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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穿十四福晉 - 第162章 穿越了三百年的時光,在盛世裏相惜相愛字體大小: A+
     

    雍親王府還未發喪,李氏的棺匛擺在她院子偏廳,屋內陳設依舊如常,奴婢們一點兒都不敢動。大格格和弘時披麻戴孝哭了一宿,早上才被嬤嬤們勸着用膳歇下。四爺獨自進了屋,底下人瞧着臉色皆躡手躡腳出去。四下靜靜的,相比窗外炙火般的太陽,屋裏猶顯陰暗晦澀。四爺立在花廳與內屋的透雕槅門處,眼光停頓在緋紗帳裏。他記得前日離開,她就臥在那帳中,背對着自己,青絲滿肩,衣衫半褪,他本想替她攏攏被子。

    可是他沒有,怕擾了她安眠,他連最後一眼,都只見她的背影。

    鼻尖發澀,他跨過門檻入內,寢屋彌散着濃濃的她的味道,因她的名字裏有個茉字,故而特別喜愛茉莉花,每年總要採摘許許多多的茉莉做香料和皁子,久而久之,身上便沾了茉莉花的香味。牀頭案几上擱着數盆盛放的白茉莉,碧綠的葉子裏鑽出幾朵小花,微小脆弱,彷彿風一撲就要凋落。四爺想起李氏的調皮話,道:“爺,你瞧是我好看些,還是茉莉花兒好看些?”那時,她還只十七八歲,嬌俏得很,才生了大格格不久。

    轉過屏風,李氏平素夜裏裹身的長披風隨意搭在桁架上,桁架底下放着一雙素色繡海棠鳥雀的軟鍛鞋,鞋的後跟被踩在鞋裏,彷彿是她才脫下的,丫頭們還沒來得及收拾。四爺從寢屋轉到書房,看見玉石大案上鋪着整潔的宣紙,她站在桌後蹙眉,惱道:“這些字太難寫了,弘時怎麼學得會嘛?”每回他總是板臉,道:“某某家誰誰誰都能寫一百多字了...”

    想起往日不經意的微末小事,四爺悲緒難忍,胸口如被鈍器捅入,痛得呼吸停滯,喉口像是塞了一塊熱炭,火辣辣的燃燒着。他跌坐凳上,拼命忍住哀慼,待心緒漸漸平靜了,起了身,卻一眼望見案上筆墨: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樑上燕...最後一句她沒寫完,銅板大的頓筆落在一個“歲”字上。

    是他念給她聽的詩。

    四爺呢喃:歲歲長相見,歲歲長相見...唸了兩遍,眼淚終於不可抑制的滾落。他幾欲昏倒,站立不定,搖搖晃晃往下跌去,狠狠撞在凳手犄角上,悶聲一痛,他啾的一聲忍不住慟哭起來。此時日落昏黃,滿屋子都是李氏的音容笑語,薄薄的霞光透過精雕細琢的花窗落在四爺身上,只見他背對着夕陽,半靠着凳手,雙肩發顫,發出壓抑的嗚咽聲。

    雍親王府的側福晉病薨,在京城掀起了不大不小的一場風波。喪禮奢華比宮中妃嬪病喪有過之而不及,用的是萬年不壞的檣木做棺材,請的是欽天監大臣擇日發喪訃聞,停靈七七四十九天,每日都有高僧在府中輪流誦經,超度亡魂。一個側福晉死了原不該如此奢靡鋪張,但李氏乃四爺心之所繫,福晉連勸都不敢勸,只能聽之任之。

    依我的身份,不必親自去雍親王府探望,便遣了舒側福晉和兩個婆子去赴喪。舒側福晉數年沒出過貝勒府,能出門走走,極爲樂意,遂歡歡喜喜的去了。夜裏她回府把所見所聞之事稟告於我,見我面有倦色,不敢多說一句,即福身退下。

    用晚點心時,十四同我說起四爺在行宮大慟一事,我心下一驚,不想高深莫測、英明一世的雍正帝竟也有如此脆弱痛哭之時。我嘆息道:“有一年四嫂子有孕不便入宮侍奉,四爺帶了李氏入永和宮同我準備年夜飯菜,她驕縱高傲,心眼兒倒不壞。”十四飲盡杯中黃酒,笑道:“在你心裏,這世上哪有壞人?”我夾了兩塊涼拌白藕,咔嚓咔嚓吃完,道:“你就挺壞的。”十四眼睛眨了眨,笑道:“是啊,我是壞人,只對你一個人壞!”又沉下臉色,凝視着我道:“我看着四哥坐在地上哭得厲害,想着若是你出了什麼事,我該怎麼辦?”

    我不再開玩笑,正經道:“放心,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和你白頭偕老。”

    十四翻了個白眼,道:“難道不是爺保護你?”

    我義正言辭道:“自古以來,女人都是自己保護自己,全靠男人是不行的。你看額娘,她統攝後宮的位置,肯定不是皇阿瑪給她的,而是她自己努力爭取得來的。再看李氏,四爺保護她保護得還不夠麼?連四嫂子都要讓李氏三分,可李氏,終是落水而亡,死得不明不白。”稍頓又道:“我保護好自己,讓你不要爲我操心,便權當是保護你了。”

    十四對我的言論一屑不顧,大男子主義道:“額娘再厲害,若不是皇阿瑪有恩旨,她也越不過佟貴妃去。李氏落水,也是因四哥不在府中。”又撩開酒杯,定定望着我,笑道:“若不是爺死命兒頂着,你昏迷那幾年,皇阿瑪非得讓我另娶不可。”

