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要手起刀落的那一刻，一個黑影自圈兒身上飄了出來。

還沒待我弄清咋回事，圈兒忽然轉過身來，歪着頭。眨了眨眼睛，一臉茫然的看着我。他的表情很無知，像是根本不清楚發生了什麼。

片刻，他擡起頭。看到我手中高舉着的劍時，臉上的表情瞬間變了好幾變，詫異，驚訝。失望，難過……到最後他慢慢的低下頭，閉上了眼睛。

這與他剛纔撲向我的樣子很不一致？

想起那個黑影，與善於控鬼驅駕人身的孫道長，我恍悟，圈兒剛纔定是被鬼上身了，他才發瘋一樣撲向我的，這根本就是孫道長挑撥離間的詭計，現在他的目的達到了，鬼影從圈兒的身上出來了，此刻的圈兒纔是真正的他自己。

在他轉身，看到我舉着刀子對着他的瞬間，他該是怎樣一種心情！可他沒有掙扎，反抗，而是任命的閉上了眼睛！

舉着短劍的手忽然就失了力道，‘噹啷’一聲，劍掉在了地上。

這一刻，圈兒睜開了眼，有些枯敗的眼神對着我柔軟的笑了。

這一刻，心中五味雜陳，不知道對他如此的目光，我該拿什麼表情回之，是該與他相視一笑，還是該冷眼以對……我都做不到，於是我低下了頭！

咬着脣，我低聲道：“你殺了我吧，反正落到那老雜毛手中，早晚都是個死，倒不如你給我個痛快。”

圈兒沒有說啥，彎腰撿起短劍，我默默的閉上了眼睛。

在等待着劍落下的那一刻，我想起了爺爺，我想他，可現在我希望他永遠都不要回來了，這樣，他便一直以爲我還活得好好的。

等了半晌，沒見任何動靜，我疑惑的睜開眼，就見圈兒正盯着我，眼神中坦坦蕩蕩，他道。“常生，對不起。”

一句話說完，還沒待我反應過來，他持刀便衝向了孫道長。

“圈兒……”

我大喊一聲。

他與孫道長鬥，無異於以卵擊石，他不想殺我，亦知道我不忍殺他，於是他選擇了另一種死法！

他剛邁步，孫道長便兀自睜大了眼睛，然後他口中默唸了幾句什麼，手憑空一召，圈兒手中的那把噬魂劍，突然就掙脫出他的手心，飛到了孫道長的手中！

我目瞪口呆的瞪大眼睛，我看到孫道長與那柄短劍之間，牽連着一根細細的黑線，他一招手，彷彿是扯着那根線，把劍自圈兒手中硬拽了出去！這應當是一件與他自身有關聯的法寶。

圈兒攤手，望着空空的手心愣住了。

而在這時，孫道長似極其不耐煩的一揮手，短劍帶着凌厲的勢，化作一道烏光直直的衝着圈兒刺去！

“不要！”看到這一幕，我大喊一聲，目眥盡裂的衝向前去，想把圈兒推開，可那劍勢如破竹，快的我來不及眨眼，眼睜睜的看着它刺進了圈兒的胸膛！

又快又利的短劍前入後出，把圈兒胸前刺了一個透着亮的窟窿，然後孫道長揮手一召，那劍便乖乖的回到了他的手裏！

我的腦子頓時轟的一聲，像是爆炸了一樣。“圈兒……”我一把扶住他的身體，哽咽了。

圈兒則呆頭呆腦的低頭看了眼傷口，又看了看我，隨即沒了聲息！

我抱着圈兒的身體慢慢的癱坐在地上，眼淚無聲的滑落了下來！

他爲了繼續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出賣了老劉頭，將我帶進了棺材山，引入了聚陰陣，可在最後的最後，在直面我們我倆誰生誰死的一刻，他還是把生的機會讓給了我！

最後，他坦蕩蕩的眼神，與那柔軟的一笑還在我的眼前回蕩，我好恨我自己，爲什麼，爲什麼我那麼吝嗇回他一個微笑呢，我明明知道他知道自己錯了，他後悔了，他本要趕我走的……而我，我卻揪住他一個錯誤不肯原諒，甚至不想聽他一句解釋！

我癡癡的坐在地上，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撲簌簌的往下滾落……

“常生，別哭了，常生，我在這裏。”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猛的擡起頭，吸了吸鼻子四下找去，在轉身的時候，我看到了圈兒那張熟悉的臉！他虛飄在我的面前，我知道那是他的鬼魂。他對着我傻笑，我很想回他一個笑，可我一咧嘴，卻哭出了聲兒！

“常生，別哭了！”

圈兒不忍，伸手想替我擦去眼淚，可他的手卻穿過了我的身體，他一怔，縮了回去，笑道：“常生，有件事兒一直沒告訴你，其實~其實我早就死了，在爬進肖公社家的那天，見到姐姐躺在地上的那一刻，我不知道姐姐死了，只以爲她是暈倒，我想把她扶起來，這時肖公社拿着鎬頭砸在了我的頭上。”

“其實，那一刻我就已經死了，可我只是感覺我暈倒了，整個人虛飄了厲害，我一遍遍的告訴自己快點醒來，姐姐還等着我送她去醫院呢，她有孕在身，昏迷了很危險，後來我真的就醒了。”

“我去攙扶姐姐，卻發現姐姐的屍體已經僵硬了。而肖公社則在豬圈裏挖坑，他可能做夢都想不到我會出現在他的背後，把他砸死在了豬圈裏！”

