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涼城。

眼見到了晌午時分，城外齊軍的攻勢才漸漸落了下去。

所有的傷兵都從城頭上徹下來，城裏大大小小的醫館，只要能來的，所有的大夫全都到齊了，就連苗大夫也帶着學徒過來幫忙。

凌宵天站在城頭上。看着遍地的傷員，脣角緊抿。

齊軍這時已經退回他們的營地去休整，他們的裝備都很精良，受傷的士兵多也只是輕傷，所以氣勢旺盛，與祁涼城這邊形成明顯的反差。

陳之南一身的菸灰，急匆匆到城樓上找到凌宵天。

“王爺，庫房裏的那些皮甲都已經全爛了，兵刃也挑不出好的來，許多槍頭都鏽掉了。”

馮太守管理祁涼城時，定是私扣了不少軍餉以及軍備。

“賢王呢？”凌宵天低聲問李師爺。

“還在衙門呢，不過那兩位內侍大人倒是有些坐不住了。我已經派了人去安撫。”

那些內侍都是些貪生怕死之輩，凌宵天也沒求他們能坐得住。

凌宵天再次眺望城外，下一次齊軍攻城時，損失必將加倍，可是這些都不是他現在擔心的問題。

雖然他知道此時身爲守將不應分心，可是他的心中仍會時不時掠過那道熟悉的身影。

也不知鬼面有沒有找到她……

“王爺！”一側守城的士兵突然叫起來。“您看那裏！”

凌宵天循聲望去，只見遠處揚起一騎煙塵。

陳之南驚道：“是鬼面！”

鬼面是凌宵天身邊的親信，而且他的那副打扮在祁涼城，早就爲不少人所熟知。

所以城樓上很多人一眼便認出他來。

凌宵天手拱城垛探身去看，只見鬼面縱馬向祁涼城疾馳而來，在他的身前還帶着一人，全身都裹在黑色的披風裏，看不真切。

“快！準備開城。”凌宵天吩咐道。

“王爺，齊軍動了！”不知誰喊了一聲。

齊軍休整已畢，再次向祁涼城襲來。

“不能開城門……齊軍會衝進來！”

“王爺，鬼面大人已到城下！”

凌宵天兩手抓着城牆，指甲幾乎要扣進石縫裏去。

“快去拿飛梭來！”凌宵天吩咐。

鬼面帶着蘇白桐奔到城下時，齊軍射過來的第一波箭雨正好也剛到城下。

鬼面撥打箭支。護着蘇白桐捱過了第一波箭雨，可是他們的坐騎卻沒這麼走運了，身中幾箭，倒地不支。

蘇白桐望着如潮水般涌來的齊軍，不知爲何，這一刻心裏卻格外平靜。

也許這一世只能到這裏了。

不能再陪他走下去，可是也不會成爲他的拖累，如此結果也不錯。

她正在走神，忽覺腰間一緊。

鬼面突然自袖中擲出一隻帶着長鏈的飛梭。

可是城牆很高，飛梭根本夠不到城頭。

就在這時，城頭上突然同時飛下五隻飛梭。與鬼面的飛梭纏繞在一起，形成了一道繩索。

鬼面帶着蘇白桐依附在城牆上，沿飛梭而上。

蘇白桐的手纔剛剛搭在垛口上面，就被一雙手拉了上去。

蘇白桐甚至來不及擡頭看清是誰拉她上去，身體就被一人緊緊抱住。

“……都是我不好。”凌宵天把臉埋進了她的秀髮裏，她的身上散發着不知名的香料的氣味，讓他那顆焦躁不安的心一下子就沉靜下來，“我要是能早些趕回去，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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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白桐想要擡頭去看他，卻被他緊緊的按在懷裏，不讓她看到自己的臉。

外面齊軍的喊殺聲漸漸近了，凌宵天突然猛地推開她，“來人，送蘇小姐回去。”

鬼面這時候也平安登上了城樓。陳之南連忙安排人手護送蘇白桐回去。

“等一下！”蘇白桐停住腳步，“我有辦法能讓齊軍退兵。”

她說話的聲音並不大，可是此時在衆人聽來卻如同雷鳴一般，震得耳朵嗡嗡作響。

“但是我需要回趟焚香閣。”蘇白桐冷靜道，“我需要一些藥材……”

“陳公子，你陪蘇小姐去把香料取來。”凌宵天果斷道。

陳之南一愣，“可是這裏……”

“區區五百齊軍，本王再守幾個時辰也不會讓他們得逞。”凌宵天笑道，桃花美目瀲灩生輝，就連城上守城的那些士兵也全都看的一個個目瞪口呆，想要說話卻都結結巴巴的。

陳之南頷首，帶着蘇白桐下了城，急速趕往焚香閣。

蘇白桐跳下馬去，小香狸從她的懷裏伸出腦袋來，就像沒睡醒似的左右打量着。

慧香跟海棠等人見她回來，全都迎上來。

蘇白桐進了門，直接便往自己的屋裏過去，一邊吩咐海棠準備藥材跟器具。

因爲事出緊急，陳之南也沒有避嫌，直接跟着進了屋，卻見蘇白桐對慧香道：“我餓了，你去弄些點心來。”

慧香等人自從聽說蘇白桐被巨狼捉了去，急的手足無措，可是以她們的身份卻完全幫不上忙，現在蘇白桐突然回來了，倒是顯得比她們還要冷靜，完全沒有露出驚嚇過度的樣子。

慧香手腳麻利的送來了點心，還沏了一壺香茶。

蘇白桐拿了幾塊點心塞進嘴裏，頭也不擡問陳之南：“吃麼？”

陳之南從昨天晚上忙到現在，也是連口水都沒有功夫喝，現在見了點心肚子就不爭氣起來。

海棠取來藥料跟制香的器具，蘇白桐幾口將點心嚥了下去，一邊指點海棠將幾種藥材放在一起搗碎待用。

陳之南看着蘇白桐動作熟練的將香料分揀出來，不由開口道：“若是沒有這焚香閣，也許就不會發生這些事了。”

蘇白桐以指尖捏起一小撮藥末，自鼻尖掠過，輕輕嗅聞了一下。

“陳公子何出此言？”

陳之南神色黯然道：“若是沒有這些，你也不必此辛苦，還要冒這麼大的風險，拋頭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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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這時候，城裏的其他女子都在做什麼？

關門閉戶，在家裏老老實實的等着她們的男人回來。

不管是好消息也好，還是壞消息也罷，她們都不需要冒着箭雨，九死一生的疲於奔命，也不會有被齊軍抓走的風險。

就算萬一城破，也不過是來個魚死網破。

被齊軍俘虜還不如自裁了斷，一家人就算死也會在一起，不管是老人還是孩子，大家穿得體體面面一同赴死，到時齊軍只能得到一座空城。

“也許吧……”蘇白桐輕笑一聲，那樣的生活曾經也屬於過她，只不過她最後得到的卻是背叛與欺騙。

她將制好的香料交給陳之南，“我也有自己想要達到的目的，就算爲此付出生命的代價也絕不後悔。”

陳之南接過香料，突然間他發現，自己竟從來也沒有了解過眼前這個女子的內心。

她的一切，已經完完全全的超乎了他的想象之外。宏丸畝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