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什麼話,這不叫什麼長期合作,我們本來就是一條船上的人。”趙念兒端起了酒杯,輕輕抿了一口,眼神中看不出心思,“這個人,很難辦啊!”
“這麼說,趙閣主還辦不了了?”
“也並不是說辦不了,只是一時半會兒辦不了罷了。”
一位侍女拎着酒壺走過來,爲二位添了酒。
溫熱的酒香瀰漫開來,緩和了一下這僵硬的氣氛。桌邊的兩人,都不禁地微微鬆了口氣,撫上盛着熱酒的瓷杯,四目相對。
白霧略一低眉,說道:“既然趙閣主願意辦,那就是最好的,我也不便多說了。”
“娘娘這是要走了?”
見她欲起身,趙念兒突然這麼一問,倒是把白霧絆住了。
“酒還熱,不如再坐一會兒。”
“閣主……是不是得到了什麼消息?”
趙念兒狡黠一笑,玩起了拇指上的戒指,說道:“今兒早上,我得到宮主的消息了。”
這話像是一陣烈火將白霧心中的那片林子燒盡,恐懼一點點從心底爬出來,她顫顫地坐回了椅子上,若有所思地盯着對面的趙念兒,問道:“你當真?”
“我趙念兒什麼時候說過假話?”趙念兒喝了口酒,“幸好我手底下還有姑娘在那些小鎮裏過活,不然還打聽不到呢!”
“小鎮子裏?”
“可不是,聽我手底下的姑娘來報說,在南北大運河的央鎮碼頭,看到了一個帶着金紋面具的紅衣女子。”
“確定是宮主麼?”
趙念兒點了點頭,說道:“確定,那把紅裏銀面二十四骨傘和腰間的玉笛絕對不會錯……”她說着說着,忽然輕輕嘆了一口氣,“不過,真正讓我確定了的,是和她在一起的那個人。”
白霧揚起了眉毛,警覺道:“誰?”
“他……奚華安。”
白霧的心中發出了“啪”的一聲脆響,那種不愉快的情緒很快地竄進了她的腦海,讓她覺得渾身不自在,不禁怒道:“宮主竟然和他在一起,難道……難道她不想報仇了!”
趙念兒趕忙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解釋道:“你先別亂想,宮主怎麼放得下這血海深仇?你要想想,她這一路披荊斬棘過關斬將的,不都是爲了最後你那致命的一擊嗎?”
“可是她分明知道那個奚華安是……”
“話不能這樣說,更何況如今纖媚兒和日月星三姐妹還在邊塞正在幫助夭豐重振夭家軍,這一切不都是爲了能夠報仇嗎?”
“這也有些道理,”白霧微微點了點頭,然後心中的那股怒火始終壓不下去,“可是我就不明白了,既然奚華安喜歡宮主,爲什麼又要隱瞞自己的身份,爲什麼那鳳夕山莊的三千銳士會趁我們毫無防備的時候出現在楓林鎮外?”
“我相信,奚華安自有他自己的道理,”趙念兒輕輕眨了眨眼,目光迷離,“不過有一點我是可以肯定的……他一直愛着九娘……”
白霧不解道:“一直?這是什麼意思?”
“有些往事,你還不知道。”趙念兒笑了笑,又道:“不過,有一天你也會曉得的。其實這個消息對於你而言,很是緊迫,不是麼?”
“呵呵,承蒙趙閣主掛念着。我的事情,自然會辦好,不勞閣主操心。”
“怕只怕,你的那點小心思,會壞了大事呢!”
聞言,白霧心中不禁一顫,隱隱地察覺到了一絲不
安的氣氛。眼珠子微微轉了轉,到底恢復了溫玉貴妃該有的一貫姿態,站起身來,端莊地笑了笑,說道:“今兒坐得有些久了,我也該回去了。只希望,閣主莫要忘了那件事!”
趙念兒冷哼一聲,笑道:“你貴妃娘娘下的旨令,我這平明百姓的哪裏敢違背啊……放心吧,等着我的消息好了。”
如來時一般,踏過了那半舊門檻。
“小山重疊金明滅,鬢雲欲度春腮雪。懶起畫峨眉,弄妝梳洗遲。
照花前後鏡,花面交相映。新帖繡羅襦,雙雙金鷓鴣。”
大紅婚服套在了樊珂的身上,她對着鏡子小聲地哼着曲,手中的筆仔仔細細地在描眉。雖然這場婚禮有那麼多的不盡人意,就連新郎也不是她喜歡的那一個,但她還是認認真真按部就班地把自己打整好。
已是仲春四月天,天氣漸漸地暖和起來,“青鸞園”裏的花兒都陸陸續續地開了。
樊珂放下了手中的眉筆,曳地長裙纏住了凳子腳,只好由梅兒攙着她站起來。
“小姐,你……真的要去和金公子拜堂?”
“爹爹的命令,我能夠違抗嗎?”樊珂沉沉地嘆了一口氣,轉眼望向梅兒的眸子,她可以清楚看到那雙眸子裏隱隱有着悔恨,“當然,也是拜梅兒你所賜。”
聞言,梅兒嚇得腿一哆嗦,跪到了地上,揪着樊珂的裙襬,惶恐道:“小姐,梅兒願意贖罪……”
“你拿什麼來贖罪?”
梅兒擡起頭來看着樊珂,眼神堅定,說道:“奚大俠前天回來的時候,將封公子的計劃都告訴我了。他說如果我想要求得你的原諒,就要配合他幫助封公子迎娶小姐過門!”
