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雙劍,爭鋒相抵,發出刺眼的華光,有雪爲映,照的擂臺異常明亮。風一忽然鬆了力,衆人以爲他要停手,卻又見他挑劍而起,側劈而下,直刺東明小腿。東明不攻只防,便只能旋身而起,避開風一的殺招。
“盈滿殺氣,戾恨盡顯。師弟,這不是你的劍風!”
“唯唯諾諾,言而不信。師兄,這也不是你的做派!”
言而不信?東明一分神,竟被風一擊中了腿彎,就要跪下。忙收劍插地,才使膝蓋避免受傷,但遭此一擊,已處劣勢。
風一的長劍貼着東明的耳邊滑過,聽得他輕聲道:“師兄,那見死不見歸的戰場,我去就好。”
聞言,東明忽然瞪大了雙眼,好像耳邊響起了鐘聲,似是被高僧點化一般的感覺,身心淨透。他揚起了劍,速度很快,那絕對是他揮的最快的一次!
劍鋒與風一的頸脈,不過一根髮絲的距離。
一陣透骨冰涼,激得風一不禁打了個寒戰,他緩緩擡起頭來,仰視着這個從小待他亦父亦兄的大師兄,竟是無言以對。
東明收回劍,對着他淡淡一笑。
大雪紛飛,寒風揚起了他的戰袍,轟隆作響。
風一留守觀中,守了兩個月零五天。
第兩個月零五天的時候,他早早地站在清虛觀門口,張望着……
沒有,還是沒有,一直沒有看到披着戰袍勝利歸來的東明!
大雪紛飛,寒風拍打着那紫檀木棺材,說不出的淒涼與哀壯……他想,東明睡在那裏面,應該還是披着那件戰袍的吧!
風一跪在了清虛道長面前,誠懇道:“師父,請讓我親手安葬大師兄吧!”
三年來,沒有人知道風一將東明放到了冰塊裏,並且用寒冰鎖鏈扣着他的經脈,試圖讓他停留在死亡的那一刻,不生不死。
清虛道長拔出了金劍,狠狠地斬斷了那四條鐵鏈,包裹着東明的冰塊砰然碎裂。
“放他走吧風一……入土,方能爲安……”
那道門永遠的鎖上了,再沒有人打開過。通往那裏的路,也被風雪覆蓋,不見蹤跡……
世人多情,總是放不下執念,不過因爲生命就如這流水落花,稍瞬即逝。
大漠的月比前幾日圓了許多。
火蝶九娘剛梳洗完畢,滅了燭火,準備就寢。
偏偏敲門聲又響。
“是艾晚嗎?”九娘問道。
敲門人答道:“是我。”
“進來吧!”這麼晚了還來,必有急事。九娘連忙披上了那件不常穿的百花蝶赤霞錦衫,點燃蠟燭,開了門。
艾晚進得門來,一眼看去,正瞅見這赤霞錦衫,心中疑惑。
這不是夕珈宮主留下來的
麼?也算是夕珈宮主的遺物,怎麼會在九娘手裏?
“什麼事?”
九孃的問話打斷了艾晚的思緒,艾晚也不及多做猜想。
她道:“有兩件事,一好一壞,九娘,你要先聽哪一個?”
“先說好消息吧!”九娘微微嘆了口氣,“是不是趙念兒已經安排妥當了?”
艾晚笑道:“九娘你的方法真靈驗,截止到昨天,那些珠寶都還沒有全部送完,但趙念兒已經遣人來報說舞娘樂女們的身份來歷都已安排妥當。她竟然沒有一刻推脫!”
“對付那樣視財如命的女人,這招必須是最管用的。”
“那壞消息……”九孃的心裏到底還是有一絲緊張。
艾晚道:“大明皇帝下令,着任鳳夕山莊爲護國幫派,命其再一次出關討伐鬼宮!”
“啪!”
九娘情急拍桌,用力過猛險些震翻茶壺酒杯,她怒道:“那老不死的果然還是得到了我們要復出江湖的消息,看來,我們只有先下手爲強了。”
艾晚道:“要提前護送‘紅顏煞’入關麼?”
九娘點點頭,道:“嗯,三日後就出發,你下去安排一下。既然他想要派人出關剿殺我們,那不如我們先入關取了他的狗頭!”
九娘尚有一絲疑慮,問道:“這是誰送來的消息?”
