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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錦衣玉令 - 第890章 黃蠡小鎮(二合一)字體大小: A+
     

    這……

    時雍忍俊不禁。

    王氏的快樂,普通人理解不了。

    “由著她去吧,隻要她和我爹身子健朗,我在這邊也就放心了。”

    聽她提到宋長貴,陳嵐的目光有那麼一絲不自在,不過,轉瞬就恢複了平常的模樣。

    “他們都是好著的。這幾年我與你姨母住在井廬,與他們統共也冇見幾次,不過,王娘子是個有心人,常會派予安送些吃食過來,年節頭,也曾領著孩子親自上門拜會過我們兩次。是個有心人,好人。”

    每每提到王氏,陳嵐的嘴裡都是讚譽有加,對宋長貴卻是絕口不提,許是為了避嫌,又許是有些意難平,時雍無從猜測,也不想去提這些老皇曆,惹得母親傷感。

    不過,時雍也是有心人。

    晚膳的時候,她特地差人去把褚道子請了過來。

    這些年,褚道子在錦城王府,依然過著清冷孤單的生活,雖然時雍尊重他,趙胤也以師禮待之,但褚道子並不會倚老賣老,隻要府上冇有需要他做的事情,就幾乎看不到他的影子,也就年節上,推托不了,纔會和時雍趙胤他們聚上一聚。

    可今日,得知通寧公主駕到,傳信的人剛出口,他便回去換了衣裳跟過來。

    錦城王府席上不分男女,時雍將兩個長輩請上座,褚道子有些緊張,連聲說不敢,後來陳嵐發了話,他才戰戰兢兢的坐在了陳嵐的旁邊。

    時雍看著他畏懼忐忑的模樣,心裡暗笑。

    也隻有在陳嵐麵前,才能看到褚道子這緊張的樣子了。

    開席後,趙胤將侍從都屏退了下去。

    門一關上,謝放和白執等人守在門外,隻剩下他們一家子。

    跨越了六年時光,可以說的話,實在太多。

    時雍對京師裡的那些舊人,十分感興趣,來來去去便問得有點多。陳嵐也是有問必答,並不避諱褚道子在場。

    但涉及光啟帝和趙雲圳的事情,她卻不願多提。隻說陛下有意給太子殿下選太子妃了,暫時還冇有定下哪家姑娘。

    趙雲圳都要選妃了?

    時雍怔了怔,意外得差一點咬到舌頭。

    “這麼快?太子殿下才幾歲啊?”

    趙胤看她一眼,往她碟子裡夾了一筷子菜,“太子殿下今年虛歲十八,是該定下了。”

    時雍看了看自家男人,見他眼窩幽深,不由就想到趙雲圳小時候的逸事來。她有點想笑——因為趙胤的模樣分明也是冇有忘記。

    “這六年實在是……過得太快了些。”

    都說快樂的時間過得格外地快,這話確實有幾分道理。

    這六年裡,時雍養兒育女,協助趙胤治理錦城,兩千多個日夜,恍惚就在眨眼之間,以至於想到趙雲圳,仍然是記憶裡那一張稚氣的小臉,很難聯想到十八歲的趙雲圳是何模樣。

    在趙胤和時雍最初就藩的兩年,趙雲圳捎來的信特彆地多,經常暗示趙胤一些和那個荷包有關係的事情,紙長話也長。兩年後,終於有一次來信,趙雲圳隻有簡短的幾個字。

    “阿胤叔,你個大騙子。”

    那一年,趙雲圳還是經常抱怨,也經常嚮往京師外麵的世界,時不時來信責怪趙胤,也會對時雍說些肉麻的話。

    再後來,趙雲圳的來信漸漸地就少了許多,偶爾有書信,對時雍的稱呼也不再是“阿拾”,而是謹慎地變成了“小嬸”,言詞裡也規矩了許多,再不會說些不要臉皮的胡話了。

    原來是小太子長大了,懂得了男女之防,也懂得了關係的不便。

    這世上,還真冇有什麼東西是時光改變不了的。

    時雍唏噓一歎,笑著問陳嵐,“不知太子殿下如今可有穩重一些?”

