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鳥星君過了許久才緩緩向後退開，夜風吹拂過來，將他一頭青絲吹散，如同在他身後展開的夜鴉之翅。
“莫念不要惱。”百鳥星君低頭望着面頰緋紅，鳳眸裏卻透着惱意的風莫念，慢慢的，脣邊逸出優雅的微笑，“我的血裏帶有部分解毒香丸的藥效，你吞了它，待到東方微明時，便可無恙。”
莫念緊緊攥着手裏的劍柄，就算是爲了救她，可是這樣的方式卻是她無法接受的。
“百鳥星君，請自重。”她冷冷道。
百鳥星君對她滿眼的怒火視而不見，伸手輕撫上她的臉。
“記得我的名字……凌雪翎……”修長的手指優雅而緩慢的在她的臉上移動，動作自然之極。就好像他在這之前做過一千次，一萬次那般。
“凌……雪翎？”莫念不可置得的瞪着他。
“這是我的名字，外人都叫我百鳥星君，但是做爲我的朋友。莫念，希望你能記得我的名字。”凌雪翎的聲音很輕，淡如薄雲，但卻從骨子裏透出令她無法拒絕的請求。
百鳥星君慢慢回收手。向後退開去，一直到他走出很遠，她還能隱約看得見他披在肩上的銀裳，在微明的晨曦中舞動。
凌雪翎？
莫念下意識的擡起手來。輕輕按上自己嘴脣。
那種奇異的觸感究竟是什麼？
她呆呆的愣在那裏，說不出心裏是種什麼滋味。
厭惡？
好像並不全是。
喜歡？
怎麼可能！
莫念自嘲的笑了笑，她又不認識他，怎麼可能會喜歡他，而且看他的年紀大了她好多，處事又神神道道的，難保他那樣做是在故意捉弄她也說不定。
誰讓她之前總以爲他是騙子呢。
翌日，風莫念丟下書院同來的那些同窗，先帶着風若鳴跟風若雲回了宮。
皇后聞訊趕來，看到中了蛇毒的風若雲時立即差人去宮外尋了崔先生來。
莫念知道崔先生醫術了得，當初母后生她時，就多虧了這位崔先生，可是在她父王登基之後，崔先生卻沒有進宮來，而是仍然留在民間。
崔先生在爲風若雲診過脈後不由奇道：“當時太女殿下是從哪裏得來的解毒藥？”
風莫念猶豫了一瞬。
這一次算不上是她與百鳥星君做交易，也沒有簽定契約。
“寺裏的僧人指點我去尋了一位奇人，是他送我的解藥。”莫念道，“不過那藥卻不是他製作的，而是他母親留給他的，聽說當時只剩下了一枚。”
聞聽此言。崔先生略略露出些失落的表情，“可惜，可惜啊，在下沒能親眼得見這解藥。”
皇后問。“這藥很難得麼？”
“能解百毒，雖比不上畫骨香，但也算是上佳之品了，若有機會，在下想去見一見那位高人。”
莫念想起百鳥星君行事時那神神道道的模樣，只得含糊道，“下次有機會時吧。”
崔先生開了方子，正在跟皇后說話。外面忽地進來一名內侍，道：“皇上有令，召太女殿下前往南書房。”
莫念站起身，風若鳴緊張的叫了聲：“皇姐！”
“沒事。”莫念冷靜的向他點了點頭，轉身跟着內侍離開。
“怎麼回事？”皇后葉芷蔚問風若鳴。
“皇姐昨夜在安福寺把靖留王世子揍了。”風若鳴不敢隱瞞，把事情簡單說了一遍，“定是靖留王世子進宮了，向父王告狀。”
葉芷蔚蹙眉思忖：“你可知莫念爲何要打靖留王世子？”她生的女兒。她自然最清楚，絕對不會是爲了個尋常的口角就動了手。
風若鳴癟了半天嘴，“皇姐不讓我出去偷聽。”
葉芷蔚點指着他的腦袋，“你這傻孩子，她不讓你聽你就不聽，她是你姐，就是看到了還能吃了你不成！”
風若鳴委屈的要命，卻不敢回嘴。
