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前一日起,額娘就不許我用膳食。新挑的丫頭叫玟秋,性子沉靜,木頭似的一點都不機靈,但額娘信她。紋秋是家生的奴才,祖上幾代都是完顏府奴僕,她伺候額娘時心裏只額娘一人,如今伺候我,心裏又只有我。叫她去廚房偷饃饃,她就去了,絕不討價還價。
躲在屏風後兩饃饃下肚,纔有了精神頭。
我伸了個懶腰,問:“什麼時辰了?”玟秋看了眼西洋鍾,道:“一點了。”我連忙坐回榻邊端坐,順手還拿起繡花盤子,裝模作樣。沒得幾分鐘,額娘風風火火的進門,笑得合不攏嘴,道:“你的嫁妝都送到阿哥所了,聽管家說十四爺的院子極大,屋裏貼的對聯全是萬歲爺御筆,這可是太子成婚時都沒有的恩典呢。”
額娘看我微微淺笑,沒得一絲煩躁之意,臉色一擺,吼道:“你是不是偷吃了?”
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
我故作矜持保持儀態,淡淡道:“沒有啊。”額娘陰着臉道:“別犟嘴,看你臉上還沾着芝麻粒呢。”我道:“額娘別坑我,饃饃上面怎會有芝麻?”說完方知是掉進套子了,便去拉住額孃的手搖啊搖,撒嬌道:“我實在太餓了嘛…”
額娘可不比阿瑪好說話,一巴掌使力打在我背上,道:“你以爲額娘要害你呀,這樣不聽話。”又道:“呆會婆子過來伺候你穿戴,今兒晚上整夜你都甭想睡覺。明日一早宮裏頭就會來人,禮儀瑣碎,總要鬧到子夜去,看你吃了一肚子屎尿,怎麼應付!”
屎~~~~~~尿~~~~~~!!!
額娘,我知道您是草原上長大的,騎馬喝羊奶打庫布,樣樣都是好手。但好歹您也在京城住了十幾二十年,能不要這樣屎尿屎尿的嗎?平時看上去,明明也是正常人嘛!
穿衣打扮,披霞戴鳳,確實不是人乾的活。婆子伺候我開臉、沐浴、薰香、上妝整整弄了四五個時辰。待天快要亮了,我還沒來得及閤眼,便不斷有人來通傳:
“十四爺去乾清宮請旨了。”
“十四爺率鑾儀衛、內府大臣、護衛起輿。”
“迎親隊伍出神武門了。”
“……”
每一步都是按着欽天監的時辰錶行進,到了完顏府門口,正好是吉時。昨兒還沒多少感覺,真到了戴紅蓋頭出閣這一刻,眼淚竟唰的流了滿臉。額娘背過身抹了淚,與阿瑪笑着說了一堆吉祥話,禮畢後,方道:“有委屈就寫信告訴額娘。”
我點點頭,蓋了紅蓋頭,由女官扶着入紅呢子大轎。由此,我便什麼也看不見了,只能望着自己腳尖上的鴛鴦繡花,女官說往東,我就往東,女官說下轎,我就下轎。
各種繁文縟節累得我差點把身子骨給拆了,幸而我後來聽了額孃的話,少吃膳食少喝水,倒沒鬧出什麼笑話。唯一不滿意的是,成婚這一日裏,我連新郎官長什麼樣兒都沒見着。
算算,我與十四已有大半年未見,還認不認得都是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