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玻璃一隻粉白色的兩棲動物正趴在卵石上靜靜地發呆。它長着幾乎和身長一致的蝌蚪狀脊鰭，還有標誌性的腦後羽狀腮。
“墨西哥蠑螈。”俯下身子仔細閱讀水箱旁的介紹，陸詩瑤輕笑一聲，“別名‘六角恐龍’麼？挺駭人的名頭嘛。”
說着，她扭頭確認了一下身長：“就這個不過十五釐米的小傢伙？”
“只是個外號而已，不要那麼較真嘛。”相較於她的挑剔，紀雪妍就要溫和許多了，“別看它不大，再生能力可是相當厲害的，就算四肢斷了也能再生。”
陸詩瑤稍微瞪大了雙眼，繼續回去閱讀介紹。
“幼體成熟種？”
“嗯，就是說從出生到產卵都保持着幼體的形態。”
“會長你不會什麼都知道吧？”
“怎麼可能，我又不是眼鏡搭配麻花辮的形象。”
陳禹一臉懵逼：“唉？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你聽不懂也屬於正常現象。”揮動手掌示意他不要在這種問題上糾結，會長目光掃到挑起眉頭的陸詩瑤，不禁開口問道，“怎麼了？”
“從某種角度來看，可以說它幾乎沒什麼成長嘛。”
“是啊。”
“那個，”陳禹頓時感到了肩頭傳來的壓力，“爲什麼我覺得自己好像被針對了？”
妹妹揚起嘴角：“是錯覺。”
不，纔不是錯覺吧——清楚地從這份笑容中感受到了讓人腹腔抽搐的壓力，他在心裏如此確信着。
“呼，這裏基本都看完，也是時候換個地方了。”直起身小小伸了個懶腰，紀雪妍朝兩人提議道。
從懷裏掏出水族館的地圖，陳禹搜索到目前所在的位置，目光在周遭轉動了一圈：“海底隧道離我們很近，要不要去那邊看看？”
“以你來說，算是個不錯的提議了。”妹妹歪着腦袋給出了怎麼聽都不包含正面情感的稱讚。
對此，他表示完全適應，一臉平靜地把目光轉向了會長。
“詩瑤同意的話，我當然沒有其他意見。”一向好說話的會長果然沒有讓他失望。
“那我們就走這邊吧。”不禁鬆了口氣，陳禹擡手指明方向。
……
“這就是翻車魚嗎？”
“對啊。”畢竟事先做過功課，陳禹自信地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陸詩瑤撩起長髮，秀氣的眉毛無意識間擠到一起：“比我想的要醜很多啊。”
“你印象裏是什麼樣的？”
“難道不該是粉色心形的嗎？”妹妹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不然誰要爲它浪費個精靈球啊。”
“不要把遊戲裏的印象帶到現實中好不好？”
“開個玩笑而已，你從剛開始就不怎麼說話，不覺得有點無聊嗎？”
“抱歉，我總覺得哪裏怪怪的。”陳禹撓了撓後腦露出歉意的神情，“會長她突然打算去和副會長碰面，你不覺得有些突兀嗎？”
妹妹不悅地白眼過來：“我說你啊，難不成覺得她的判斷有問題嗎？”
“當然沒有這個意思，只是……”
“沒什麼好只是的，不是說來放鬆心情的嗎？顧首顧尾的，我都覺得累了。”
“說的也是。”回想起初衷，陳禹垂下肩膀。確實是這樣，雖然擔心會長那邊，但是眼前的妹妹也同樣應該安撫好。
深呼吸平復好自己的心情，他擡起頭，滿口利齒的鯊魚正露出純白的腹部從兩人頭頂遊過：“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呢。”
“少來，別以爲裝出一臉陶醉的樣子就能讓人覺得有意境。”曲肘頂在他腰間，妹妹同樣擡起頭，五官不自覺地柔和下來，“不過嘛，偶爾體驗一次也不錯嘛。”
“在水底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色嗎？”
“水底纔不會有這麼多人。”
“不要講這麼實際的話題啦。”
“怎麼可能不講？”煩躁的目光掃過周遭，陸詩瑤伸手捏住髮梢，“我現在特別希望周圍這羣傢伙立刻消失。”
“忽然間戾氣這麼重？”
“你不覺得人太多完全不方便活動嗎？”
陳禹忍不住苦笑起來：“你是想要做什麼啊？”
“我……”不開心地撩起長髮剛要開口，忽然有道年幼的身影伴隨着驚呼闖入視野。
隱約間聽到不遠處傳來了一聲“小心”，但陳禹現在已經沒時間去確認了。
或許是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與他的對話中，妹妹並沒有事先察覺到撞過來的小孩，猝不及防下的碰撞讓她立刻失去了平衡。
沒有思考的空間，陳禹立刻伸手抓住妹妹的右手。
原本只是淡淡皺眉的陸詩瑤瞬間神色僵硬，全身的肌肉在一瞬間繃緊。
糟糕，要拉不回來了——原本下墜的力道突然增加，他立刻判斷出一隻手已經不能阻止倒地，連忙橫跨一步，另一隻手也伸了出來，擋在妹妹倒地的路線上。
做什麼多餘的事啊。雖然在接觸的瞬間混亂片刻，陸詩瑤還是很快讓大腦再次運轉起來。
不過在陳禹的視角就看不到這樣的細節了。不到兩秒的時間裏，他只看到了預料中該是仰面倒下來的妹妹以微妙的角度扎進了自己懷裏。
衝擊力完全不足以讓他挪動腳步。
總算是避免了妹妹摔倒的情況，他放鬆地長舒一口氣，俯身拉起倒在一邊的小孩。
倒也不是沒心連他一起扶住，但陳禹目光轉過去的時候，小男孩已經倒在了地上。
“沒事吧？”雖然奇怪懷裏的妹妹爲何遲遲沒有動靜，他還是溫和地先向小男孩發問了。
“沒事。”對方看起來似乎是嚇到了。
和他趕過來的父母交流了幾句，在對方連聲道歉中揮手道別，他這才從緊張的氣氛中緩解出來。
稍微動了動腦筋，他就意識到了某些問題。
“那個，其實你自己一個人也能穩下來吧？”
懷裏的女孩深吸氣，擡腳。
輕柔的聲音隨着香氣一起傳了過來：“吶，我說……”
“什麼？”
“你要什麼時候放手啊！”
小腿狠狠捱了一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