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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氏春秋 - 第10章 綿裏藏針字體大小: A+
     

    餘額不足

    柳輕如聲音雖低,可站在一邊的翠苓還是聽得清清楚楚,忍不住嗤一聲笑了出來。楚柳二人同時怒視了她一眼,卻又發現兩人雙手仍緊緊相握,趕緊鬆了開來。

    柳輕如只覺尷尬無比,連忙岔開話題,看着案上的書冊道:“公子,這些是什麼書籍,你竟然看了半天?”

    楚錚也十分配合,道:“這是我們楚家下屬鷹堂的一些資料,娘臨走時吩咐你我要仔細看上一遍,只是下午我看得入神,忘了叫你了。”嘴裏這麼說,心中暗想:娘走後你也不知躲哪去了,讓我如何找你。

    柳輕如將左首第一本書冊粗粗看了幾頁,臉上震驚之色愈來愈濃,擡頭望着楚錚道:“這真是夫人讓妾身看的?”

    楚錚點點頭道:“父親決定將鷹堂交於我來掌管,娘她覺得有些不大放心,所以想讓你在旁協助於我。”

    柳輕如想起今日楚夫人前後言語,不由得嘟囔一句:“果然如此。”可想想又道:“這麼重要的事物,你怎麼就在你書房攤開看了?”

    楚錚笑道:“這兩個丫頭也不是外人,咱們也不用事事瞞着她們,以後就靠你慢慢調教她們了。何況……”楚錚站了起來,將身後的書架運勁一推,伸手往牆上某處一拍,一陣機關聲響,竟出現一間密室。

    楚錚笑道:“以後我處理要事就放在這裏了。”

    柳輕如往密室內看了看,覺得頗爲寬敞,只是似乎長久沒人使用了,裏面雜亂不堪,黴味也甚爲刺鼻,不由得皺眉道:“怎麼這麼髒,明日我領紫娟和翠苓將這裏打掃一下。”

    楚錚把密室又重新關上,柳輕如想想又道:“公子,妾身只是個弱女子,只能寫寫畫畫,恐怕幫不上什麼大忙。”

    楚錚道:“輕如姐你不必多慮,能幫我把這些書冊整理好我已感激不盡了,何況這還只是一小部分,你今後有的忙呢。”

    “至於那些跑腿的活……”楚錚突然露出一絲邪邪的笑意,衝不遠處的翠苓說道:“你去把吳先生請來,就說我這做徒弟的有十萬火急之事邀他相商,記住,這話要當着春盈姐的面說。”

    吳安然沒多久便被請了過來,只是滿臉地不情願,顯然是受春盈的逼迫而來。

    剛進門吳安然便冷冷地向楚錚說道:“你現在可以啊,將師父也呼來喚去的。”

    楚錚呵呵一笑,向吳安然施了個禮,請他就坐。這邊柳輕如也拜道:“見過吳先生。”

    楚錚道:“輕如姐,以後你不要叫師父吳先生了,也隨我叫師父吧。”

    柳輕如有些窘迫,不明白楚錚爲何這麼快就將此事告知吳安然,她看了看楚錚,見他微笑衝自己示意,不由得心中一暖,羞赧說道:“是,公子。”

    吳安然莫名其妙,冷哼一聲道:“她叫我師父做什麼,爲師是絕不收女弟子的。”

    楚錚笑道:“這個徒兒當然知道,不過輕如姐如今已是徒兒的妻子,當然應該叫您師父。”楚錚知道今日娘既然將輕如許給了自己,恐怕不用多久府中上下就會傳遍,防人口甚於防川,還不如自己大大方方地承認。

    吳安然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看了看滿臉通紅的柳輕如,良久地說道:“你們兩個成親了?我怎麼不知道?”