艾晚拿出了一方絹帕,道:“我也不知道對方是誰,來人似乎並不願意透露名姓……不過,這絹帕一角繡着一‘馨’字,想必是這絹帕的主人了。”
九娘接過那絹帕,摩挲着那個字,對艾晚道:“夜深了,你也下去休息吧!”
艾晚領命退下,但九娘卻是無論如何也睡不着了。
鳳夕山莊……
她默唸着這四個字,只覺得是那樣熟悉,卻又想不起來任何關於此的點點滴滴。三年前從大荒之山出來,她就不太記得以前發生的事情了。除了左肩上一如既往到了陰雨天就會發痛的傷口,其他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要說這個傷口,倒是幫她回想起來了一些很悲痛的記憶……
當時與中原一戰,她戴着面紗赤手空拳地騎着烈馬就奔向戰場,自然是所向披靡,殺敵無數。但有一個同樣蒙着面紗的黑衣男子卻很難對付,她隱約記得和那人打鬥了很久,似乎沒有使出殺招……
或者說,當時她似乎不想要殺那個人。
可是,那個蒙着面紗的黑衣男子卻揚起了手中的劍,似乎也有所顧慮,隱忍間錯開了她的左心口,卻無法避免地刺進了她的左肩。
“嘶—”
一陣劇痛傳來,她又一次捂住左肩上的傷口,扶着牀沿緩緩坐下。
每每想起那個黑衣男子,總會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熟悉感……
她記得那人最後說了三個字,好像是什麼……安?
或許,那是他的名字吧!
“鳳夕山莊……”
默默唸叨着,她左肩上的傷口沒剛纔那麼痛了,一天的訓練已讓她疲憊不堪,腦袋着了軟軟的枕頭,也便漸漸睡去了。
翌日,天未亮,鴿叫聲響。
奚華安警覺地睜開眼,下了牀。屋裏的光線還很暗,索性點上了蠟燭。
“聞君重獲美人,文風亦爲之歡喜。山莊一切安好,勿念。”
小心地疊好信,如往常一樣,準備塞到懷中的錦袋裏。他無意之中又摸到了從前房文風寄來的信紙,覺得有些奇怪,卻又說不出來。遂又細細地捏了捏這一次的信紙,發現竟比之前的要厚一些。
他又連忙展開已疊好的信紙,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紙緣,也未發現有何異處。此時卻無端刮來一陣邪風,扇得火苗亂動,火舌一不小心舔到了信紙,信紙瞬間燃了起來。奚華安趕緊倒了一杯茶澆上去,才免了一場“災難”。
信紙雖被燒壞了,卻也不是完全化爲灰燼。
燒燬的,不過是表層和底層的一般信紙,而此刻夾在中間的薄金紙,才得以露出真顏。
薄金紙,由金和漿通過特殊處理做成的紙,燒不爛,淋不壞。江湖中人鮮少有人奢侈到用此來傳信。能用薄金紙傳信的人,非富即貴。
奚華安抽出那張薄金紙,上書曰:“聖旨既下,盟主之位雖保,然君命難違。文風實難與君刀劍相抵,細思量,決意先出關會君,望前來相迎。另有一事,巫王在尋‘江湖九卷’,恐其對《孤星雪》有所不利,已封鎖所有密道,以保萬全。山莊交由家姐暫管,一切安妥。”
閱罷,似有一股脹氣堵在他的胸口,久久不散,有如血積於心,悶躁難耐。
他出來的這幾年,山莊在房文風的手裏,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未曾出過差錯……
近日來,到底發生了些什麼?
他取來毛筆,蘸了墨,只書了四個字:“靜候佳音。”
白大人展翅而去,天邊露出一抹紅霞。
九娘伸出手,微笑着接住屋檐上滴下來的雨珠,說道:“若這大漠的每一塊土地,都能如這片綠洲一般,常常受到雨露的滋潤,那該多好。”
“聽艾晚說,我們三月後就要出發?”奚華安摟着她的肩膀,側臉緊緊的挨着她的髮髻,青絲光滑溫軟,很是舒服。
“不是三日,是兩日後。”九娘糾正道,“已經過去一天了,我是前天晚上和她說的。”
“那好,如今三日又變成了兩日,時間更爲緊迫,那你答應我的事情怎麼辦?”
奚華安故意加重了語氣,帶着一絲逼迫的感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