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屋外的宮人聽聞動靜,大約猜到緣由,皆低頭含胸,大氣不敢出。那點燈多舌的宮女是十四眼前當差的,見此情形,忙噓聲退下,又偷偷兒遣人往偏院遞話。
玟秋嘴上說去請十四,實際還得看我眼色,絕不敢自作主張。
我寒聲道:“不必你去請,我親自去。”又提過食盒,大步出門。平素都是舒格格和伊格格往西小院給我請安,我是一次也沒去過偏院。舒格格住哪屋,還真不知道。
玟秋也不知道,拉了十四院子的太監引路。
太監嚇得半死,戰戰兢兢道:“福晉饒了奴才罷,爺若怪罪下來,奴才擔當不起!”我道:“放心,你遠遠在偏院門口指路便可,十四爺不會知道是你。”院子裏早傳聞福晉待底下人和善,太監不想竟是真的,說了幾句真心話,道:“啓稟福晉,其實不必指路,十四爺在哪屋,您站在院門口一望便知。”又壓低聲音道:“張公公跟着呢...”
此話倒是真的,十四是院子裏的爺,到哪兒,哪兒必會守着一幫宮女太監。旁人不認識,十四的掌事太監張芳芳我還是知道。真是怒極攻心,犯了傻,連這點都沒想到。
偏院的門房太監早早迎了出來,跪地道了福,急急道:“啓稟福晉,舒格格屋裏已經熄了燈,十四爺在裏頭呢,您還是...”我懶得聽他說話,徑直往裏走。伊格格披了件鍛藍色斗篷,立在月臺上,屈膝道:“給福晉請安。”
我很納悶,院子裏消息可傳得真快,可此時也懶得追究。
張芳芳原想瞞着,畢竟十四爺難得來次偏院,再說,裏頭主子在幹什麼,大家心知肚明,他哪裏敢闖進去磕擾,遂吩咐門房的人說十四爺已經歇下了,也沒給屋裏傳話。
事實上,十四也確實吹燈歇了。
眼下不想福晉竟追了來,張芳芳暗道一聲“不好”,只得悄然走進外間,朝當值宮女點了個頭,才朝裏間低聲喚:“爺,福晉來了。”
我提着鴨肉滷幾步走到舒格格屋前,屋裏已重新點燃了燈,四處通明。十四一面繫着外褂釦子,一面跨出門檻,問:“是不是你阿瑪出了事?”手邊一頓,又覺不對,沒理由我比他還先得消息,遂問:“怎麼了?”我立在階下,擡頭冷冷看着他,不言不語。
後頭簾子一掀,舒格格扭身出屋,軟綿綿屈膝道:“福晉萬福。”
她青絲鋪肩,緊緊裹着墨鍛狐狸毛披風,赤腳趿着綢鞋,露出纖細雪白的足踝,看不出裏頭有沒有穿衣。十四反身睨了她一眼,道:“外頭冷,你進屋吧。”
舒格格低眉含怯道:“是。”說罷,又朝我福了福身,方回頭。
若是在21世紀,無論我多麼愛眼前的男人,我都一定會離婚。可這裏,是康熙四十二年,還沒有離婚這一說。再說他是皇子,他爹是國家最高領導,我若單方面要求解除婚姻,非得抓去坐牢不可,弄不好還會牽扯完顏氏一族。但我太生氣了,火冒三丈,先把自己給點燃了,順手操起食盒,狠狠往十四身上砸去。盒蓋被打翻,鴨肉連着滷汁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