    楚錚笑道:“輕如姐是今日由娘許給徒兒的,尚未過門,師父當然不知道了。對了,師父來得正好,徒兒有一事相求。”

    吳安然道:“說吧。”

    楚錚牽住柳輕如手,道:“輕如姐在趙國舉目無親,師父和輕如姐同是南齊人,徒兒想請師父作爲女方家長吧。”

    吳安然點點頭,他對柳輕如也略爲了解,知道這女子也是苦命之人,不然也不會被送到趙國來,如今嫁給楚錚也不失爲一上佳選擇。

    柳輕如見楚錚爲她想得如此周到,不由得心生感激。

    想了想,吳安然又問道:“錚兒,輕如入門是爲妾吧,你怎麼稱她爲妻?”

    楚錚淡淡說道:“既然輕如嫁給於我,那自然是我的妻子,我就要負責照顧她一輩子,何來妻妾之分。”

    柳輕如嬌軀一震,向楚錚看去,見他神情肅然,毫無玩笑之意,不由得眼眶一熱,忙轉過頭,心中暗暗想道:有君此言,妾今生已知足了。

    吳安然一生真心只愛過兩個女人,且相隔數十年,他出身魔門,向來憤世嫉俗,聽楚錚如此說非但不怪,反而欣賞地看着他道:“不錯,徒兒,今天爲師看你最順眼了。”

    楚錚突然臉色變得古怪,問道:“怎麼,師父不爲徒兒擔心嗎?”

    吳安然一愣,道:“擔心什麼?”這些時日他的心思全在兩個孩兒身上,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不知楚錚此問是何意。

    楚錚擺了個龍象伏魔功的起手勢,說道:“就是這個。”柳輕如就在一旁,他可不想讓她知道此事。

    吳然頓時醒悟,後悔不及,忙不迭說道:“是是,這的確是個要緊事,不過爲師會盡力早些尋出解決之道。”又咳嗽一聲正色道:“徒兒你自己也要謹記爲師之言,切不可失……足。”

    柳輕如見兩人說話掩掩藏藏,不知何意,又不好詢問,滿腹疑惑。

    楚錚見吳安然如此模樣,愈發肯定吳安然是在糊弄他,不過他也並不心急,道:“徒兒謹記師父教誨。”

    吳安然見楚錚不再追問,暗暗鬆了口氣。

    楚錚話鋒一轉,問道:“師父可否聽說過鷹堂這個名字?”

    吳安然想了想道:“聽說過,當年天魅門的人來南齊時與爲師提起過,似乎是個神祕的門派,只不過行事頗爲詭祕,也不與江湖中人聯繫,但勢力龐大,天魅門也不敢輕易招惹。”

    楚錚不由得對這天魅堂深感興趣,道:“不是說魔門大部都退到西域了嗎?難道這天魅門還留在中原?”

    吳安然道:“天魅中大都是些女子,當年怎麼也不肯去西域那種苦寒之地,她們隱匿功夫也頗爲了得,這麼多年不但未被白道所滅,還過得挺滋潤的,哪像我們血影宗……”

    吳安然想到當年血影宗被南齊武林合力所滅,頓時黯然神傷。

    楚錚明白師父爲何神情低落,道:“師父怎麼不想爲血影宗報仇?”

    吳安然悶聲道:“怎麼不想,當年爲師準備在趙國養好傷後便回南齊的,不是被你耽擱了嗎。原本還指望你能替血影宗復仇,看來是沒指望了。”

    楚錚笑道:“師父怎麼這麼小看徒兒?”

    吳安然看了他一眼道:“當年你父親只是一郡太守,如今已是當朝太尉,怎麼可能讓你這貴公子單身去南齊與那些武林人士拼命?爲師只有寄希望於自己的兩個孩兒了。”

    楚錚奇道:“等小師弟和小師妹長大?師父,那時你那些仇人也該死得差不多了吧,難道去找他們後人,這可不是英雄所爲。何況師父希望他們倆也和你當年一樣,終日在江湖上打打殺殺,春盈姐是絕對不是答應的。師父你也曾說過在江湖上活下來並不只靠武功的,還得命硬才行。”

    吳安然默默不語。

    楚錚道:“其實想爲血影宗報仇也不是一件難事,徒兒願爲師父效勞。”

    吳安然一震,這些年他雖爲兒女情長所牽絆,但復仇之心卻始終未淡,而且知道這徒弟平日雖不正經,但很少虛言唬人,忙道:“錚兒,你此言當真?”