    我重重扣下筷子,假意慍怒道:“你還敢說!要不是你,我會昏迷麼?”穿回現代的那三年,他不知我是如何的煎熬,差點就凍死在北京大街上了。

    我們兩個同時想起了愛蓮,他以爲我還不知道年格格就是愛蓮之事。

    他倏然失了神采,道:“是我不好。”實話說,在娶了我之後,愛蓮沒有出現的那兩年,十四心裏對愛蓮是充滿愧疚和憐憫的,甚至還有初戀的情懷,對舊情人念念不忘。但我也知道,如果不是他先愛上愛蓮,誤以爲愛蓮是我,或許就不會去乾清宮跪一夜求旨。如果他沒有求旨,那此時,坐在我面前喝酒的就是十三爺了。

    不是十三爺不好,而是,命裏註定我與他無緣。

    姻緣情事,是乃天意,強求不來,勉強不得。

    我倒要謝謝愛蓮那一刀,是她自己親手斬斷了與十四最後的牽扯。

    十四垂下臉色,悶悶飲酒,我想逗他開心,便笑道:“明兒我們出門約會好不好?”康熙出巡在外,十四政事雖忙,但時間上可自由把握。十四見我興致頗高,便道:“你想去哪兒玩?”我靈光一閃,道:“明兒你先去辦政事,我在咱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等你。”停了停,看他露出惘然之色,不由氣憤道:“你不會不記得了吧?”

    十四瞪了瞪我,道:“你管好自己別走錯了路!”

    成婚近十年,七年之癢安然度過,我對他,他對我,兩人之間竟沒有相互厭倦,反而日益情深,也屬難得。一想到明兒的約會,我不由歡呼雀躍,連走路都像能蹦起來似的,輕盈暢快,完全不知十四的苦惱。

    沒錯,十四確實忘了所謂第一次見面的地方了。

    因爲他那幾月的記憶裏只有愛蓮,而愛蓮,他一直在努力的忘記,於是順便把當時還是背景的我,一併給忘了。翌日他早早起身到了刑部,與九爺吐槽:“女人真是麻煩!”

    九爺倒覺得有趣,笑道:“你家媳婦是鬼精靈,這麼些年性子沒變過。我還記得,我曾答應過她,要教她打火槍呢。她見識也廣,連火槍都認識...”九爺誇得沒完沒了,十四頗爲得意,又不覺我麻煩了,笑意盈盈道:“說的也是。”本來他可以順口問一句九爺第一次見薇薇是什麼時候什麼地方,不知怎地,又覺得不好,便想着總歸在書院裏,慢慢尋去便知道了。

    首善書院同舊時一模一樣,儒生來往不絕,古木撐天,四處縈繞着朗朗誦讀之聲。十四穿着便袍,阿南和兩名護衛跟在十步開外,不遠不近。十四一步一步往前走,熟悉的記憶慢慢涌上心間,卻多半是愛蓮。他記起在亭子裏與九爺下棋,愛蓮滿面飛霞的撲倒在自己懷裏,他問她:“完顏海峯是你什麼人?”愛蓮道:“是我大哥。”

    便是從那時起,他以爲她是完顏家的嫡女,於是愛上了她。

    他明明記得當時愛蓮是和薇薇在一起,可他偏偏記不清薇薇當時的臉。

    他在書院裏繞來繞去,終於憶起被豬肘子砸到腦袋的地方,想着薇薇定是在那兒等着自己,遂不敢遲疑,大步尋去。可到了木樓下,左左右右尋了個遍,竟沒得半點蹤影。他恍然想起當年被醬肘子砸到的複雜心境,不由暢然一笑。阿南遠遠看着十四在書院裏亂跑亂逛,又自顧自的大笑,實在猜不出是何緣由,好奇不已。

    在十四腦中,所有與薇薇相關的記憶一點一點的回來了。

    知道她纔是真正的完顏小姐的那一刻,掀起紅蓋頭的那一刻,肌膚相親的那一刻,還有她吃醋潑了自己一身的滷鴨汁,在熱河罔顧生命安危衝到皇阿瑪面前給自己求情...等等等等,點點滴滴,以前沒有上心的事,今兒忽的涌成了一股熱流,千軍萬馬似的迎面而來,正中他的心間,使他的心軟成了一灘春泥。他沿着寬闊大道往前走,陽光從樹間傾瀉,在石板路上稀稀疏疏的跳躍起舞,如他的心情一般,感覺那樣——情不自禁。

    情不自禁奔向她。一刻都等不及。

    我深深的記得第一次見到十四的情景。

    不是在木樓,不是在亭子,而是在書院人來人往的大道上。我撞進他懷裏,他恬不知恥的板着臉冷冷道:“兄臺,你踩到我的腳了。”

    (“兄...臺...”誰是你兄臺啊,你全家都兄臺好不好!)

    我記得那是一個春天的早晨,晨曦特別美,暖暖的映在十四身上,就像鑲了一層橙色的光芒。他穿着寶藍色長袍,前額寬闊,一雙鷹眼銳利,鼻樑高翹,嘴脣硃紅。我怕被阿瑪發現我男扮女裝在書院瞎逛,就躲在十四的身後,讓他做擋光“門板”。

    那時不知姻緣是什麼,如今想起來,真是玄妙。

    不早不晚,不快不慢,沒有多一步,沒有少一步,在千千萬萬的人裏,我撞到了他的懷裏,我的醬肘子砸到了他的頭,我的阿瑪是完顏羅察,他的身份是貝勒。只要有一點點的差錯一點點的時不對機,我就遇不到他。到底是費盡了多少運氣,我們纔會穿越了三百年的時光,在盛世裏相惜相愛。我安安靜靜站在綠蔭下等他,即便等不到也不要緊,無論發生什麼,我與他擁有共同的一個家,在那裏,他會永遠的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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