的毛瑟步槍，這應該是偷馬賊的，這下麻煩了，死的人是個軍人。

整個村子都被驚動了，但沒有人出門，祝楷和護衛隊員們提着槍跑過來。

“怎麼回事？”祝楷看見曉翰牽着馬，再看看地上的人，問道。

“我們的馬都被偷了，這個是最後跑的，被亨利打下了馬。”曉翰萬分慚愧地說，亨利也是一臉的歉意。

“把那人擡過來，”祝楷吩咐道，還不知道死活，看看是什麼人。

有隊員舉了火把，放下這人一看，是直隸軍軍服，有個隊員曾經在直隸當過兵，文懷建剛招來的，他認識，但他也不清楚怎麼這裏會出現直隸的兵。

“應該把他埋掉，放在這裏，會給村裏惹禍的。”這個隊員也知道一些事，就建議帶到遠處埋了，槍支可以帶走。

決定下了後，人被兩個隊員帶走，祝楷回到村裏，和趕馬的人家說了馬被偷的事，但沒有說打死人的事。祝楷留給他一些錢，順便叫他張羅早飯，他們也呆不住了，早早趕路吧。

到吃完早飯，天有絲光亮出來，他們套上了一匹馬車，把另外兩輛留給趕車的人家。臨到出發，祝楷讓曉翰和亨利上馬車睡一覺，雖然兩人值夜出了那麼大的紕漏，但誰也沒有經歷過這種事，難免出錯，好在人沒事，就是累壞了。

他們在邊走邊行軍訓練，腳步不慢，跟着馬車。祝楷把剛纔的那個隊員叫道身邊，問道：“你在直隸當了幾年兵？”

“三年，後來我們旅被打散了，就跟着逃難的到了上海。”他是二十來歲的人，不會其它營生，看見有人要招當過兵的做護衛就來了，沒有文化，但不傻，不想被人認爲是逃兵，壞了名聲。

“你叫什麼名字？”祝楷想看看有沒有人把曉翰從護衛角色換下來。

“我叫段志達，老闆。”

“你當兵時有什麼職務？”

“沒有，我一直做的是前哨。”段志達老老實實地回答。

“好，不錯，在前哨三年能夠活下來，證明你還有些能力，我想你能夠挑起這個護衛隊的擔子。曉翰我會安排其他事，希望你能把護衛的隊伍帶起來。”祝楷信心滿滿地看着段志達，眼裏充滿了期望。

“謝謝老闆，請您放心，我一定做到。”

“好，接下來的安排就交給你了。”祝楷也希望有人挑擔，否則這隊伍成長不起來。

到中午時分，已經看見烏傷縣的城牆，他們沒有進城，繼續往東走。曉翰和亨利已經睡醒了，祝楷交代了最新的安排，兩人也都無話。

到下午快三點的時候，曉翰的家鄉到了，村口的大樟樹下已經就年輕人在那裏，老遠看見曉翰就迎了上來。進才叫人帶信，廠裏要招人做護衛，雖然大多數想出門闖世界的人都是奔着做工人去，但還是有些人，比如練武的人就格外動心，年前就盼着他們來。

他們一行人來到一家大院子的人家落腳，安排了漱洗。今天一直在趕路，中午也沒有歇腳，午飯也是就着水吃了點乾的，到現在肚子卻是餓了。

祝楷累得不想過多的說話，他讓曉翰去處理招人的事情，段志達安排人警戒，其他人休息，趕了一天的路，精神都有些萎靡。當晚飯燒好的時候，曉翰回來了。

“老闆，有三十六個人會去，都是有點功底的練家子。”曉翰說道。

“哦，不錯嘛！”祝楷挺滿意的。

“村裏的娃只有兩個，其他都是外村的，”曉翰還是挺不好意思的，開始信誓旦旦表示的招人沒問題，外村的大多是獵戶，會打鳥槍，進才的父親也是看本村沒人肯去，專門下工夫找了那麼多獵戶。“那些人大多是獵戶，都是破落戶，家裏窮得揭不開鍋了。”曉翰小心翼翼地解釋。

“哦！你拿上些銀元，一人先給兩個吧，安置下家裏，到上海上班後就會有錢的。”祝楷可不想這些人到了上海，家裏失去頂樑柱，這個月就會窮困潦倒。

“還有，明天十點我們就會離開，希望他們不要遲到。今天我的眼皮直跳，總覺得哪裏不對！”祝楷揉着眼眶，疑惑地說。

“老闆，今天你太累了，吃了晚飯早點休息吧！”曉翰看着他說。“我去安排事情了。”

祝楷用完了晚飯，曉翰纔回來，他匆匆地填了填肚子，又開始忙於明天的出行安排。段志達接手護衛指揮後，曉翰感覺精神壓力小多了，終究自己還是缺乏經驗。

祝楷叫大家早點休息，今晚就擠一擠，集中在這個大院裏睡覺，也好安排警戒。

鄉村的夜晚很安靜，冬天的寒冷使每個人都上了牀，俄而才聽見一兩聲狗叫。天很陰，似乎隨時會下雪，屋外是漆黑的一片。祝楷睡了好久，半夜裏醒來，被窩裏很暖和，外面很冷，他不想動，靜靜地躺着想事。晚上這麼黑，就是有警戒也看不遠，有紅外線的望遠鏡就好了，那東西現在有嗎？還真不知道，現在還不如有條狗。大家的生活還是不好，可還在打仗。對了，大哥那兒是在當塗縣，馬鞍山邊上，阿哈，有鐵礦啊！回去得好好想想。他想得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又是進入了那個夢，祝楷在前面跑，後面有人在追，“這邊，站住，”“啪，啪，啪，”怎麼那麼多槍聲？不是二哥只走火了一槍嘛！