    楚錚慢條絲理地喝了口茶,道:“師父,報仇不一定要跟那些南齊武林人士一一單挑才取他們性命吧?”

    吳安然道:“這是當然,那些白道俠士一個個嘴上冠冕堂皇,暗地裏卑鄙無恥之極,找他們單打獨鬥,不知會有多少人在等着你。”

    “那師父是一定要將他們親手格殺嗎?如果是死在咱們師徒派去的人之手呢?”

    吳安然不禁失笑:“這倒沒什麼區別,只是你我師徒哪來這些手下。”

    楚錚盯着他道:“師父沒有,可徒兒有,我們楚家就有。”

    吳安然有些懷疑:“你們楚家的勢力爲師當然知道,可這哪是你我所能差遣得動的。”

    楚錚微微一笑:“徒兒不才,父親已任命我來執掌鷹堂。”

    吳安震驚地望着楚錚,半晌纔回過神來:“鷹堂是你們楚家的屬下?”

    楚錚點點頭。

    吳安然想了想,這也在情理之中,楚家的先祖本就是當年血影宗的堂主,對於刺殺探密當然是行家裏手,而且又身居高位,在趙國建立這樣一個組織易如反掌。

    楚錚說道:“據鷹堂所提供的資料,南齊白道武林門派繁多,相互之間也並非鐵板一塊,當年不過是血影宗如日中天,白道中人人岌岌可危,才抱成一團。師父,徒兒到了今日才知道,您老人家當年在南齊真是威風得很啊,您的大名簡直可以治小兒夜啼。”

    吳安然臉方露得意之色,聽到最後一句,頓時哭笑不得。

    柳輕如忍住笑,道:“公子,吳……師父在南齊竟如此有名?”

    楚錚看了一眼吳安然,道:“師父當年綽號‘魔秀士’,不知輕如姐有沒有聽說過?”

    柳輕如驚駭地看着吳安然,沒想到眼前這文文靜靜的吳先生竟是兇名昭著的“魔秀士”。青樓的客人魚龍混雜,她不止一次聽見有人提起魔秀士,說他殺人不眨眼,甚至傳說他喝人血,啖人肉,簡直是世間惡魔。

    吳安然咳嗽一聲:“錚兒,不要嚇輕如了,繼續說。”

    楚錚從案上拿出一本書冊,道:“南齊白道以林家和風家爲首,而且兩家還是兒女親家。但三年前林家嫁到風家的女兒突然暴斃,風家雖做了解釋,但林家仍心存懷疑。據鷹堂潛伏在風家的人報,林家的那個女兒是私自外出與以前的情郎幽會被風家長子發現,一怒之下痛下殺手的,我們可以從此事着手。世上最省力的就是造謠生事,何況此事也不是空穴來風。”

    吳安然想了下道:“可林、風兩家有識之士不少,雙方也都有理虧之處,這挑撥離間恐怕不是那麼容易的。”

    楚錚道:“師父,爲血影宗復仇不是朝夕間就能辦到的事,徒兒也知道,這林、風兩家在武林中久負盛名,並不是這麼容易能被打倒了,這事急是急不來的,所以此事還需師父您親自掌控,只要計劃周密,不時再做一些栽贓嫁禍之事,由不得林風兩家不會反目。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師父這麼多年都等下來了,還在乎再等幾年嗎。”

    吳安然點了點頭。

    楚錚起身道:“至於師弟師妹,請師父放心,徒兒可在此發誓,在師父您有生之年必將爲您重建血影宗,並扶助師弟或師妹爲血影宗堂主。”

    吳安然看着楚錚,緩緩說道:“你既有此心,爲師先替那兩個娃兒謝你了。在你們楚家白吃白住那麼多年,爲師也該出些力了,說吧,要我做些什麼?”

    楚錚一笑,他拜吳安然爲師已多年,兩人之間極爲了解,也不用拐彎抹角,道:“徒兒想請師父掌管鷹堂江湖之事。”

    吳安然皺眉道:“你剛接手鷹堂,年紀又小,這麼快就將師父安插進去,難免會有人心生不服吧。”

    楚錚說道:“不服是難免的。明日徒兒要與鷹堂在上京一些執事會面,到時請師父一同前往,看看鷹堂中都是些何許人物。”

    吳安然點頭道:“也好。”

    楚錚想了想又道:“方纔師父所說的天魅門,不知可否找到他們?”