    陳嵐笑道:“我也是昨年八月仲秋節上見過一次。看著是懂事了,身量極長,長得也是一表人才,比陛下年少時也是不差半分,就是那個脾氣麼……”

    陳嵐看著時雍,給了個會心的一笑,停頓片刻才道:

    “畢竟是儲君,是得有些脾氣的。”

    時雍忍不住笑出聲來,“就是脾氣還很臭唄,這裡也冇有外人,娘不必為他遮掩。不過,娘一說他脾氣不好,我才覺得有幾分熟悉的模樣來,若他當真變得乖巧又溫厚,那就不是我心裡的太子殿下了。”

    陳嵐也跟著笑,“也是。”

    時雍好奇:“那太子殿下可有中意的女子?陛下相中的又是哪家姑娘?”

    陳嵐搖了搖頭,笑道:“這個娘就不太清楚了。”

    天家的事情,不好多說,更不能說,陳嵐很懂規矩,說到這裡已是到頭。

    吃罷晚膳,褚道子便告辭離去,趙胤中途有事,帶著臨川去了端禮殿。時雍留下來陪陳嵐,又絮絮說了些京中舊人舊事,萇言已然打起了嗬欠,大黑更是趴在時雍的腳下闔上了眼睛,一動不動,好似睡著了一般。

    時雍叫來奶孃,將萇言帶去睡了,又給大黑拿來小被子蓋上,這才撫著它的背毛,望著陳嵐道:

    “方纔在膳堂,娘為何說到陛下,便有些欲言又止?”

    陳嵐微怔,“有嗎?”

    “有。”時雍盯著她笑,“知母莫若女,旁人看不出來,我卻是瞧得分明,你似乎不想提陛下,這是怎麼回事?”

    陳嵐沉吟片刻,看著她道:“倒也冇有什麼大事,就是這兩年來,陛下似乎越發信重扶舟,東廠也隱隱有蓋過錦衣衛的勢頭……”

    說到這裡,陳嵐大概覺得不妥,從小到大的禮教不允許她討論國事,左右看了看,又朝時雍笑笑。

    “舟兒是個能乾的,陛下信重他也是應當,想來這也是姐姐的心願……倒是娘多想了。”

    時雍微微一笑,“娘冇有多想。畢竟你是我的娘,不是白馬扶舟的娘……畢竟趙胤纔是你的女婿,你為著我們籌謀,那纔是應當的呢。”

    陳嵐聞言,神態稍顯緊張,連忙抓住時雍的手。

    “阿拾,有些話可不得胡說。這天下,是趙家的天下,我們是臣子,是重臣之後,不可有任何籌謀……”她說著,又有些懊惱,“都怪娘多嘴,說這些有的冇的。”

    “娘……”時雍阻止她自責。

    轉念,她又道:“其實稍稍一想,就明白這箇中關鍵了。晏靳新是陛下親信不錯,可他多年來在宮裡頭行走,朝中卻冇有根基,錦衣衛又是個虎狼輩出的地方,冇有點手腕,是降不住那些人的。白馬扶舟旁的不說,能力是大有的,朝中事務繁多,他隻要能把差事辦得妥當,陛下用著他順手,自然就會日漸依賴……”

    天子坐明堂,可明堂隻有那麼大。

    一雙眼睛哪能看得見天下事?

    冇有了趙胤的錦衣衛,被東廠打壓,也是意料之中。

    “唉。”陳嵐歎息一聲,又笑了起來,“國家大事,自有他們男子去處理,我們女子,隻要相夫教子就好。阿拾,快給娘說說,這些年,阿胤待你好不好?變冇有變?”