樊珂輕聲笑道:“你是我爹爹那邊的人,怎麼可能幫我?如果你想要從我這裏套出封郎的計劃,我是斷然不會透露給你蛛絲馬跡的。”
“砰”一聲額頭擊地,梅兒給樊珂磕了一個響頭。
這樣莊重的禮節倒把樊珂嚇了一跳,讓她有些摸不着頭腦。這梅兒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給自己磕頭,還說這一番奇奇怪怪的話,她總覺着這其中有什麼貓膩……
樊珂道:“梅兒,你快起來,起來再說話!”
“不,梅兒不起來。”梅兒說着說着開始抽泣,“小姐對梅兒一家恩重如山,這半年來,梅兒無以爲報,還險些誤了小姐的終身大事。如今您就要出嫁了,梅兒唯有幫您嫁得如意郎君,才能真正報了恩!”
這一番話,說得是仁義盡致,聲淚俱下。
樊珂思來想去,這半年來她雖然也待梅兒不錯,但也談不上什麼恩重如山。偏偏這梅兒又不把話講清楚,讓她無從下手,只怕這又是爹爹的詭計!
“既然梅兒你這麼重情重義,對我一片忠心,那你可說說要怎麼幫我?”
“封公子若是要來救你,必然不會從正門而來,那裏人多不方便,況且老爺又僱了重兵把守,封公子一介書生定是無能爲力。”梅兒朝她使了個眼色,“不如,我們要園子西邊的那個牆角那裏等他,定能趕在拜堂之前就出了這樊府!”
聽了梅兒這番說辭,樊珂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
這成親乃是一件人生大事,爹爹怎麼肯讓自己當了這落跑新娘?何止正堂,起碼也該是將整個樊府裏三層外三層地包個嚴嚴實實才對,哪裏又少得了西園子呢?
不過,若是不答應這梅兒,爹爹後面的計劃恐怕也就難以知曉了。
如今離拜堂還有兩個時辰,足夠封郎借得兵來救她出府了罷。
“既然你說這是封郎的計劃,那我一會兒便隨你去西園子就是。”
房文風和蘇小墨坐在大堂裏,作爲樊老爺誠邀作爲樊小姐的保鏢,他們兩個的任務其實非常簡單——保證樊小姐不偷偷溜出去就行了。
此刻的蘇小墨非常羨慕睡在馬圈裏的二禿子,二禿子吃夠喝足了正在酣然大睡,那日子是沒法比的。早知道都這麼晚了,那新郎新娘還不來拜堂,就應該提前去廚房弄點吃的填飽肚子,也好過在這裏乾等。
“小墨,你今兒的這眼睛有點毛病。”房文風放下了那蓋碗茶,對蘇小墨打趣道。
“你眼睛纔有毛病呢!”蘇小墨一邊說那眼珠子還一邊在那裏滴溜溜地轉,“我這叫做打發時間。”
房文風用一種毋庸置疑的語氣說道:“不用打發,過不了一刻,你就能吃上香噴噴的烤雞了!”
蘇小墨搖了搖腦袋,懷疑地看着他,說道:“一刻?這兒客人都還沒有來齊,樊小姐就能出來和金公子拜堂啦?”
房文風沒有說話,淡然一笑。
只見一名侍女突然從裏屋出來,走到二人面前,行禮道:“房公子,蘇姑娘,請隨我到‘青鸞園’入席就座。”
那侍女話音剛落,房文風就朝蘇小墨眨了眨眼,以表示他真的必備這料事如神的本事。蘇小墨可見不得他那得意的模樣了,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拍拍屁股走在了他的前面。
樊珂聽了梅兒的話,跟着她到了這‘青鸞園’。
“你不是說客人們都在大堂麼?”
梅兒一進了園子,那副低聲下氣的模樣頓時沒有了,頭也昂了起來,背也挺直了。對樊珂說道:“小姐,我好像……好像搞錯了……”
“噢,是麼?”樊珂饒有興味地看着梅兒那雙變化莫測的眸子,分明只有這狡黠的意味,纔是她眼中本該有的顏色,“也罷,早走晚走都是走。即便是到了那金府,只怕是更好走了吧!”
聽樊珂這麼說,梅兒倒是不禁笑道:“可是我聽老爺說,金公子心疼小姐,已經和老爺商量好了,以後就和小姐住在樊府,侍奉老爺。”
梅兒的話令樊珂心中一驚,這話也不無道理。
那金胖子家中雙親早亡,一直都是乳孃將他帶大,如今這乳孃也歸了西,家中再無長輩,他們成親之後住在樊府就變得理所應當。這麼一來,樊珂便再也難逃出樊府這座牢籠,同她的封郎雙宿雙棲!
心中蔓延着絲絲恐懼,令她煩躁不安,搭在梅兒手背上的五指在瑟瑟發抖,梅兒的嘴角劃過一絲微笑,像暗夜裏開得血蓮花,詭譎波盪。
樊老爺和客人們早已入座,掛着大紅花的金胖子正站在場子中央,看着披着紅蓋頭的樊珂緩緩走來,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這金胖子咋變成金瘦子了?”蘇小墨看着那新郎官,不自覺地笑起來,倒也把同桌的一位公子也逗樂。
那公子說道:“該不是金大豪擔心樊小姐嫌他胖不和他睡覺,活活把自己餓了五天五夜吧?”
“去去去,”房文風一隻手攬着蘇小墨,一隻手對那說話的公子揮了揮,“我妹妹還沒嫁人呢,你別在這裏說這些害臊話!”
那公子討了沒趣,也便閉了嘴。
但這段對話可沒有就此停歇,金胖子變成金瘦子的事實也引起了衆位客人的好奇,各色議論紛紛展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