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重新迴歸身體，陳禹覺得自己就像是被硬塞進了一個封閉的箱子裏，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到，甚至想要活動一下手指都無法實現——不，應該說比被塞在箱子裏更慘，他的觸覺也完全喪失了。

這是會迅速消磨人忍耐力的環境。

無論是時間感還是空間感，都會被破壞得一乾二淨，剩下的只是令人恐懼的孤寂殘渣。

不過，類似的環境他倒是曾經體會過——在潛入他人精神世界的過程中也會讓人模糊對時間和空間判斷，不過他隨時都能選擇退出，而且只要堅持下去總能看到光亮。

但現在，他根本沒有退路，能否成功也是未知。

“你要是失敗了，那就再也醒不過來了。到了這一步，就算是我也幫不上忙。”

回想起之前聽到的警告，他心中忍不住一顫，要說將生死置之度外，他還高尚不到那種地步。不過，爲了還在外面傾盡全力的兩人，他可以強行無視掉心底的那份恐懼。剩下的就是在心裏一遍遍催促再快一點，再快一點了。

他在這裏浪費的每一秒鐘，都是在戰鬥中的兩人肩上壓下的一份重擔。

……

紀雪妍覺得自己的肺就要燃燒起來了。

此刻她才真正認識到之前陳禹單人和魔王糾纏許久是件多麼困難的事。

通過燃燒生命壓榨出來的能量灌注到他身上的每一個角落，鋒利的指爪每次揮擊都能切開貼在紀雪妍身上的冰鎧，將傷口實打實地印在肌膚上。

不知道是不是副作用，魔王此刻陷入了半癲狂的狀態，攻擊宛如狂風暴雨連綿不斷，絲毫不給人喘息的機會。身體的每一個角落都被他用作攻擊的武器，再加上週身環繞的暗紅色霧氣隨時都可能幻化成武器，更是讓紀雪妍感受到了沉重的壓力。

所幸，在勉強承撐住的過程中，她的攻擊也受到了成效。如果魔王腦子還正常，她的攻擊恐怕很難得手。但在瘋狂進攻的情況下，總是會露出一些破綻的，雖說不是每次都能抓住，但紀雪妍也算是把握了大半的機會。

不過在對方的狂轟亂炸之下，她造成的傷害只能算杯水車薪。真正讓她心中安定的是，魔王根本就沒有理會一旁蓄勢待發的陸詩瑤，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一路窮追不捨。

