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夏娜也一點沒有要在這個話題上多說的意思。
她把籃子跨在胳膊上，低頭從手裏的蓮蓬裏剝了一顆蓮子出來放進嘴巴里嚼了嚼，然後“唔”地一聲點頭--新鮮的蓮子入口帶着一股香甜的味道，越嚼越香，好吃。
她看四下無人，就也給顧天明剝了一顆，動作飛快地直接塞他嘴裏。
“想不到這新鮮的蓮子味道竟然這麼好，簡直比曬乾的蓮子還好吃。”
夏娜想起以前小時候父親的學生送過一袋曬乾的蓮子來。媽媽煮了很久才煮的軟了，還心疼費煤。她好奇偷偷拿來咬過，還記得那幹蓮子硬邦邦的，咬得她牙疼都咬不動。
“這味道確實特別。”
顧天明三兩口把蓮子嚼完了吞下去，夏娜又給他的嘴巴里塞了一顆，顧天明一邊嚼一邊說，“別再給我了，我不喜歡吃，你自己吃吧。嗯，我看小芸好像對陸愛國很親近的樣子。”
“揹簍裏還有呢，你也別什麼都捨不得吃只想着給我和孩子留。”夏娜嘆氣，這輩子她最大的幸福就是遇上了顧天明這樣脾氣好，又有責任感，對自己和孩子還特別上心的男人。
平時的日子雖然過得苦了些，但是周圍大家不都是這麼過的？
“我是真不喜歡。”顧天明堅持。
家裏的條件就那樣，每月還要給他父母那裏一筆錢，平時有了什麼好東西媳婦也會記得給老人送過去一份。家裏的弟弟妹妹時不時的還會提點要求。更別說家裏還有兩個能吃窮老子的半大小子......
別看他們兩個都是職工，都有工資賺，但是負擔一點不小。
他要是再不顧着老婆孩子，真憑着自己喜好什麼東西都吃個盡興，那老婆孩子還要吃什麼？難道叫她們喝西北風去？
而且說他顧着老婆孩子，媳婦自己何嘗又不是顧着兩孩子和他呢？
他一直記得早些年特別困難的時候，他家裏兄弟姐妹多，父母的負擔重，就一心指望着從他這裏得到貼補。看着父母和還小的弟妹，他也不能真的忍心看着他們餓死而不管不顧。
那時候貼補完他父母那邊，家裏剩下的錢和糧食就有限了。他心裏愧疚，吃飯的時候就忍着不肯多吃。
可是那會兒就是糧食再不夠，媳婦也總是異常堅持的不肯叫他真的吃的少了。她總是寧可虧着自己，不停的勸服說他是主勞力，是家裏的頂樑柱，他不能倒下......
這些年的日子好些了，即使好的也有限，但是至少能填飽肚子了。父母那邊弟弟妹妹們也大了，需要他貼補的越來越少。而他其實也就是零嘴兒和平時少見的肉菜那些裝着不愛吃，多讓讓自己的媳婦和孩子難道還不應該麼？
“你就是犟嘴。唉，也是窮鬧的。什麼時候咱們才能過那種想怎麼吃就怎麼吃，想吃多少好東西就吃多少好東西的日子啊？”
夏娜憧憬着，說完自己又搖頭笑着，“還是別想了，怎麼竟做白日夢呢？”
“怎麼不能想？會有那麼一天的。”顧天明笑着，“到時候你就是想天天煮南瓜小米粥，做玉米窩窩頭來吃都沒問題。”
“好，那以後日子過好了，我就天天給你煮南瓜小米粥配玉米窩窩頭吃。”夏娜笑着瞪他一眼，“你別到時候也跟那兩個臭小子一樣看見就嚷嚷着不愛吃。”
“不會的，那是那兩小子不懂得享福。那兩樣我就特別喜歡，天天吃也肯定吃不膩。”顧天明點頭。
夏娜就看着他不停的笑，顧天明也跟着傻樂幾聲。
“你說蘇家的那些人真是喪心病狂了。好在，小芸及時醒悟過來，要不夏媛和陸愛國能不能在一起還真的玄了。”夏娜笑夠了，說起妹妹又是一陣唏噓。
“孩子大了自然就懂事了，特別是女孩子，大了哪有不親近媽媽的？”
顧天明笑着搖頭，他說着又到底有點遺憾，他其實蠻願意要一個女孩兒的，可惜媳婦當初連着生完兩個，營養又不大跟得上，傷了身子。本來以爲養幾年還能再生，結果偏又遇上計劃生育。
“是啊，要是我們也再有個女兒就好了。我今天看見小芸乖巧的樣子，都恨不得過去抱着多親幾下，又怕嚇到她。到底是第一次見面，萬一她怕了我以後躲着我了怎麼辦？”
夏娜自己也遺憾，可惜如今抓得緊，想超生，除非夫妻兩個都不想要鐵飯碗了。沒了飯碗到時候房子保不住不說，還得交上大筆的罰款。
“別想那麼多了。咳，也不知道他們來，帶了鍋沒有？不過就是帶了估計小爐子也用不了。我聽我們廠的張大姐說，她在城北那片有看到過賣鍋碗瓢盆的攤子。要是需要你可以帶他們去那一片走走。”
“嗯。”夏娜應一聲，夫妻兩個默默地又走了很長一段路，夏娜忽然輕聲道，“這個計劃生育的政策出來，也不知道媛媛還能不能再生一個？如果不行，沒有共同的孩子，陸愛國能願意嗎？別到時候......”
