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王的目光使得上官融月忽然有些緊張,她緊緊地抓着廖星的衣袖。廖星卻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掌心的溫暖或多或少平復了一下她緊張的內心。
“你說的是這個嗎?”巫王拿出一隻盒子,遞給了上官融月。
那是一隻小巧玲瓏的胭脂盒,盒底有機關,扭動機關條,盒子中央的圓盤就會升脫而出,圓蓋自然而然打開,彈出來一把鑰匙。
“你娘說,這把鑰匙能打開你們上官家的‘心’,那裏有你們上官家的祕密。”
上官家的“心”,那是什麼地方?
蘇小墨道:“三小姐,不如我們一同隨你回去,去看看你娘所謂的‘心’在哪裏。”
第二次來到上官府,有很不一樣的感覺。
房文風眯着眼,頂着刺眼的陽光,擡頭看了看上官世家的門匾,被蘇小墨催促着踏進門檻去。府中格局一如既往,若是說這“心”代表的是中央的,那麼——院落中央恰有一口井!
“傻子,不是那個啦!”
蘇小墨好像一眼就看穿了房文風的心思,嗤笑道,惹得房文風很不好意思地乾咳兩聲,以作掩飾。
“相公,你覺得娘說的‘心’,指的是什麼?”上官融月眼神迷離,如有所思,問廖星道。
“心……”
這時一位侍女恰好路過,行禮聽到這番對話,笑道:“三小姐所說的,可是正堂後面的‘悔心樓’?”
每逢年尾,府裏的牆柱都要重新漆刷一遍,唯獨這一座“悔心樓”不能受此恩惠,故斑駁不堪,常年荒廢。依稀年少時,上官融月常常因爲犯錯被父親上官傲越罰跪到正堂後面的那條小路邊,正正看過去就是這座“悔心樓”。
從那個時候,就有一把巨大的鎖緊緊地鎖住了這座樓,讓裏面的一切與外界隔絕。她問過爹孃,裏面鎖着的到底是什麼,但是爹孃一聽見這個問題就會很生氣。後來她又去問正房的大夫人,大夫人騙她說裏面鎖了只妖怪。隨着她漸漸長大,很少犯錯,也就很少被罰跪,自然也就很少會來這裏,“悔心樓”也逐漸被她遺忘。
如今,她又一次站在了“悔心樓”面前,那把大鎖還是巨大地刺眼,一股久違的神祕感再一次向她襲來。她捧起了那把大鎖,將手中的鑰匙插到大鎖的鎖眼中,只聽得一聲清脆地“咯噔”,鎖開了。
房文風明顯地感受到了自樓內撲面而來一股夾雜着黴味的涼意,他收起摺扇,下意識地緊了緊貂毛大氅。樓內光線昏暗,但有四根紅珠子矗立着,發出金光。
原來那些金光是柱子上的鎏金字,連起來讀是四句詩。
煙雨濛濛鎖重樓,一橋一傘一花翁。
宛轉蛾眉胭脂袖,半生浮夢描豆蔻。
整個“悔心樓”裏空空蕩蕩,一樓裏除了四根紅柱子鑲着會發出金光的字以外,就只有中央的桌椅板凳了。房文風走到桌子前,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些茶壺酒杯,說道:“我想,這裏以前一定住過人,而且……住了好久。”
言罷,他伸手想要拿起那些茶壺酒杯,卻是怎麼也拿不動。茶壺酒杯們像是被釘在了桌子上,或者說,和桌子本身就是一體的一樣。
這裏陰暗潮溼,容易發黴使得茶壺酒杯與木桌粘在一起。
不過,得是多少載春秋,才能到得這樣的境地?
爞姬纏着巫王的胳膊,她衣着單薄,恐是覺得有些冷。巫王道:“融月,你娘所說的東西,
怕是在樓上。”
這座樓的建梯格局頗有些奇特,並非是一般的直梯,而是旋梯,分佈於樓的東西兩側,坐落於兩根紅柱子之間。扶上護欄,融月一用力,那些裂開的木頭和翹起的薄片便扎得手生疼,她又不得不鬆開一點手掌與木頭扶手之間的距離。
每踏上一臺階梯,她心裏就多出一絲害怕,她害怕知道真相,儘管,她並不知道真相是什麼……
奚伶秀與上官融月雖是親生母女,但是關係並不怎麼好。從小到大,奚伶秀幾乎沒有在上官融月面前展露過真正的笑容。從融月有記憶起,就是奶媽帶着她,不論是吃飯、睡覺、外出玩耍……都是奶媽陪她一起。
直到奶媽離開了上官府,她纔回到了奚伶秀的身邊。
那個時候,她已及笄,金釵鬟鬢。
母女“初次”見面,不是溫言軟語相擁相抱,反是厲聲苛責視如仇人。融月一直都記得那個清晨,她早早的起來,梳洗打扮好興沖沖地往奚伶秀的屋子跑去。一進門,沒有受到作爲女兒應有的待遇,沒有感受到母親對女兒的愛意,而是遭到劈頭蓋臉的一頓責罵。
“哪來的野丫頭這麼沒有規矩,還不跪下!”
奚伶秀的聲音很大,很刺耳,像一把錐子深深地錐入融月的心口,她清晰地感覺到陣陣顫慄從膝蓋處傳了上來,那是跌跪到地上的劇痛所致。鼓起勇氣擡起頭,看向那個十五年不曾見她一面的孃親,心中除了不明白,還隱隱有一絲恨意!
“爲什麼!爲什麼要這樣對我,對您的女兒?”