    吳安然看了他一眼,道:“怎麼,你想打他們的主意?”

    楚錚道:“不錯,那鷹堂雖說由徒兒來掌管,可徒兒年紀尚輕,上京楚家又曾把持鷹堂多年,堂中必有不少親信,對家父不滿的定有人在,徒兒很難服衆。血影宗與天魅門同出一脈,徒兒想見那天魅門主一面,並不要求他們歸順楚家,只是偶爾能幫幫忙就行。”

    吳安然道:“好吧,爲師爲你聯絡他們。不過……”吳安然看了看柳輕如,“那天魅門美貌女子甚多,輕如恐怕不會放心吧。”

    柳輕如沒想到吳安然會拿此事與她開玩笑,一時間頗感尷尬。

    楚錚笑道:“師父真是說笑了,徒兒豈是那種人。也請輕如姐放心,我們楚家的門不是那麼容易進的。”

    柳輕如白了他一眼,臉更紅了。

    吳安然一大早就來到楚錚所住的踏青園門外,卻見園門緊閉,只好在門外獨自散步。走了一會,吳安然不由得有些心煩,這些年來,在楚府太平日子過久了,雄心也亦漸漸淡去,若不是血影宗的大仇未報,他真想就這麼安逸到老了。

    想起昨晚與楚錚的一席話,吳安然暗歎,好日子到頭了。當初他答應春盈與她一同來上京城時,就已預料到昨日之事。楚名棠在平原郡可以獨攬大權,無人可掠其鋒,可到了京城後便束手束腳了,畢竟皇帝纔是大趙國的主人。楚家危機日益顯現,可春盈是無論如何都不願離開楚家,吳安然也就不能再置身事外。若楚名棠在廟堂之爭中失利,必然連累楚家,很有可能滿門抄斬,雖然吳安然自己可以依仗武功也許可以全身而退,但想帶着春盈和剛出世的兩個孩子一起逃脫,簡直是不可能的事。何況他在楚府居住那麼多年,楚名棠對自己有恩。吳安然平生壞事做了不少,但忘恩負義之事尚未做過,而且他和春盈也不想讓兩個孩子再走他們父親的老路,江湖中人過的是刀頭舔血的日子,過了今朝不知是否會有明日。若是留在楚府,吳安然深信兩個孩子經過自己調教,加上他們大師兄楚錚的扶持,將來必能出人頭地,光宗耀祖。

    一想到楚錚,吳安然忍不住又嘆了口氣,自己縱橫江湖半生,沒想到老來竟被自己徒弟吃得死死的,而且這個徒弟以後恐怕也不能再把他當成徒弟看了。昨夜楚錚一席話說來頭頭是道,一步步硬讓自己往套子裏面鑽,成了他的一個馬前卒。吳安然並不傻,心裏明白得很,可他就是無法抗拒,特別是楚錚答應重建血影宗着實讓他怦然心動,心甘情願地答應了下來。

    吳安然無奈地想道:爲了自己的兩個孩子,自己這個做爹的只好賣命給楚家了。

    過了沒多久,楚錚也洗漱完畢出來了,見吳安然站在院中,並未感到驚異,似乎料到他會在此等候,只是淡淡地說了句:“有勞師父久等了,我們走吧。”說完便向外走去。

    吳安然不由得自主地跟在楚錚身後,走了幾步突然醒悟過來,怎麼自己真像個跟班似的,這楚錚哪還有做徒弟的樣子。吳安危有心發怒,卻不知爲何心有顧忌,話到口邊又咽了下去。望着楚錚的背影,吳安然突然發現這個徒弟已經長高了不少,且步伐穩健,乍眼看去,竟隱隱有着幾分楚名棠的氣勢。

    究竟是自己老了,還是徒弟已經成熟了?吳安然邊走邊想着。

    楚錚倒並沒有故意怠慢吳安然,只是他的心思全放在今日與鷹堂首腦人物的會面上了,能否順利掌握鷹堂此舉至關重要,他也沒指望今日便能使他們臣服,但起碼也要留下個好印象。

    兩人走出楚府,一輛馬車已等在門外。見兩人出來,候在一旁的車伕輕輕敲了敲車門,一個身形瘦削的老者走下車來,楚錚上前兩步道:“孫兒參見堂爺爺。”

    吳安然聽楚錚叫那老者堂爺爺,不由得一驚,難道此人就是把持朝政數十年的楚老相國?