另一邊。莫念跟着內侍去了南書房，剛進門便見靖留王世子坐在那裏，臉上帶着青紫，胳膊上還扎着繃帶。
“出去。”皇帝頭也不擡道。“去殿外面跪着，什麼時候想明白了再進來。”
莫念躬身施了一禮，也不回嘴，直接出去了。
外面內侍爲難道，“太女殿下，您不要生氣，皇上也是沒有法子，靖留王世子這是頭回進京。聽說他還帶來了一份重禮獻給皇上。”
莫念並沒有生氣，一人做事一人當，當着外臣的面，她絕不會讓父王難做。
莫念老老實實到殿外跪着。
時不時有內侍偷偷跑來向她傳消息。
“靖留王世子送了什麼給父王？”莫念低聲問。
“聽說是兩座礦山。一座鐵礦，一座銀礦……”內侍噓聲道，“靖留王世子說它們是聘禮，他想要……想要娶殿下您……”
“知道了。”莫念微微冷笑。
果然是好大的手筆。
她在外面跪了將近半個時辰。
這時，靖留王世子從南書房裏走出來，經過她身邊時故意停下腳步。
“太女殿下若肯悔過，我現在就去向皇上求情，免了這責罰，不知太女殿下意下如何？”
莫念緩緩擡起頭來，正對上靖留王世子的目光。
雖然她是跪着，對方是站着，但她的氣勢卻一點也不輸對方。
靖留王世子看出她眼中的倔強。別有深意道：“其實我喜歡柔順些的女子。”
莫念秀眉微挑，“好巧，我也恰好喜歡柔順些的男子。”
靖留王世子下一子就被噎在了那裏。
莫念脣角盪開孤傲的冷笑，姿意薄涼：“男子柔順些。也省得日後本殿後宮難安，若是爲了恩寵鬧將起來，還能寬容大度些。”
靖留王世子瞪着眼睛，狠不得能在莫唸的身上盯出個洞來。
“怎麼？靖留王世子不滿意，你還想獨房專寵不成？”莫念嘲諷的打量着他，忽地搖了搖頭，“可惜……”
“可惜什麼？”靖留王世子額角青筋突突亂跳，明明求娶之人是他，爲何到了對方嘴裏，就好像自己變成了她的男寵一樣。
“可惜，你這樣的貨色就是主動送上龍牀，我也是看不上的。”
“你……”靖留王世子猛地向前一衝，突然他又停住了，“好險好險，差點上了你的當。”
要知道這可是在宮裏，他剛纔若是真的與莫念發生衝突，皇帝定然是要糾了他的錯處。
靖留王世子冷笑道：“看來太女殿下沒有反省的意思，時間還早，你就慢慢跪着吧。”說完怒衝衝大步離去。
他纔剛走就有內侍顛顛的跑來道：“太女殿下，皇上召您進去。”
莫念輕飄飄站起身。彈去衣襟上的浮塵，重新進了南書房。
“你可知錯？”風暮寒鳳斜睇，眸光冷凝。
“兒臣知錯了。”莫念老實回道。
“錯在何處？”
“兒臣不該縱容兩位皇弟擅自冒險，不該讓他們獨自進入舊寺。”她所認的這些全都與怒打靖留王世子無關。
風暮寒俯視着她，父女兩人默默對視着，誰也不肯先移開視線。
只有莫念最清楚像現在這樣與父王對視要花上多大的力氣，一般人單是與之對視就會渾身冷汗直冒。
沉默半晌，她忽然發現父王薄脣一勾。“起來吧。”
也就是說，她猜對了，父王根本就不是爲了靖留王世子的事而責罰她。
她錯在沒有以長姐的身份護住她的親弟弟。
風暮寒沒有再追問其他。
就在莫念躬身告退之際，她聽見父王嘀咕了句：“下次若要出手便狠厲些，攻其下盤，臥牀不起的話也省得跑到朕這裏告狀。”
一旁內侍聽了驚的全都瞪圓了眼珠子，皇上竟然如此縱容他的女兒，還有下次？
難道皇帝不想答應這門婚事？
莫念微笑道：“兒臣遵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