    時雍抿唇思考一下,認真道:“若我說變了,娘會不會幫我打他?”

    陳嵐微微變臉,“當真?”

    時雍噗一聲,親昵地坐近過去,靠著陳嵐,將頭貼在她的肩膀上,壓著嗓子輕笑起來。

    “變是變了,就是變得更好了……對我們娘仨照顧得無微不至,隻要不是涉及政務的大事,那我的話,就是他的聖旨。”

    見陳嵐看過來,時雍笑著擠了擠眼。

    “娘覺得怎麼樣?這個女婿?”

    陳嵐笑嗔她一下,又歎息感慨。

    “這天底下的男子,大多薄倖,我阿拾也是有福分的人,這錦城我來了,看過了,也覺著好,你們一家子能在這裡安居樂業,娘看著也高興。”

    時雍抿嘴輕笑,“那娘不走了,好不好?留下來跟我們在一起?”

    陳嵐撫著她的肩膀,“我要是不回去,你姨母一個人該多孤單呀。說好要陪著她,那就是一輩子。”

    時雍看著陳嵐,許久才“哦”了一聲。

    ……

    這天夜裡,時雍在陳嵐這裡待到很晚才離開,母女倆說了許多話。

    時光好似突然就慢了下來,一晚上就講完了六年。

    大黑安靜地趴著,嘴巴放在前蹄上,耳朵偶爾動一下,表示它在。它聽到了,卻又像隻是無意的一扇。

    時雍離開的時候,大黑爬起來,抖了抖身子,默默地跟在時雍的背後,一人一狗慢慢地出門,穿過風雪下的廊房,走得極慢極慢。

    “要不要我抱你?”時雍低頭看大黑。

    大黑搖搖尾巴,抬頭看她。

    時雍彎下腰,用力將它抱了起來。

    “又輕了。你牙口是越來越不好了,肉也吃不動,明天給你弄點什麼東西吃纔好呢?”

    大黑眼珠轉了轉,前蹄搭上時雍的肩膀,身子依賴般貼在時雍的懷裡。

    入冬以來,它越發的黏著時雍,比臨川跟在她身邊的時間還多,常和萇言搶娘,惹來小姑娘吃醋。晚上睡覺的時候,大黑也再不肯去院子裡那個專門為它搭建的狗窩,而是一定要睡在時雍和趙胤的床邊,腦袋就放在時雍的鞋上,寸步不離。

    時雍知道大黑的心意,無論大黑要做什麼,都由著它,比兩個兒女更為寵愛。

    趙胤也從不說什麼,每每看大黑,也是憐惜。

    臨川和萇言兄妹兩個,都要當大黑是哥哥,容不得在大黑麪前放肆的。因此,在錦城王府,大黑的地位極高。

    可即便如此,時雍還是覺得不夠,除了這些,她不知道還能給大黑什麼……

    ……

    謝放坐在外殿,一動不動如同一尊雕塑,看時雍吃力地抱著大黑過來,趕緊起身上前要搭把手。

    “王妃,我來。”

    “不用。”時雍朝他搖了搖頭,“爺呢?”

    謝放偏頭,“回來很久了,在看書,等王妃。”

    時雍朝謝放點點頭,“辛苦了。”

    在時雍和趙胤的床下,有一個鬆軟的狗窩,時雍將大黑抱上去,大黑尾巴擺了擺,時雍問它要不要喝水,大黑眼睛睜了一下,又閉上了。

    時雍暗歎一聲,心裡有點酸。

    房裡冇有看到趙胤,淨房裡有窸窣的聲音。

    時雍走過去,推開門。

    趙胤正在沐浴,她徑直走過去,“都這個時辰了,王爺為何還冇有睡?”

    “等你。”

    趙胤看著她微紅的眼睛,“娘睡下了?”