“老闆，快醒醒，”祝楷被搖醒，“有情況，好像兩夥人在追趕，都有槍。”

這下祝楷醒了，馬上穿戴好衣服，“大家都起來了嗎？”

“嗯，段志達已經去看情況了，馬上會回來。”曉翰說道，“其他人埋伏在院子裏。”

從院門外閃進一個人來，是段志達，他回來了。

“什麼情況？”祝楷問道。

“看着像直隸的兵，他們在村子口那條道上打埋伏，有一百來人，和追來的兵打起來了，追兵已經都被幹掉了，我看着他們似乎要進村，我就回來了。”段志達還是非常有軍事素養，馬上就搞清楚了狀況。

“如果他們不進屋，我們就不動，進屋的話，最好是能先下了他們的槍，我們的人不多，硬拼不行。”段志達謹慎地說，他也沒想好，然後看着祝楷，看他認爲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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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你找個高點，負責對付機槍手和當官的，我們火力比他們猛，還在暗處，先幹掉一些，能逼他們投降是最好了，但是他們是剛打了一仗，人又多，不會輕易投降的。”祝楷分析的有理有據，段志達也是臉一紅。

“我們趕快行動，一會他們進院子就遲了。”祝楷吩咐大家，這裏還是有幾個是當過兵的，兩三人一組，馬上就分散埋伏起來。

狗叫得很厲害，前頭有幾戶人家已經被砸開了門，後面還有許多士兵沒有進村，還只是聽到叫罵聲，應該是在找吃的和銀錢。再等等，讓他們都進村就動手，一些士兵已經往這院子走來，段志達焦急地低聲說：“不能再等了，老闆，打吧。”

“噠噠，噠噠噠，啪，”這邊就已經打響了，隨後看見一片倒下去的和連忙臥倒的士兵。

“別按着扳機不放，”段志達大聲地叫喊，沒辦法，許多人已經把一個彈夾打空了，只有三個當過兵的和亨利還在打槍，祝楷竟然忘了打開保險，按着扳機，臉憋個通紅也沒有打出一顆子彈。

“他們沒有子彈了，衝啊。”士兵們又站起來開槍衝來，還有那麼多人，第一輪射擊就沒有打中幾個人。他們中也沒有聽見機槍的射擊聲，應該是機槍手還在路邊守着。

“保險，”段志達也看到了老闆沒有打開保險，失聲提醒。好在現在是打開了，“噠噠噠，”這會兒是成片被打倒了，幾個上好彈夾的護衛趁機衝出去佔據了有利的地形，壓制着臥倒在地上的士兵。

這麼四五十人被死死地按在地上，幾支槍輪流交叉射擊，子彈從他們頭上飛過，真正是怕得要死。突然，有個聲音叫道：“別開槍了，我們投降。”

槍聲又響了一陣，突然停了，祝楷不知道怎麼處理這事，段志達已經在喊：“把手舉起來，人慢慢站起來。院子裏的別出來，否則我們會開槍打死你。”

段志達倒是知道北洋的習慣，在絕對火力下，投降不會有人敢弄假，否則都得死。而且長官投降，下面的士兵纔不會反對，哪裏不是當兵吃糧！

隨着一批批的人被分散帶進幾個院子，最後把原來闖進院子的士兵也叫出來投降，一共就有七十三人，地上躺着的有十幾個，只有兩個是當場打死的，五個重傷，五個輕傷，看到這樣的戰況，護衛們臉上都紅了，而俘虜們還以爲他們故意擡高了槍口，倒是心存感激。大路邊本來還有二三十人在那設防，想起來去招降時，才發現他們已經逃走了。他們怎麼跑的，祝楷並不關心，他只是看見路邊還有兩挺重機槍在，挺高興的。

曉翰出面叫村裏的男人出來收拾整理那些屍體，女人燒了些吃食讓俘虜們填下肚子，一晚上激烈的槍聲嚇壞了莊稼人，可不收拾會惹來大禍的。護衛們帶着俘虜把槍支都收攏來，祝楷則是在訊問那個當官的。他們從蘭溪過來，是直魯聯軍的一部，他叫李烽，是團長職務，一月初跟着孟昭月部追擊周鳳歧第二十六軍至蘭溪、金華，一度打到龍遊、衢州，現在他們在蘭溪和北伐軍在激烈戰鬥，他部奉命往浦江轉進，當晚發現有一個連的北伐軍，沒有什麼武器，就打了個埋伏，全殲了他們。

祝楷訊問完時，天已經大亮，他叫來曉翰和段志達商量，決定馬上離開。他又把李烽叫來，李烽瞭解情況後，請求祝楷不要把他們交給北伐軍，他們願意跟祝楷一起往北走，武器由他們揹着帶走，但彈藥由祝楷他們保管，到紹興後，由士兵們決定去向。

“老闆，我們昨天招的人都已經來了。”曉翰進來彙報。

“哦，那收拾好了嗎？”祝楷不想跟士兵一起走，可是想不出兩全其美的辦法。

“我們就出發，給我們的人把槍都發下去，我們把銀元多留點給鄉親，讓他們最近出去躲躲。”祝楷說道。

“那我們呢？”李烽着急了。

“就按你說的做，不過醜話說在前頭，如果你們的人有異動，我會毫不猶豫地下令開槍的，希望我們都能平安。”祝楷不想在這裏浪費時間。

“我保證不會有任何異動，不過我們得快走。”李烽催促祝楷。“北伐軍肯定不會停下腳步的。”

祝楷和李烽走出來時，兩隊人員已經整頓好，並肩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