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問道：“華安，我在這裏遇到你絕不是巧合，你是不是也有什麼任務？”
奚華安道：“我沒有什麼任務，我來這裏，只是爲了尋找能夠解開我爹死因之謎的證據。”
“既然如此，那麼這串‘青霄白頭珠’……”
“不，既然你需要它，你就拿着。”奚華安將“青霄白頭珠”放到了九孃的手心裏，眼角泛起一絲壞壞地笑意，聽得他道：“這既然是我爹留下來的，我再送給你，豈不就是代表你已經是我——”
“哎呀，別亂說！”
兩抹緋紅爬上了九孃的臉頰，她羞澀地推着奚華安的胸口，倒顯得嬌俏可愛，三個月來的糾纏坎坷，終究換得這一刻的心心相印，多少酸楚化作這剎那的甜蜜，又怎能抑制得住這洶涌澎湃的情意呢？
四目相望，紅脣相對，眼看着就要印上去……
“咳咳，”房文風徘徊了兩步，朗聲道，“這個，我們還要過這條河回芳洲城嗎？”
艾晚道：“我總覺得這件事情實在蹊蹺。關鍵不在於回不回得去芳洲城，而在於即使回到了芳洲城，或許還有更大的麻煩等着我們。”
奚華安這纔不好意思地放開了九娘，回道：“若是不回芳洲城，可還有路能回帝都？”
“若是不往這裏走，倒也不是不可以回帝都，只是有些麻煩。”蘇小墨撿起地上的樹枝，在地上畫了兩個圈圈，兩個圈圈分別代表芳洲郊野和帝都，“芳洲在帝都的西南方向，並沒有直接的大道前往帝都，不過可以走水路，也就是說沿着這條芳洲河可以匯入南北大運河，順着南北大運河就可以順利地到達帝都朝闕碼頭。”
房文風盯着蘇小墨用枯樹枝畫的路線看了半天，皺起了眉頭，問道：“小墨，你怎麼就確定從這裏走就一定是通往南北大運河的路？”
蘇小墨神祕一笑，道：“總之，你聽我的沒有錯。”言罷，把房文風晾在一旁，獨自騎上了二禿子，大步邁開。
奚華安和九娘同乘一騎，艾晚駕着馬車，跟在了蘇小墨的後面。
房文風牽着繮繩，如有所思地站在原地，聽到蘇小墨的叫喚，纔不緊不慢地翻身上馬，追上他們的步伐。不知從什麼開始，他總覺得蘇小墨變得有些奇怪了……
爲什麼她會和菩提琴師一起喝酒吃肉，看起來好像很早就認識了的一樣？
爲什麼她會對帝都周遭的地形這麼熟悉，不是很小的時候就被祖父帶到了山野嗎？
最令他起疑的，便是蘇小墨越來越複雜的眼神，總讓他覺得有什麼事情將要發生似的。
房文風搖了搖頭，心中暗道：“小墨，若只是單純爲了那兩味香料，你怎會跟我這許久？”
沿着河岸走了兩公里左右，確有一個碼頭，不過看那碼頭的規制並非是正規的官府建造，總是散發着一股強盜的氣味，讓人覺得不愉快。
他們將馬車和馬匹隱藏在樹叢之中，唯獨蘇小墨還騎着二禿子。他們從樹叢中望過去，那些人穿着奇怪的制服，額頭上都繫着一根黑布條，布條上畫着奇怪的火焰圖案。
蘇小墨道：“這些人恐怕就是芳洲的拜火寨人。”
九娘問道：“拜火寨不是土匪窩子麼，怎麼會幹起這樣的營生？”
蘇小墨道：“要麼是拜火寨搶來的，要麼……就是官匪勾結！”
奚華安道：“那依蘇姑娘所言，我們現下該怎麼辦？”
蘇小墨拍了拍二禿子的腦袋，笑道：“二禿子的牙齒都快要鈍了，今日權當爲民除害！”
言罷，她騎着二禿子從草叢之中一躍而出，聽得三聲虎吼，那些拜火寨人已頸斷倒地，鮮血橫流。蘇小墨揚起手中雙刀，凜凜然坐於虎背，刀鋒所及之處，無不鮮血四濺。這樣狠辣決絕的殺人手法，頗不像她的風格。
尚躲在草叢之中的房文風不住搖頭，疑惑道：“莫非小墨和這拜火寨人有所冤仇，怎會下手這樣狠？”
“拜火寨人本就十惡不赦，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蘇姑娘大義凜然，我很佩服。”九娘言罷亦躍出草叢，抽出剛背上的紅裏銀面二十四骨傘，傘自手中旋轉而出，登時化作一把利器，朝拜火寨人的喉間飛去……
“啪啪！”
蘇小墨大功告成，別上雙刀，滿意地拍拍手，笑道：“這些個兔崽子，也能被我繩之以法，好爽快！”她的眸子跳躍着一種房文風不曾見過的火焰，那種火焰的烈度，確實能大快人心，不過卻令蘇小墨看起來比平時深沉了許多。
“小墨，其實你沒有必要——”
“什麼叫沒有必要？”蘇小墨不悅地瞅了他一眼，然後幫着奚華安拉過拴船的繩子，“我這是替天行道，你就不要在那裏東想西想的了，快過來幫忙！”
房文風輕嘆一聲，只好聽蘇小墨的話上了船。
雖說這碼頭不是很小，但船也不大，載上他們幾個再外帶兩馬一虎也還尚可，不過……
三人都不禁看向了那還坐在馬車上的艾晚。
“九娘，我這就駕車前往鳳州與烏娜莎會合。”艾晚從馬車上跳下來，對九娘輕聲道：“我想，她那邊的事情可能有些棘手。”
“從這裏去鳳州確實要容易許多，那你一路小心。”九娘握了握艾晚的手，淡淡地笑了笑。奚華安遠遠地看去，只當是艾晚並不和他們一路，她二人正在話別，又哪裏曉得這其中另有隱情。