    那老者與楚錚寒喧了幾句,衝吳安然抱拳笑道:“老朽楚天成,這位想必就是錚兒的師父吳先生了。”

    吳安然一聽他並不是楚天放,不覺鬆了口氣,上前行禮道:“晚輩正是吳安然,見過楚二先生。”

    楚天放見他自稱晚輩,微微一愣,想了想頓時明白過來,說道:“我們楚家與血影宗淵源甚深,吳先生不必客氣。血影宗爲南齊武林所滅,楚家絕不會袖手旁觀,今後有什麼需要鷹堂相助的,和錚兒說一聲就是了。”回頭對楚錚說道:“錚兒,時候不早了,我們上車吧。”

    走了約半個時辰,吳安然也已不記得拐了多少個彎了,突然聽得一聲唿哨,車速頓時慢了下來,楚天放對兩人道:“我們下車。”拆開車簾便跳了下去,吳安然和楚錚也忙跟着下了車。

    吳安然往四處看了看,幾人身處於一衚衕裏,看看覺得很陌生。他雖到京城已經有數月,可這種地方卻沒來過。

    楚天成領着二人走到一座普通的宅子前,推門走了進去。

    這所宅子院落並不大,四周擺放的幾樣物品也頗爲陳舊,顯然是個尋常人家。一個老頭拿着把掃帚掃着院中的落葉,老太太正嘀嘀咕咕與似她兒子模樣的青年抱怨着什麼,旁邊還有個年輕婦人與一個牙牙學語的幼兒在院中嬉戲。楚天成三人從他們身邊走過,這幾人竟視若不見。

    楚錚暗暗歎服,鷹堂果然組織嚴密,名不虛傳,若能將它完全掌握於手中,對父親來說是個極大的助力。

    三人來到裏屋竈間,楚天成熟練地在牆上幾處拍打了數下,掀開柴垛,一條密道出現在三人面前。

    楚天成領着楚錚和吳安然進入密道,走了一會兒拐個彎,進入了一個大廳。楚錚看了看,大廳裏已有十幾人先到了,三三兩兩地分散在幾處輕聲交談着。楚天成站在門口輕輕咳嗽一聲,衆人皆一震,頓時肅然而立。

    楚天成請楚錚在主位就坐,楚錚知道這是鷹堂堂主之位,假意謙遜幾句便坐下了,他知道楚天成在鷹堂中威望甚高,禮數自然要做足。楚錚向臺下看了看,見大多數人都好奇地看着他,有幾位嘴角微斜,顯然是對他坐主位有些不屑。

    不過楚錚也看到一個熟悉的人,正是當日爲楚慎平出頭與他交過手的陳振鍾。陳振鍾含笑衝楚錚遙施一禮,他對這個坐於高位上的少年他可沒有任何輕視之意,那次交手他雖贏了楚錚,不過是他憑着幾十年的功力才力勝一籌,可對手只是個尚未成年的孩子而已。

    楚天成和吳安然分別在左右下首坐下,楚天成向臺下掃視一眼,說道:“今日鷹堂的執事基本都到了,連西秦、南齊、東吳分堂的執事也來了,可以說是我們鷹堂近十年來難得的一次盛會。”

    楚錚微微一驚,他原本以爲來的只是鷹堂在京的幾位執事,沒想到鷹堂所有的首腦居然都到齊了。可那幾個西秦、南齊、東吳分堂的執事趕到京城有的至少要一個月,哪能說來就來,楚錚疑慮陡生,這次會面不知是早有預謀還是純粹湊巧。

