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從帝都來這裏辦事的。”奚華安說着掏出了通關文牒，那八字鬍看了之後，方纔禮貌地讓了道。然而那眸子裏透露出來的氣息卻總是讓人覺得不安，果然，他放過了奚華安和房文風，卻攔下了蘇小墨。
二禿子對於攔下了主人的八字鬍十分不滿，眼看就要擡起爪子撓過去，又被蘇小墨壓下。她嘲諷一笑道：“這位小哥，攔下我作甚？”
“姑娘，我要看你的通關文牒。”
“我沒有通關文牒，就過不去了是麼？”她的語氣中透着淡淡的殺氣，看樣子是要拿出當年一虎衝關的本事來了。
“小墨！”房文風策馬回身，眉間隱約透着厲色，斥責她道：“叫你別騎着二禿子出來，你偏要騎，這回惹事了吧？”
“你——”
“我什麼我，還不快點過來！”
“你——”
蘇小墨和二禿子都不滿地瞪着房文風，她腹誹道：“傻子，又佔我便宜，遲早我要討回來的！”言罷，驅着二禿子從八字鬍身旁緩緩而過。
二禿子可沒蘇小墨這麼好耐心，它明顯感覺得到房文風向它投過來的目光之中帶着滿滿的——滿滿的——嫌棄！作爲新一代的虎中美男子，它覺得受不了這樣的嫌棄，遂齜着牙齒對着房文風狠狠地低哼了一聲。
這一哼於房蘇二人無礙，卻是嚇到了那守門的侍衛，城門口立時又多了幾名侍衛。這架勢，倒是令奚華安突然想起了與九娘一起從關外回來時的場景，也是這樣，她說她是他的娘子，娘子……
“這位官爺，我娘子脾氣不太好，生平就愛養些老虎啊傻狍子之類的玩玩，望您見諒！”只見房文風說着便去掏錢袋，不知是不是他有意的，那侍衛竟瞥見了房文風腰間那枚玉佩。鐫刻華麗的“房”字，整個大明皇朝只有帝都房家才配有這御賜玉佩。
那侍衛登時嚇傻了，拱手道：“小人有眼無珠，觸怒了房夫人，忘夫人恕罪……”
夫人！
蘇小墨想着如果此刻她在喝酒或是在吃東西定是要噴這侍衛一臉都是，哼，又被這傻子佔便宜，她直覺得心中升騰着一股不平之氣，很想要釋放，卻被房文風拉走了。
“傻子，你幹嘛攔着我？”
“我不攔着你，你又要放縱二禿子做出傷人之事。”
“二禿子也不過是撓那些不知好歹的人一爪子，怎麼可能會要那些人的命？”蘇小墨不悅地扭着腦袋，“再說了，我自從山上回來城裏，總是沒少挨人白眼，我就不明白了，這……”
“噓——”
奚華安一個噤聲的手勢，中斷了二人的爭吵。他指了指街道兩旁的茶館飯店，分明這日頭還掛在天邊，卻都要打烊關門。這實在是有悖常理，房蘇二人也不禁皺起了眉頭。奚華安從馬背上跳下來，朝一正在收拾碗碟的店小二走去。
“這位小兄弟，不知朝武當山清虛觀，可是沿着這條路走？”
那店小二見他走來是還樂呵呵的，一聽到“武當山清虛觀”這幾個字，臉色登時大變，徒有大白天見鬼的模樣，店小二勸道：“客官您還是別去了，那個地方不乾淨。”
“不乾淨，這話怎麼說？”
見奚華安定要問個明白的模樣，那店小二猶豫了一下終是說道：“這事兒吖，說來奇怪。大約就是三天前，幾位文人雅客說是約着到山上去過三月三，本是開開心心地去，誰料卻跌跌撞撞地回來。回來了也還好，卻還有回不來的！”
“回不來的，去了哪裏？”
店小二以手比刀做了個自刎的姿勢，說道：“還能去了哪裏？死了唄！”
“好端端的，怎麼會死呢？”
“就是因爲好端端的死了，我才說這件事奇怪。據回來的那幾個人說，他們見了鬼。”
“鬼——哈哈！”一旁的蘇小墨忽然大笑起來，“真夠可笑，世間哪裏尋來的鬼怪？”
店小二朝蘇小墨擺擺手，道：“看姑娘你都能馴服一隻猛虎，定是膽大量大，鬼怪之說對你也無甚恐嚇力。”
“這是自然！”蘇小墨得意一笑。
店小二收拾完最後的碗碟，在關門前，又特意囑咐了一句道：“不過，出於對三位的安全考慮，”他從懷裏掏出了幾枚符咒，遞到三人手裏，“這是祖傳的符咒，退避邪靈很有用的！”
“一路順風……”
寒風強有力地穿透衣衫，周身都涼颼颼的。早已聽聞武當山終年寒雪覆蓋，三人已是有所準備，不想還是難以抵禦這般嚴寒。有人說，世間冷暖本不在外，而在於你的內心已入寒冬抑或是正值酷暑……
“呼，好冷吖！”蘇小墨微微俯身，想要儘量捱得二禿子更近一些，甚至是想直接貼在二禿子的背上，以此獲取一點溫暖。房文風卻朝她伸出了手，笑問：“要不要過來？”
“幹什麼？”
“和我一起，就不冷了。”
和你一起，就不冷了？
蘇小墨突然覺得心裏微微一顫，像是有一陣暖風拂過心扉，驅散了身外的嚴寒一般，令她不自覺的抿嘴一笑，道：“那……”言未盡，已搭上了房文風的手，跳到他的懷裏，雖然白馬的背沒有二禿子的背毛多暖和，不過有個人抵擋住寒風，卻是溫暖的很！
