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主持帶着莫念去了後殿。
莫念帶來的那些影衛全都遠遠的跟在後面,他們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爲何主子不准他們靠近。
浮生突然停下了腳步,“六哥?”
莫念順勢看過去,只見從一旁的小路上過來一人,身着明豔的繡錦衣袍,一雙桃花美目,恣意風流。
“十弟。”那人向莫念轉過頭來的一瞬,臉上的微笑亦如百鳥星君。
莫念只覺心頭一緊,沒來由的心裏竟掠過一絲驚慌。
“原來是太女殿下。”
“在此處,伯父喚我莫念便可。”莫念難得低了頭,拱手施了男子之禮。
這時候她再猜不出對方是誰就奇怪了。
浮生主持微笑對莫念道:“相信你已知曉他是誰了吧?”
“是。”
“她想見一見六嫂。”浮生道。
凌宵天頷首。
浮生悠然退開。
莫念站在那裏。平生第一次竟然感覺到了拘謹。
因爲她,雪翎陷入沉睡,不知何時才能醒來。也許將會永遠這般睡去……
做爲他的父母,心裏定然是怨着她的吧。
她垂眸盯着地面,原本想好的詞一句也沒有說出口。
突然間。一隻手落在了她的頭頂上,“莫念不必擔心,雪翎一定會醒過來的。”
莫念一驚。
擡起頭來。只見凌宵天站在她面前,優雅的微笑。
“你不必擔心我們會怨恨於你,這是雪翎自己的決定,既是他心中所願。”
莫念愣在那裏。
不怨恨麼?
她原本都已經下定決心,不管對方如何對她,她都不會反駁,只要能讓她見到雪翎。
就在這時,從後殿內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凌宵天向莫念投去一個安慰似的微笑,抽身迎到臺階下。
從內殿裏走出一個身着素裳的婦人,面目清麗,雙眸如同清澈的泉水,正是雪翎的母親蘇白桐。
凌宵天將手裏的披風展開,披在蘇白桐的肩頭,斥責道:“都知道下面寒冷,你怎麼還穿的這麼少……你要是病了最後折騰的還不是我。你若是真心想替雪翎着想就先顧着自己的身子……”
莫念站在那裏看着這一幕,彷彿看到了她的父王與母后,他們在後宮時。也是這般的恩愛。
“太女殿下來了。”蘇白桐這時也看到了莫念。
“伯母。”莫念上前施禮,“此處不是朝堂,稱我莫念便可。”
蘇白桐看着莫念,悠悠道:“你想不想陪我走走?”
看着莫念擡頭略帶驚訝的目光,凌宵天笑道:“你們去吧,別走太遠就行。”說着將蘇白桐身上披風的帶子緊了緊。
莫念跟着蘇白桐順着寺中小路往前走去。影衛遠遠的跟着,誰也不敢靠前。
“你一定覺得很奇怪吧,好像我們每個人都知道你的存在。”蘇白桐開口道。
莫念有些無語,她確實有這種感覺,自從到了這裏,每個人都認識她。
“有一種……我是最後一個才知道真相的感覺。”莫念無奈道。
蘇白桐行到一棵老樹下站定。“你確實是最後一個才知道真相的,因爲雪翎不想打擾你的生活,因爲你們今生註定無法在一起……”
莫念嘴巴動了動,她險些脫口而出,爲什麼,爲什麼不能在一起。
可是話尚未出口。她自己就已然想到了答案。
她身爲太女,將會繼承皇位,而凌雪翎卻只是個商人之子。就算他是奇珍樓的人……
蘇白桐側目看着她,眼中隱隱閃爍着微光,有些事她故意沒有說明。
現在她不會告訴這個女孩子有關雪翎的身世。
雖然她是雪翎認定的女子,但用凌靜瀟的話來說,他們是有緣無分。
所以她想看一看莫念會如何選擇,這個女孩子真的值得雪翎去喜歡嗎?
“以後的事。誰又能說得準呢。”莫念坦然道,“不過我現在既是知道了實情就不想眼睜睜看着他爲我受苦,我想見他一面。”
蘇白桐靜靜的望看她。“見過他之後呢?”
“聽說伯母會制離魂香。”
“是。”
“我想喚醒他。”
蘇白桐愣住了。
“你想離魂進入黃泉?”
莫念點頭。
“你可知道……這有多危險?”當初她進入黃泉時,若不是得到凌靜瀟相助,就連她也根本尋不到回來的路。
“知道。”莫念神色平靜,從她眼裏根本看不出任何不安與迷茫,“我想見的是醒來的他,我想讓他醒過來。”
“你應該已經見過浮生主持了吧。”蘇白桐問。
“見過,他已經如實相告。”就算她真的喚醒了他,可是下次入睡時,雪翎仍然可能會再次離魂被吸入黃泉。
“你也許在做無用之功。也可能會因此而丟了性命。”蘇白桐緩緩道,“你要想好,你貴爲太女殿下。有着常人無法企及的尊貴,值得去爲了他而冒這種險嗎?”
“值得。”
“你若是在黃泉裏迷了路,你就會跟雪翎一樣,永遠的睡下去。”蘇白桐告誡道,“而且你們會醒來的唯一希望是我制的引魂香,只要你們不醒來,這種香便不能斷,可是人總是有壽限的,我會盡可能多制一些這種香,但是如果有一日我不在了,在這個世上,能制這種香的,再無第二人。”
莫念擡起臉來,鳳眸彷彿含滿了星辰,“我一定會喚醒他。伯母請放心,一定會!”
蘇白桐驚詫於她的自信,不過話已至此,反而讓她連回絕的餘地也沒有了。
遠處古琴聲仍在繼續。
蘇白桐脣邊掠過一絲無奈,“你跟他一樣……都是固執的孩子。”
莫念心裏一鬆,看來對方是答應了。
“你先別說他們兩個。你又好到哪裏去了,固執的要命。”凌宵天不知什麼時候跟了過來。
蘇白桐橫了他一眼。
凌宵天也不惱,笑着牽了她的手,“先別說這些了,我們帶莫念去見一見雪翎吧。”
三人轉身往後殿而去,悠悠古琴之音仍然縈繞在耳畔,就在他們進到殿內,忽地,琴音走高,如同崩斷,噶然而止。
古樹下,凌靜瀟捉住了風華公子的手腕。
因爲不斷的撥弄琴絃,風華公子的指尖已經開裂。
“夠了。”凌靜瀟嘆息了聲,“跟我回去吧。”
風華公子老老實實的棄了琴,被凌靜瀟扯着離開了古樹。
秋日寧靜,寺內只剩下了悠揚的鐘聲迴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