    楚天成道:“今日邀大家前來所爲何事,老朽想諸位已經心知肚明瞭。大先生已經退隱,老朽這做弟弟的原本也該跟隨大先生,可家族的新任宗主硬是勸老夫留了下來協助老朽的堂孫錚兒掌管鷹堂,老朽曾當了十年的鷹堂堂主,在坐的與老朽都比較熟悉,知道我這糟老頭子的性情,老朽把話說在前頭,此番重回鷹堂,老朽並不是來當家做主的,而是來輔佐錚兒的。鷹堂由楚家創立,歷代堂主都由楚家宗主指定,在座的也都是堂中的老人了,應該都很清楚。錚兒歲數尚小,還未到執掌鷹堂的年紀,所以宗主才命老朽輔佐,但錚兒行使的是堂主之權,老朽期望各位也能將錚兒視爲堂主,切不可有任何怠慢,否則,這堂中規矩你們不會比老朽知道的少吧。”

    一個紅臉膛的老者站了起來,拱手道:“請二先生放心,鷹堂向來以楚家宗主馬首是瞻,楚太尉既然已經接任宗主,並委派公子來執掌鷹堂,顯然是對鷹堂的極大重視。公子雖然還不是鷹堂的堂主,但在二先生的輔佐下,成爲堂主只是遲早的事,我等自然以公子爲尊,謹遵公子之命。”

    楚錚聽了微微一笑,這紅臉老頭此番話說得很大聲,又不時地看看楚錚臉色,顯然是在表忠心,看來是個見風使舵之人。他身邊幾人看着這紅臉老頭,似笑非笑,顯然對他頗爲不齒。

    楚天成點點頭,道:“張執事是堂中的元老了,能有此意實在難得,老朽深感欣慰。”

    接着又有幾人站起來表了態,他們說的就不像那張執事那麼慷慨激昂了,只是淡淡地說了幾句,有些純粹是敷衍之辭。

    楚錚不以爲意,今天此行能收到這樣的效果已經不錯了,起碼堂中還有張執事這種見風使舵之徒,此類人雖不可大用,但起碼會有助於他了解鷹堂內部的狀況。

    楚天成等衆人說完了,看了楚錚一眼。楚錚知道應該輪到自己開口了,看了看衆人道:“今日是我與衆位執事初次相見。承蒙宗主厚愛,讓我到鷹堂管理堂中大小事務。小子年輕尚輕,初次擔當重任,實在是有些惶恐。在座的都已在鷹堂多年,也有不少是我的長輩,日後有什麼做的不對的,還請諸位多多提示。”

    楚天成見楚錚一番話說得拘謹平淡,略有些失望,正待接口,不料楚錚話鋒一轉,道:“不過我猜想由一個未成年的小子執掌鷹堂,在座的諸位心懷不服的定大有人在。”

    此言一出,屋中衆人臉色登時千奇百怪,什麼表情都有。

    楚錚見楚天成面帶焦急之色,衝他暗暗擺了擺手,笑道:“我覺得這也很正常,如果是我站在下面,看到主位上坐着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孩,以後還由他來管我,我心裏自然也不服。”

    不知是誰笑了一聲,衆人的臉色也緩和下來,見這少年直言相道,心中不由得得有了些許好感。

    “還有些執事呢,是怕我年少不更事,偌大個鷹堂每日需處理大小事情不下百件,怕我應付不來,不過請諸位放心,堂爺爺諸位應該信得過吧,小子再無能,有堂爺爺在一旁爲我把關,比如讓西秦的鷹堂分部所有屬下攻打秦王寢宮之類的荒唐命令是發不到諸位手上的。”