“當我真正意識到自己死了的時候，在你給徐福縫完頭的那天早上，我一個激靈清醒過來的那一刻，看到徐福從我身上走出來，依附到了自己的屍體上，我嚇得慘叫着衝了出去，晨風嗆得我直咳，咳吐出了隔夜的囫圇餃子，聯想起這幾天自己是各種反常，我恍悟！”

“我知道，既然死了，就應該順應天命，再入輪迴，便想祭拜完姐姐後就走，可~可後來姐姐被剖，腹中胎兒不翼而飛，我心中怨恨，不甘，於是想查出兇手後再離開，後來這事一直沒有頭緒，我便一天天耽擱了下來。”

“可今天上午，你跟老何在老劉頭家屋裏亂翻的時候，他來了，他告訴了我一件事情，這件事情使我想繼續活下去，可是，我這種情況，只能維持到五七，五七一過，我便魂飛魄散，鬼都做不成了。於是他提出讓我拿到老劉頭的元命牌，把你帶進棺材山，便幫我找一幅皮囊，幫我移魂到那副皮囊中，這樣，我便可以繼續活下去了，我當時腦子一熱就答應了。”

原來是這樣，可是，什麼事情讓圈兒寧願出賣我和老劉頭，也要活下去呢？我忍不住問道：“他到底告訴你啥了？”

圈兒苦笑道：“其實什麼事情都不重要了，有一句話你說的對，我全家人都死絕了，一切都無所謂了！”

“圈兒，對不起……”

提起這茬，我心中滿是懊悔，這麼狠的話兒，我咋一衝動就罵出了口，這多麼傷人心啊！

圈兒輕笑道：“我不怪你，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

說了幾句話的空當，我發現圈兒的身形越來越虛飄，聲音越來越微弱了，那噬魂劍傷人魂魄，果然霸道，看來圈兒用不了多久，便要煙消雲散了！

“圈兒，你……你爲什麼不殺了我？你殺了我或許他能給你一條生路，你們之間本就有交易……”

圈兒打斷我的話道：“與虎謀皮豈有生存的希望，我不想撐到那一刻了，因爲，我不想看着你死！”

說完，圈兒笑了，笑容明晃晃的，奈何卻是越來越淡，我伸出手，想要挽留住他，可我能抓住的只是空氣，最後我眼睜睜的看着他要在我的面前消失了！

心中像吞下了一包鋼針，疼，無法言喻。

就在這時，忽然一道黑影閃過，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的我的面前，我一愣，隨即痛哭道：“爺~你咋纔來？圈兒~他，他沒了！”

來人正是老劉頭，昨晚白髮蒼蒼，駝背彎腰的樣子不見了，他又恢復了以前那般精神，只是一身破衣爛衫，像是剛剛從荊棘從中穿越而來似得！

老劉頭沒跟我搭話，他手舉一塊焦黑色，刻有符文的小牌子，在圈兒魂魄要消散的地方，嘴裏默唸了幾句什麼，就見圈兒的那即將消失殆盡的魂魄，全部飄進了那個小牌子裏去了！

做完這一切，老劉頭長出了一口氣，看着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我，皺了皺眉頭，一巴掌呼在我的後腦勺上道：“你還好意思哭，回頭再收拾你！”

“哼，你終於出來了！”這時，原先一直走坐不安的孫道長，一下子來了精神。

我這才知道，他一直再等的人竟然是老劉頭，方纔他喊那幾嗓子，應該是以爲老劉頭來了，卻不出現，後來他讓我跟圈兒自相殘殺，八成也是想把老劉頭逼出來！只是，他等老劉頭幹嘛呢？

“聚陰陣，啓！”這時，孫道長用噬魂劍往某處一擊，莫名其妙的就喊了一嗓子。

也不知道他孃的啥原理，他一嗓子過後，我們身處的這個小洞穴內，忽然颳起了一陣陰風，陰風刺骨，瞬間給我凍了個透心涼。無數的黑色~鬼氣從各個洞中鋪天蓋地的涌入，蔓延，迅速的將整個洞穴包圍，一時間，在三四把手電光的照射下，洞中也只能依稀看清人影。

“爺~”我打了個哆嗦，茫然無知的叫了一聲，一把抱住了老劉頭的胳膊！

“臭小子，放開爺！你拉着爺爺咋打架了！”老劉頭一把甩開我的手，把我推向了他的身後！然後自己縮着脖子，袖着手，哆嗦了起來！

“哈哈哈，打架？在外面你說這話尚可，在這聚陰陣中，你覺得你還有和我一較高下的資格嗎？”孫道長看着老劉頭的樣子，猖狂的笑着，像是看到了一個滑稽的小丑。

我看着老劉頭那慫樣，也覺得沒啥希望了，這還沒開打呢，都先抖起來了！

面對孫道長的冷嘲熱諷，老劉頭絲毫不介意，他平靜道：“老子想打你還用資格？”

孫道長那性格，自是聽不慣老劉頭這語氣，他冷哼一聲，舉起了手。

因爲可見度太低的關係，我瞅了半天，才瞅見他手裏拿着的是老劉頭的元命牌，我的心裏咯噔一下，我見了老劉頭一高興，咋把這茬給忘了呢！這回看來真完了！

“你的命現在攥在我的手中，快點把鑰匙交出來！”孫道長惡狠狠的說道！

鑰匙？這咋又整出個鑰匙呢？我聽到一頭霧水！忍不住看向了老劉頭！

老劉頭冷聲道：“莫說老子沒有鑰匙，即便是有，又豈是你個老雜毛，拿着一塊破牌子就威脅的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