這個問題,奚伶秀至死也沒有回答她。
她想過很多次,懷疑過很多次,懷疑她並非是奚伶秀親生的……也許,也許她只是奚伶秀的一次錯誤與別人的私生女……這樣荒唐的念頭,在她落難的時候,曾無數次閃現在她的腦海之中。慢慢地,這些紛繁複雜的情緒,懷疑、怨恨、不解……逐漸拉開了母女兩之間的距離,讓她們形同陌路。
明明不過一二十級臺階,上官融月卻覺得像是走了半輩子那麼長。
恐是因爲樓層稍微高一點,又有窗戶的原因,光線明顯比一樓好多了,更爲敞亮。
二樓更像是一個書房,有好多好多的書架子,零零散散地放着一些紙張都已泛黃的書籍。居中的書架上一本書都沒有,而是放着一隻木盒子,站遠了看,倒是十分像放大版的胭脂盒。
胭脂盒?
上官融月從懷裏掏出了從爞姬手裏拿到的那隻小型的胭脂盒,仔細對比,二者竟長得一模一樣!
“小墨,別亂碰!”
房文風忽然叫道,只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蘇小墨已經打開了那一隻大號的胭脂盒,拿出了一本手札,她齜着牙笑道:“傻子你緊張什麼?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以後小心就是了。”房文風雖這樣說,但心中還是隱隱地捏了一把汗,畢竟這樣老舊又詭異的建築說不定真有什麼殺人機關,是輕易碰不得的。他從蘇小墨手裏接過那本手札,紙張很薄,摸起來光滑如絲。
“莫非,這紙張其實是絲綢通過特殊處理而成?”房文風驚訝道。
“絲綢做紙?”蘇小墨把手札從房文風手裏搶回來,“我可是聞所未聞。”
“蘇姑娘,不妨給我看看。”
蘇小墨立馬將手札遞給上官融月。融月反反覆覆地翻了個遍,終於鬆了口氣,原來這裏的祕密並非她之前一直
懷疑的那樣,這麼說來她一定是孃親與爹爹親生的了。放下了心中的這塊大石頭,她才聚精會神研究手札。
封頁上有四個紅紅的字“胭脂豆蔻”。
“蘇姑娘,你看這四個字。”上官融月細細摩挲着那四個紅紅的小楷,“它們不是用紅墨汁寫的。”
“那用的是什麼?”
“它們是一針一線縫上去的。”上官融月單獨打開封頁,對着光,“你們看,透過光線尚可以那些細微到快看不出來的針眼。”
再順着書頁一張張翻下去,每一頁都是這樣,紙張薄滑如絲綢,不多的字跡都是專門用針線繡上去的。
到底是怎樣的女子,纔能有這樣的心思與時間?
這個“悔心樓”看似斑駁破舊再平常不過,可是坐落在集富貴權勢於一身的上官世家的府中,就不再平常。
“胭脂豆蔻……”巫王唸唸有詞,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本精緻的手札,“莫非,這就是‘江湖九卷’中的《胭脂訣》?”
“江湖九卷”指的是江湖之中排名前九位的武林祕籍。
其中,“鳳崖孤星雪,大漠美人目”指的就是鳳夕山莊的《孤星雪》和鬼宮的《美人目》,二者並列第一。不過世人皆沒見到過《孤星雪》和《美人目》的真實面目,但普遍認爲是兩本絕頂的武林祕籍。
後七位,依次是五仙教的《毒經》,香苑的《千香傳》,少林寺的《空勸》,清虛觀的《太真極譜》,劍冢的《九劍》,卿香閣的《梅花烙》,上官世家的《胭脂訣》。
巫王拿起那本《胭脂豆蔻》,反反覆覆翻了幾遍,終於在末頁找到了證據。
“你們看,這書的末頁有三個字沒有用繡線,而是用的紅墨汁,所寫的正是‘胭脂訣’三個字。”
房文風贊同道:“如此說來,這本《胭脂豆蔻》是《胭脂訣》無疑。”
“可是,”蘇小墨輕嘆一口氣,百無聊賴地往書架上一靠,“我翻來覆去把內容看了個遍,也沒有發現一招一式,算得哪門子的武林祕籍啊?”
“嘎吱”一聲響,似是兩根木頭脫節的聲音。
“小墨!”
房文風話音剛落,不及扶住蘇小墨,她已經隨着書架倒下。
“嘩啦——”
四周牆上的壁紙紛紛剝落。
“這是……”
這纔是真正的金光燦燦,又是那四句詩。
“煙雨濛濛鎖重樓,一橋一傘一花翁。
宛轉蛾眉胭脂袖,半生浮夢描豆蔻。”
簇擁着那四句詩的,是一些金光閃閃的武功招式,形態各異,眼花繚亂。難道,這纔是真正的武功祕籍《胭脂訣》?
上官融月說道:“依我看來,這些圖並非是武功招式。”、爞姬不解地問:“此話怎講?”她費了如此大的勁,好不容易找到了,怎麼能夠說這不是武功祕籍呢!
上官融月道:“你細細看這些小人,都是女子形態,要麼是在梳頭,要麼是在描眉,要麼是撫琴,要麼是在舞蹈……”
她又指了指稍微排在後面一點的幾個小人,說道:“你看這裏,小人的懷中多了一個更小的人兒,證明此時女子已經是母親了。所以,我覺得這只不過是記錄作畫女子的一生罷了,並非是武功祕籍。”
傳說當年的上官家的飛仙夫人憑着這套《胭脂訣》打敗了衆多敵家,卻不想,《胭脂訣》的原貌竟然是這個樣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