“這個你就別瞎操心了，他們兩個肯定是能夠再生一個的。就算不行大不了躲起來生一個，反正他們兩個也沒工作，不怕丟飯碗。”
顧天明不在乎地說道，沒工作也是有沒工作的好處的，只要交得起罰款，想生幾個都行。顧天明忽然有點羨慕起來，好不容易纔把這個有點讓人心動的念頭壓下去。
咳咳，再生一個也不能就能保證肯定是女孩子了不是？別在出來個鬧騰的臭小子那多糟心啊？
“怎麼？你羨慕了啊？”夏娜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似乎已經把他看透了似的。
“誰說我羨慕了？萬一再生個小子我找誰哭去？”顧天明搖頭，眼看就要到家了，他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叫了一聲，“不好。”
夏娜被嚇了一大跳，“怎麼了？”
“忘記給他們弄兩桶井水放在屋子裏了。”顧天明懊惱不已。
海城這時候住在自己蓋的小院子的人家，許多是沒裝自來水的。大多數人都是去附近的水井打水。
海城各處公用的水井有很多，水井的邊上還有專門用青石板砌出來的洗衣服的臺子。許多人洗衣服、洗菜都會去那裏。
夏日的時候。傍晚打桶井水回來用來擦涼蓆，整個晚上睡覺都會覺得身上是涼爽舒服的。
他們給陸愛國和夏媛租的小院子就是屬於沒有自來水，要去附近公用的水井裏打水的那種。
“那怎麼辦？”夏娜也有點傻眼。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似乎妹妹的那屋子裏如今似乎連打水用的吊桶和水桶、扁擔、水缸都有沒......
“都怪我，這麼重要的東西竟然漏了準備。”顧天明看着夏娜，也傻眼了，“這會就是再把東西送過去也來不及了。”
上回過去做衛生他們倒是都記得帶傢伙事過去，然後就很自然的又帶回來了，竟然誰都愣沒想起來這也是必備的東西之一。
“那就只好算了。”夏娜滿臉的黑線，不算了又能怎麼辦？好在也就是一個晚上不方便而已，“行了，咱們也別多想了，明天我過去先把咱們家的吊桶帶過去，你請半天的假，趕緊把東西買回來。”
“嗯，我明天早上就去廠裏請個假買東西。唉，怎麼就能把這麼關鍵的東西忘記了呢？”顧天明拍拍腦袋。
“好了好了，你那腦子本來就不好使，再拍下去就更不好使了。真拍傻了，你叫我們母子三個靠着誰去？”夏娜看顧天明拍腦袋，一時沒好氣地說道。
顧天明：“......”
自家媳婦什麼都好就是這張嘴，明明是好意的話從她嘴巴里出來常常聽起來怎麼就叫人覺得那麼彆扭呢？顧天明不斷的給自己催眠--媳婦這是關心自己呢、關心自己呢、關心自己呢......不過要是哪天，她能把話說的，再動聽那麼一點點就好了......
媳婦怎麼一直就不明白呢？嘴巴里不會說好話的人就是吃虧。
就說他的父母、兄弟姐妹那邊，明明他媳婦付出的很多，可是她那張嘴巴說不來哄人的話，反而時不時的說話還叫人有點膈應，結果就沒人惦記着她的好。
父母和弟妹甚至還背後跟他嘀咕過，雖說最後都被他紅着脖子吼回去了，還把小妹訓哭過一回，這才叫家裏人不敢給媳婦甩臉子，但是一想起來他還是憋屈的慌--替自個媳婦憋屈的。
這事兒他可不敢說給媳婦聽。只是後面也越來越不愛勉強媳婦到他父母和兄弟姐妹面前去刻意賣好了。就連父母幾次三番的提出來想跟着他們家養老他也給拒絕了。
就他媳婦這樣的脾氣他這麼些年是習慣了。可要是真跟他父母呆一起，時間一長久遲早就是鬧翻的結果。
加上他的弟弟、妹妹也不是那省心省事的人--都是特不懂事的。嫂子替他們付出那樣大，爲了給他們省幾口吃的，一連兩次生孩子都沒能把自己的身子養好。
他們不說記着好還要在一些小事情上挑理？他要是那等意志不堅定，不是對媳婦的性子摸透徹的男人，只怕這會家裏早就不得安寧了。
他也跟父母說明白了，他也不是長子，也不是唯一的兒子，該盡的養老義務他不會落下。就是父母真不想再固定在大哥家住下去了，想換一家住着，那就索性用輪的，幾個兒子家都輪着住段時間不也挺不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