“九娘，風使者還逗留在帝都，我擔心這不利於總舵的安全。”
“無妨，等他在帝都絕望了，就會回去的。”
艾晚又坐回馬車上，揚起了馬鞭，蹄起蹄落間已沙塵萬里，馬車漸漸隱沒在天際。
照蘇小墨所畫的路線圖，要行到南北大運河自然是要順流而下，河水沖刷着峽谷兩岸的崖壁，幽靜異常。好在除了九娘以外，其他三人都會划船，這一路上也倒不算太累。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再往前行三百米，應該會有一箇中轉碼頭，我們可以到那裏去請船伕，這樣的話速度要快一些。”蘇小墨一邊說，一邊用袖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看向一旁顯得更爲吃力一些的房文風，嘲諷道：“到底是貴公子，技不如人。”
房文風努了努嘴，示意她看向船頭。
蘇小墨咧嘴一笑，道：“咱倆倒成了月老了！”
房文風不屑道：“就你？頂多就是在我手底下辦事的一紅娘。”
“……”
九娘取下了那金紋面具，清風吹拂着她柔嫩的肌膚，絲絲涼意沁人心脾。她抿嘴微笑，攙着奚華安的胳膊，站在船頭。
“碧水天清，峽谷幽幽。真慶幸，在看這樣的風景時我可以靠着你，華安。”
“傻瓜，”奚華安伸出手指點了一下她的鼻頭，寵溺道：“現在你回來了，以後你想看怎樣的風景，都可以靠着我。”
“是麼……”
奚華安
一直看着前面的路，恰看不見她那稍縱即逝的笑容。她不敢用確定的語氣迴應奚華安，因爲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和他走到最後。
緊了緊抓着他胳膊的臂膀，只想貪戀這一剎那的溫暖，這一份思念已久的眷戀……
“誒，傻子你看！”蘇小墨鬆開了船槳，指着前面的碼頭道：“真的有碼頭，我說的沒錯。”
順着蘇小墨所指的方向，一個不大不小的碼頭漸漸明晰，但奇怪的是並沒有船隻，也沒有碼頭守衛，寂靜得讓人覺得可怕。
奚華安點地而起，拉着繩索躍至岸上，用力將船隻拉攏靠岸，把繩索拴好。
“先下來再商議罷。”說着拉着九娘遞過來的手，扶着她下了船。
蘇小墨騎着二禿子走在甲板上，搞得船隻晃晃悠悠的，房文風左右兩隻手各牽着一匹馬，被晃得險些要跌到水裏。不禁埋怨道：“小墨你溫柔一點！”
“我就是這麼野，你要怎麼着？”蘇小墨駕着二禿子，蔑笑着一躍而下，二禿子高昂着腦袋，驕傲地站在碼頭上看着左牽黑馬右牽白馬的房文風，微微露出了一排虎牙。
奚華安笑道：“自從文風遇到了蘇姑娘，那貴公子模樣早就消磨殆盡了。”
言罷跳上船，牽過房文風手中的黑馬繮繩，這是他的愛馬墨騅，這許多年來走南闖北，與他是形影不離。自然也不可能把它留在芳洲，所以沒有船隻是行不通的。
至於房文風牽着的那匹白馬麼……
蘇小墨指着船壁的漸漸沉下去的水位線，笑道：“傻子，你那匹一兩銀子的白色小母馬早就該扔在芳洲郊野了，就是它害得我划船劃得那麼吃力！”
聞言，九娘不禁掩嘴偷笑。
房文風不好意思地輕咳兩聲，牽着白色小母馬就要下船，眼瞅着左腳已經踏上岸了，誰料船身忽然劇烈抖動起來，似有什麼東西在撞擊着船身，聽得馬兒一聲嘶鳴，船身已翻。水花四濺擋住了三人的視線。
待他們再睜開眼睛望去，除了跳到岸上的白馬，便是那翻了的船，哪裏還見得到房文風的身影！
蘇小墨着急地喊道：“傻子，傻子你去哪裏了？”
“文風他不會水！”奚華安情急之下跳下了河，潛到船身下面的水裏，懷着一絲絲想要找到房文風的希望，可是除了魚蝦水草，別說是一大個活人，連片衣角都沒有。
過了許久，奚華安浮出水面，無奈地搖了搖頭。
看着奚華安有些絕望的眼神，蘇小墨忽然覺得心裏被挖空了一般，頹頹然跌坐在地上，喃喃自語道：“傻子……傻子……我再不取笑你了……你，你快回來啊！”
說着說着，眼淚竟抑制不住地往下掉。
蘇小墨自己也不曉得怎麼會這麼難過，總之就是憋得難受。聽到奚華安說他不會水的那一刻起，就彷彿是心口被人插了一刀，鑽心疼痛。
她看着那傾翻的船隻，一時間不知所措……
九娘扶着她站了起來，安慰道：“蘇姑娘不要着急，既然華安沒有找到文風公子，證明他沒有生命危險。”
“怎麼可能會沒有事？”蘇小墨淚水不斷，“他身體不好，要是……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
“沒事的，會沒事的。”九娘輕輕拍着喘着粗氣的蘇小墨的後背，試圖讓她平靜下來。
奚華安緊緊皺着眉頭，沉默半響，方道：“看來，我們還是被算計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