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你感到失望了吧？”陸詩瑤抱着膝蓋，目光盯在地上，音量介於對話與自語之間。

方纔的交流實在過於壓抑，陳禹生怕帶給妹妹的壓力太大，故而以做飯爲由擱置了一陣。

不過問題終究是要解決的，無言的動過筷子，兩人進到客廳，彼此在沉默中聽着時鐘滴答走動，最終還是由陸詩瑤先開了口。

“要說完全沒有你也不會相信吧？”腦中有一瞬間浮現出否定的想法，陳禹還是晃晃腦袋，低沉地講出了實話。

妹妹扯起的笑容即使恭維，也難說好看：“你說的話沒準我就信了呢。”

“是嗎？我還以爲你不大會聽我的話呢。”陳禹用“我不相信”的表情悄悄錯開了視線。

陸詩瑤撩起披在肩頭的長髮，無奈地輕笑起來：“你會這麼想倒也不奇怪。”

看來對自己平時的作爲還是有自覺的嘛，在心裏這樣嘀咕了一句，陳禹卻不自覺地壓下了眉毛——就算吐槽過，內心還是沒有半點輕鬆下來的感覺，這讓他清楚認識到了現在的氣氛到底有多糟糕。

不過，也只能維持這樣了，和妹妹攤牌的時候總不能再跳出來活躍氣氛吧？范增想取劉邦項上人頭也得讓項莊來段肅殺的劍舞，總不能安排個藝伎來段靡靡之舞……等等，或許這樣讓人卸下防備也不是不行——自己到底在想什麼呢？

猛地搖頭甩掉腦子裏亂七八糟的念頭，陳禹輕聲乾咳起來。

“你走神了。”

剛回過神就聽到妹妹在對面毫不留情地點了出來，他臉上的溫度頓時上升了幾度。

“原來這麼讓你爲難啊。”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對方並沒有抓住這個機會加以諷刺，而是嘆了口氣把他心中的猶豫講了出來。

陳禹怔了一下，五官有些僵硬，自己之所以會神遊物外，其實很簡單，無非是潛意識裏想要逃避眼下的狀況。清楚自己開口肯定會是讓妹妹難受的話語，他才遲遲不願開口。

“抱歉。”他從口中吐出這兩個字，不知道是爲了剛纔的走神，還是……爲了接下來要說出口的言辭。

妹妹緩緩搖頭：“你說吧，有些話就算我知道，但還是得從你口中聽到才行，所以不用顧及。”

“這樣啊。”像是要把迷茫全部呼出一樣，陳禹長吐了口氣，“首先，我覺得我們都做錯了，應該，不，是必須向會長誠懇地道歉。”

“嗯，好的。”

“我知道你肯……唉？你剛纔說什麼？”陳禹當場傻眼。

這劇本不對吧？不是應該妹妹死不認錯然後自己苦口婆心，拼命規勸的嗎——好吧，要是真出了這種情況，自己八成也說不動妹妹，最後估計也就是不歡而散。不過早作好準備了，到時候可以靠着臉皮取勝。

不過秒答應是怎麼回事啊？這個時候該作何反應？冷靜一下，想想勇者揮劍衝進敵軍大營，卻發現魔王是個說着“我要和你商量怎麼和平相處”的美女時的心情……也只能是傻眼了吧？

將他隨着心情大起大落的臉色收入眼底，陸詩瑤捂住額頭：“別在那亂想了，我承認個錯誤有什麼好奇怪的。”

“那個，之前你不還……”

“你不是說之前我做錯了嗎？”陸詩瑤向着右下瞄去，“那我現在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沒什麼不妥的吧？”

“從道理上講確實都值得稱讚了，但……是不是有點太突兀了？”

她忽然顯出幾分惱火：“我說，你不會覺得我是那種死要面子，然後再惹出一連串麻煩的角色吧？”

“原來你不是嗎？”客廳裏忽然響起賤兮兮的第三道聲音。

“咦？”“唉？”兩人同時露出了驚訝的低呼。

“等一下，你不知道它在這嗎？”陳禹露出訝異的表情，雖說那傢伙好久不登場，但妹妹總應該知道它的行蹤吧？

然而，妹妹臉上的驚訝真真切切，不過對話的目標並不是陳禹：“我不是讓你先出去待着了嗎？”

“是啊，但我忽然想回來拿點東西了。”

“胡扯，你需要拿什麼東西？”她挑眉斷喝，“不對，在那之前，你到底是怎麼溜進來的？”

阿爾法攤開那對翅膀，話裏滿滿都是“你來打我啊”的欠扁感：“無可奉告——不過你心神不寧時的防備還真是差。”

“你這傢伙都聽到什麼了？”

“我想想啊，大概是從‘你走神了’開始吧。”魔杖模仿起來倒是有幾分本事。

不過眼下這種技能只會起到反效果。

這不是從開頭就在場了嗎？陳禹壓住大喊的衝動，因爲……客廳裏的氣溫確實地降低了。

漆黑的劉海垂下來，配合着收頜的動作完全擋住了妹妹的雙眼。

“這樣啊。”她發出森寒的低語，猛然起身抓住了魔杖頂部，一步步挪動到窗邊。

“喂，疼疼疼。”阿爾法哀嚎着，看起來……好吧，這傢伙從一直都喜歡鬼喊，所以根本看不出什麼。

不過妹妹在這個時候還散發出鬼神般的氣場，已經足以說明她的心情到底有多糟糕了。

“吶，我就說這一遍。”伸手打開窗戶，妹妹將魔杖舉到面前，嗓音讓人莫名想起泛着幽光的利刃，“如果在沒讓你回來之前再出現在我面前，呼，我絕對會讓你後悔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知、知、知道了。”有那麼一瞬間，陳禹心中涌起強烈的好奇，能夠讓阿爾法瞬間慫到這個份上的，到底是怎樣的凶神惡煞呢？

不過他馬上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剛纔從妹妹身上看到了厲鬼的虛影到底是幻覺呢，還是……

他打了個激靈，對於背對自己緩緩擺出投擲動作的妹妹感到了由衷的畏懼。

也不知道是否注意到了身後投來的視線，陸詩瑤擺好架勢，猛地把魔杖順窗戶扔了出去，同時低喝一聲以便發力。

“去死吧。”帶着滿滿惡意的話語在屋子裏迴響。

喂喂喂，就算心裏是這麼想的也不能喊出來吧？陳禹噤若寒蟬。

所以妹妹轉身看過來的時候，他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