總算暫時拖住了魔王，紀雪妍心裏鬆了口氣。但如果把所有籌碼都壓在陸詩瑤的雷霆一擊上委實太過冒險。而且對剛剛獲得力量的人而言，壓力也太大了。

一定要想辦法先削弱他的力量。

懷着這樣的念頭，紀雪妍收緊五指，將銀白色的刀刃投擲出去。

這一擊倒是迅捷而兇猛，但畢竟是沒辦法操控走向的正面攻擊，哪怕魔王損失了部分理智，躲閃也不成問題。

全力一擲落空，紀雪妍臉上卻沒有半分懊惱，反而莫名流露出了幾分緊張。

如果處於正常狀態，魔王肯定能在第一時間察覺到不對勁，然而他現在根本沒注意到紀雪妍的表情，只是任憑本能驅使戰鬥。

好，果然沒在意。在心底暗暗揮了下拳，她深吸氣，背在身後的左手食指動了動。

在刀刃前進的方向上，冰塊迅速凝結成——光滑的彎道。

急速前進的刀刃被引導着轉了一百八十度，速度卻沒有絲毫降低。

凌厲的正面攻擊在悄無聲息中轉爲背刺。

之前當面投擲不過是爲了讓對方放鬆警惕而已。

銀白色的刀刃無聲無息間吧目標對準了魔王的後腦，只要筆直地戳進去，至少能對核心在進行一次重創。

然而畢竟是歷經無數戰鬥的魔王，即使失去部分理智，主導身體的本能還是在刀刃加身前發出了危險的訊號。

他猛然回頭，視野中銀白色的刀身飛速變大。

揮動手掌拍飛已經來不及了，他只能側臉，銀白色的刀刃貼着臉皮劃過——切掉了半隻耳朵。

暗紅色的液體汩汩流出又迅速汽化，讓霧氣變得更加濃重。

“切。”最終還是功虧一簣，紀雪妍不禁咋舌發泄不爽，但手上卻不敢有絲毫放鬆。

在剛纔那一瞬間感受到了強烈的危險，魔王變得更加暴躁，一對爪子揮舞得愈發瘋狂。猝不及防下，紀雪妍搭建出來的冰牆防禦眨眼間就被洞穿，右肩被切出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她連忙加固防禦飛身後撤，同時冰錐也從四面八方投射過去，傾盡一切所能來拖延對方的腳步。

然而纏繞在魔王周身的暗紅霧氣直接溶解了大部分冰錐，剩下的雖然能勉強突破，可刺到魔王身上也只能留下些不痛不癢的傷口。

能讓魔王不得不停頓閃避的，只有在她指揮下的一次次以刁鑽角度發動進攻的銀白刀刃。

形勢不容樂觀，原本就是苦苦支撐，如今更加搖搖欲墜。

防禦什麼時候會被突破都不奇怪。

就在此刻，陸詩瑤的喊聲響起：“會長，把他引過來。”

焦急的叫喊落到紀雪妍耳中卻又如天籟，她想也不想，全速向陸詩瑤趕去。

當視野中出現同伴的身影時，紀雪妍不由得抽了口涼氣。

輕微觸電的酥麻感即使在她的位置也能感受到，凝聚在陸詩瑤掌心的光團更是根本無法直視。

感受到那恐怖的能量，她在安心的同時，也擔憂起來，這麼明顯的大招，魔王不可能會正面硬接吧。

她想要轉身拖延一下，卻聽到陸詩瑤喊道：“會長，把眼睛閉上。”

她不由得一愣，在這麼緊急的時刻閉上雙眼無疑是極其危險的行爲，這就像是原本就處於劣勢的人再綁住雙手——基本就是等死了。

但發出這道指令的人是陸詩瑤。

紀雪妍深吸一口氣，哪怕沒有理由，她還是選擇相信對方。

她迅速合上雙眼向陸詩瑤伸出大拇指。

唰。

勁風攜裹着一股焦糊味從她耳畔劃過，她僵在了原地。

雖然看不見，但在感知中還是能夠察覺到陸詩瑤掌心的那股能量已經撞上了後方的魔王。

何等恐怖的速度。

她抽了口涼氣，僵硬的思維慢慢活絡起來，說起來，能以光速行進的雷電應該是三人中最快的。

來不及往下細想，劇烈的爆炸聲和勁風一同席捲過來。

沒有心理準備的紀雪妍吃了個大虧，人狠狠摔在地面上不說，雙耳也短暫的失聰了。

淡淡的腥味從喉嚨裏涌出來，她迅速起身，在感知中確認那道恐怖的能量已經消失後，才小心翼翼地張開雙眼。

映入眼簾的是漫天沙塵。

她皺起眉頭揮手驅散，終於看到陸詩瑤的戰果。

雖然碰撞發生在半空，地面還是被剜出了一個大洞。在大洞中心，魔王雕塑般半跪在地，胸口處是觸目驚心的大洞，眉心處的核心一片黯淡。

這是……

她滿臉震驚，魔王身上的氣勢迅速衰退，就像——慢慢涼下去的屍體。

她向同伴投去不可思議的眼神。

陸詩瑤回以疲憊的苦笑，低頭打量雙手，從手掌到手腕再到小臂，全部都是嬰兒般嫩滑的皮膚。這是她皮膚反覆燒焦開裂又自我治癒的結果。

那種滋味，她現在想想肩膀都止不住顫抖。

而且會產生那麼恐怖的爆炸也出乎她的預料，她的耳朵也暫時性失聰了。不過好在……

她擡起頭，表情卻瞬間凝固，而後就是瘋狂招手向會長叫喊。

不過在雙方都失聰的狀況下，紀雪妍只能從口型上判斷。

奈何陸詩瑤說的極快，她只能面前辨認出幾個字。

“小心，身後。”

惡寒瞬間將她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