    臺下傳來一陣笑聲。

    楚錚繼續說道:“我們鷹堂成立已有百年之久,不管誰當這堂主,都以楚家利益爲首。你們有的本就是楚氏族人,有的雖不姓楚,但有着楚家血脈,與楚家是表親,還有的就是歷代受楚家大恩,甘願爲楚家效力的,由此說來,在座的都是我的長輩,論禮數和輩分,小子無權對諸位發號施令,但我想諸位也不會因我坐於此位而背離楚家吧。若我有失宗主所望,諸位大可稟報宗主,宗主自然會將我調離此處。可諸位是爲楚家效力,而不是爲我這未成年的小子辦事,從我手中發出的指令都是由宗主首肯、在堂爺爺協助下發出的,是爲楚家利害而着想。所以容晚輩斗膽向諸位叔叔伯伯進言一句,不要因爲是我坐在此位上而蔑視鷹堂的天鷹令,天鷹令的威嚴絕不容人冒犯,如有人不遵,晚輩奈何不了,但鷹堂的堂規上寫得明明白白,總還可以治你的。”

    “望各位執事今後還是以楚家爲重,以鷹堂爲重,而不是以我這小子爲重。”說完,楚錚向衆人施了一禮,這才坐下。

    楚天成眼中露出欣賞之意。原本他對楚名棠讓幼子楚錚來掌管鷹堂很不以爲然,認爲此舉太過兒戲,此時卻覺得這孩子小是小,但頗有大將之風,若能經過幾番錘鍊,必能成大器,難怪連楚天放對他也是稱讚有加。

    楚天成看了看衆位執事,道:“錚兒這番話大家都聽到了吧。如今楚家遭皇上所忌,處於風雨飄搖之中,諸位切不可意氣用事,以大局爲重。”

    衆人皆稱是。

    楚天成又道:“錚兒尚未成年,依鷹堂的堂規不能立爲堂主,可畢竟是由他掌管鷹堂之事,老朽不過在旁協助而已,諸位今後見了錚兒,還以堂主稱呼吧,不可亂了規矩。等錚兒成年後,宗主若仍命他爲鷹堂堂主,屆時再開壇上香,舉行儀式吧。”

    在回府的路上,楚錚漫不經心地對楚天成說道:“今日堂中的人來得好齊啊,特別是西秦等國的堂主爲孫兒詳細介紹了各國的情況,孫兒今日真是受益得匪淺。”

    楚天成笑道:“他們幾個回京城也都有數十天了,你父親既然接任了楚家宗主,這鷹堂當然要一併交給你父親,老朽便派人命這三人回來,卻不想朝中橫生變故,這事便拖延了下來。”

    楚錚點了點頭,心裏卻想這事拖到現在未必是此緣故,上京楚家還是有人不怎麼情願交出鷹堂的。

    楚天成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嘆道:“我們楚家能傳承數百年不倒,全因家規中第一條便是‘上位者,有能者居之’,雖然這麼多年來宗主一職都由上京楚府中人把持,但其他重要職位,大都從族內挑選才幹之士擔任。但這些年上京楚府人才凋落,下兩代子孫中無一傑出之人,你大爺爺毅然決定讓你父親接任楚家宗主,老夫是極爲贊同的,不然楚家就有可能像本朝另外幾大世家一樣,徹底從趙國消失。”

    “可老朽沒想到的是名棠的幾個兒子竟如此出色,你的兩位哥哥已是不凡,可今日你已將他們比下去了。”

    楚錚笑道:“堂爺爺謬讚孫兒了。”

    楚天成道:“不過錚兒,鷹堂是我們楚家在暗中最大的一股力量,切不可等閒視之。如今這些執事中有些已經老了,銳氣盡失,已快不堪重用了,你日後在鷹堂中若是想重用一些新人,堂爺爺全力支持你,可你也要牢記此條家規,有能者居之。”

    楚錚肅然道:“孫兒謹記了。”

    楚天成道:“那就好。錚兒,你初到鷹堂,對堂中事情還不甚瞭解。老夫任堂主之時訓練了四個劍婢,她們對鷹堂事務極爲熟悉,原本就是準備送給下任堂主的。昨日我已把她們交給了你父親,並由她們四人掌管天鷹令,以後你若想差遣堂中任何人,就讓這四個小婢去吧。”

    楚錚大喜,連聲道謝。他正犯愁這事呢,鷹堂內他根本不認識什麼人,今日雖見了所有執事,但畢竟只是匆匆一面,還不知如何去找他們,有了這四婢女,他總算能放心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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