奚華安只當是沒有看見，一言不發，他們二人怎樣的親暱於他而言都只會勾起他的心中對於九孃的深深思念……
相思漸濃，癡纏越重。
他輕聲一嘆，暗道：“若是你在這裏，願不願意和我同乘一騎？”
回答他的只有呼嘯而過的風聲，和着簌簌而落的樹葉。
從山腳一直延伸上來的石階眼看着就要走到盡頭了，快要到武當山顛，自然也快要到清虛道觀了。雖說清虛觀本就是清修重地，寧靜輕謐是常態，但這裏的清靜卻靜得出奇，直教人覺得並不尋常。
除了冷，便是靜；除了靜，便是陰森！
對，是陰森，是那種安靜到陰森，與本應該有的溫暖靜謐截然相反。
奚華安從馬上跳下來，想要敲開清虛觀的大門，卻發現只不過輕輕一推門便開了。映入眼簾的是清虛弟子橫七豎八的屍體，沒有流太多的血，多是一招斃命的。頸間一抹紅痕，很像一個人的手法……
不過，他相信不會是那個人乾的。
蘇小墨牽着二禿子，繞過一具又一具屍體，道：“那怪將觀門緊閉，原來是遭到了劫難。”
房文風道：“不知道和那店小二說的，是不是同一個人？”
“什麼同一個人啊？”蘇小墨揪了揪房文風的袖子，小聲問道：“傻子，你不會真信了那店小二的話，把那個護身符帶在身上了吧！”
“哪裏有！”房文風不滿地搖了搖頭，“我一代好男兒，怎麼會怕什麼神鬼呢！”
“噗嗤……”
蘇小墨沒忍住就在這屍橫遍野的清虛觀前院裏笑開了聲，打破了這一刻的沉重。她這一笑，倒是吵醒
了一個在牆角裝死的小道士，那小道士一下子睜開了眼，見觀裏突然多了三個大活人，登時跳起來，直跑過來抱住了奚華安的腿。
“救我啊，俠士救我啊——”
奚華安扶着那小道士站起來，說道：“小兄弟別怕，起來說話。”
那小道士雖是能夠站得起來，但是腿都得厲害，他根本不敢看周圍倒下的同門師兄弟們，哪怕是瞟了一眼就嚇得不行，他哭腔道：“也不知是怎麼回事，那夜我給師父送了茶點出來，就看到一羣黑衣人將師兄弟們都……都……”
一羣黑衣人？
那麼，就不太可能是她了。
奚華安鬆了一口氣，安慰道：“別太難過，你能帶我們去找清虛老道長嗎？”
那小道士點了點，遂道：“跟我來吧！”
天飄起了細雪，觀外有一個人撐開了傘，靜靜地站在門外看着這一切，始終不曾踏入門內半步，她伸手撫了撫腰間的玉笛，纖手細指。
清虛老道長暈倒在煉丹爐旁，蘇小墨探上了他的命脈，沉色道：“已經昏迷一天一夜了，身體十分虛弱，我們必須得將他帶離這裏，找點吃的喝的才行。”
聞言，那小道士突然說：“觀後面有個茅草屋，那裏可能會有吃的。”
清虛觀後面果然有一間茅草屋，雖說是簡陋了些，但該有的東西一件也不少，倒是個自在的好去處。房文風笑問道：“小兄弟，這間屋子不會是你的吧？”
那小道士嘻嘻笑着摸了摸腦袋，道：“倒被公子你看出來了，卻是是我住的。不過我也是揹着師父蓋的呢！”
蘇小墨道：“是你自己蓋的？”
小道士得意道：“當然！”
將清虛老道長安頓好，已近亥時，在給老道長檢查身體的時候，他發現老道長的左手一直緊緊地握成拳頭，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掰開。
將紙條展開，竟是三個再熟悉不過的字：火蝴蝶。
奚華安眉頭緊鎖，到底是她留下的，還是遭人陷害？
“文風，觀裏那些尚能救回的弟子們就交給你和蘇姑娘了。”
“那你要去哪裏？”
“見一見故人……”
武當山顛的雪夜，清澈而乾淨，飄飛的細雪與滿天星斗互不相干，也是世間一奇觀。
奚華安踏入了清虛觀中，冰涼的石柱子屹立的前院中央，不因這場血洗之災而搖動分毫，有一股熟悉的氣息飄過鼻尖，他微微側身。
女子素手撐傘，周身的紅光映得她神祕而幽遠，紅脣輕啓。
“華安，菩提谷一別，可無恙？”
赤霞錦衫在夜風之中和着飛雪翻舞，她緩緩地朝奚華安走來，讓人以爲這不過是一場夢境，在雪地之中凍久了而生髮出來的一種幻想。
可是，他來之前，不也是想確信一下她到底有沒有來過麼？
女子的鼻樑之上，還架着那張金紋面具，微微上翹的嘴角盈着笑意。奚華安朝她走去，伸出了手，似乎是想要揭下那張金紋面具，看一看面具之下的那雙眸。
“九娘，你怎麼會在這裏？”
繫帶突然鬆開，面具落入他的手中，握着面具的手卻被女子一把抓住，屬於她那獨特的溫度立時滲入他的肌膚，令他不得不將目光停留在那雙蠱惑着他的心的眸子上，移動不得。
九娘笑道：“我以爲，你的第一句話會說……你想我……”
“你很早就來了吧？”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