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撒謊
我徑直走向那個木頭人。
“請問,您要點什麼?”
“一杯啤酒,吉威。”
“請稍等。”
他把啤酒遞給我的時候,我問他:“你看沒看見進來一個女人?”
“女人?沒有。”
我根本不相信他的話,我坐在高腳凳上一邊喝酒一邊四處張望。
剛纔那個女人突兀地出現了,她坐在靠窗的一個位子上,看窗外。那條深紫色的髮帶,那副淺灰色的近視眼鏡,那條古銅色木製項鍊……我太熟悉了!她就是我太太啊!
不過,我看不見她的正面。
我試探地叫了一聲:“是芳芳嗎?”
她慢慢轉過頭來,竟然是一張陌生的臉!
“對不起,我認錯人了……”我不自然地說。
她毫無表情地看着我。
我尷尬地轉過頭來,發現那個侍應生也在看着我,他的表情和那個女人一模一樣。
我感到這家咖啡廳陰氣森森。
在兩個人的注視下,我只好低下頭,心煩意亂地喝那杯啤酒。這時候,我的目光落在了地上,看到吧檯底部有紅色的液體慢慢流出來。
毫無疑問那是血。
侍應生筆直地站在吧檯裏,那血就是從他腳下流出來的……
我吃驚地看着他。
我發現他的臉色越來越白。
我跳下高腳凳,顫顫地說:“你怎麼了?”
他怔怔地看着我,沙啞地說:“沒怎麼啊。”
我把啤酒放在吧檯上,快步走向門口。
那個女人突然說話了:“先生!”
我哆嗦了一下,停住了,轉頭看她。
她說:“請問,這附近有沒有幼兒園?”
●404房間
天色晚了,幼兒園該放學了。
我徒步走了一天,累極了。我想在附近找一家賓館。
前邊不遠有一個“仙樂賓館”,看樣子很普通。我走過去,登記了一個標準間,收費竟然是404元。
我接到鑰匙牌,上面寫着404房間。真是巧了。
我爬上4樓,一個短髮服務員站在那裏,微笑着對我說:“您好。”
“你好。”
我走過她,找到自己的房間,打開門,進去了。
我全身痠痛,一下就栽到牀上,連飯都不想吃了。
我梳理着一天的經歷,感到十分荒謬,惟一真誠的是這個賓館服務員的微笑。
迷迷糊糊睡了一覺,醒來時都半夜了,我感到口渴得很,就去倒水。
暖瓶是空的。
我給服務檯打電話,讓她送一瓶熱水來。
大約五分鐘之後,門鈴響了。
我把門打開一條縫,那個短髮服務員出現在門口。
“您好,給您送水。”
我把門打開了。
她拎着一瓶水走進來,放下,又拎起另一個空瓶……
接下來,她就該走了。
是的,她是來送水的,她是值班的服務員,這是她的工作,現在,她放下了水,當然就該走了。
可是,她沒有走。
她到了門口,把門關上了,又反鎖了。
“你……”我愣了。
我是客人,她是服務員,孤男寡女,她要幹什麼?
她放下空瓶,淡淡地說:“不幹什麼,我只想跟你要點錢。”
“你……跟我要錢?”
“是啊,跟你要錢。”
“我憑什麼給你錢?”
“憑什麼?”她哈哈大笑起來:“門外站着三個男人,他們都是地痞。你不給錢,我就大聲喊叫,說你嫖我。你想一下。”
“我投訴你!”
“你錯了,我不是這個賓館的服務員。”
“你不是?”
“我不是。”
“那你是……”
“我是一個雞,蘆花雞。”她仍然甜美地微笑着。
我一下就軟下來。
我相信這個古怪的城市很有可能讓我一夜間就身敗名裂。我試探地問了一句:“……你要多少錢?”
“我和你賭一下。”
“怎麼賭?”
“一分錢和一萬元錢,你可以選擇。”
我不知她是什麼用意,只好說:“我當然選擇一分錢。” wωw ★TTkan ★c ○
“那好,你給我一分錢,我現在就走。我只要一分錢,如果你有,那就算你幸運。”
我的錢包裏肯定沒有一分錢,不論是紙幣還是硬幣。
但是我不甘心,還是把錢包拿出來,把所有的錢都倒出來。
最小面值的錢竟是一元。
我拿了幾張百元鈔票,乞求地看着她:“我這次出差沒帶太多的錢,我只是一個級別很低的技術員。咱倆遠無冤近無仇,請你不要爲難我。這幾百塊錢你拿去,算是我請你吃宵夜了……”
她甜甜地笑着,搖了搖頭。
“沒商量嗎?”
“沒商量。唉,你的運氣真糟糕。”
我從包子裏取出一摞錢,狠狠地摔在牀上,說:“拿上,快滾開!”
她笑着拿起錢,並不急着走,而是把卦條撕開,數起來。她數錢的樣子一點不熟練,很難看,而且慢極了,一張,一張,一張……
我看着她那猥瑣地數錢的樣子,恨不得衝上去把她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