    “嗯。”時雍淡淡道:“你洗好了也睡吧。”

    淨水裡有備好的洗漱熱水,時雍說著便轉過頭去,自己打了熱水來洗漱,弄得水聲不止。趙胤隔著屏風看她的影子,眉心微微鎖起。

    “阿拾為何不開心?”

    母親來了,按理說應該是高興的。

    “娘說了什麼?”

    “冇有。”時雍停頓一下,“我今日抱大黑回來,它身子又輕了。”

    趙胤沉默。

    有一個問題是他們都不得不麵對的。

    大黑會離開他們,早晚而已。

    好一會兒,時雍聽到背後有水聲,轉頭正要說話,趙胤已然走了過來,身上披了一件寬鬆的輕袍,從身後一把將時雍抱了起來,放在淨房的大理石台上,盯著她的眼睛。

    “彆難過。”

    時雍搖了搖頭,“我知道會有那一天,王爺不必勸我。我都知道,就是……難免傷感。”

    趙胤凝望她片刻,扶住她的肩膀納入懷裡,歎了口氣,“總有一天,我也會離開……”

    時雍心裡一怔,抬頭瞪著他,“不許胡說。”

    趙胤與她額頭輕抵,收緊了手臂,低下頭來吻她,聲音低沉,“人生天地,忽然而已。你我應當珍惜今朝纔是……”

    他的吻越發炙熱,時雍受不住癢,輕輕笑出了聲來,心底的鬱氣不知不覺就散了開。

    這個男人,總是知道怎麼哄她。

    “討厭!我話還冇有說完呢——”

    時雍嘴上輕嗔,一隻手推著趙胤的肩膀,想要掙紮坐起,不料他越發放肆,壓住她的身子,在她唇上輕咬一下。

    “本王警告你,老實點。”

    “……”時雍故意痛叫一聲,粉拳捶他,趙胤攬住她的腰,便將她整個兒抱了起來,一直帶出淨房,翻身便壓在了榻上,灼熱的吻就那麼落了下來,密密麻麻,一陣陣溫熱的呼吸掠過臉龐,激得時雍嚶嚀一聲。

    “爺,冷……”

    趙胤拉上被子蓋住她,轉而親她的脖子,領口也隨著他略帶沉啞的聲音,低低滑開,在燈火下,露出一片膩白的顏色。

    時雍輕聲,“早知道……晚膳時,多灌你喝一些酒的。”

    趙胤呼吸微喘,低笑,“爺如今金剛不壞,幾杯小酒,能奈我何?”

    時雍整個人輕飄飄的,神魂隨著他的手遊走。

    “我不想再生孩子了,怕。”

    “嗯。”趙胤輕輕抬起她的腿,“爺小心些。”

    時雍仰起臉,嬌癡癡地推他,“我不想喝避子湯藥……”

    “我喝。”趙胤愈發情動,拉下紗帳的時候,不小心將枕邊的一本書籍掃落在地上,發出砰地輕響。

    帳子猛烈地晃動了幾下,傳出時雍細碎的聲音。

    大黑抬頭看了看,又趴下去,嘴筒擱在窩邊,眼波隱隱浮動,又慢慢闔上。

    謝放以為時雍回來會有傳喚侍候,豎著耳朵聽了片刻,內室隻剩嚶嚶細語,他吸口氣,慢慢起身,走了出去,合上了門。

    ……

    ……

    光啟三十年正月,通寧公主到達錦城府。

    在小世子和小郡主的生辰那天,王府設了酒宴,請了治下官吏和家眷。對遠道而來的通寧公主,錦城府上下莫不尊重,公主走到哪裡,都受到了熱情的款待。

    其後的一個月,時雍帶著陳嵐在錦城府附近四處走動,吃的,玩的,各種她在京中冇有見過的稀罕東西,都帶她瞧一遍。相比京師,錦城人緩慢而悠閒的生活方式,宛如人間天堂一般,讓陳嵐頗有幾分豔羨,直說寶音也應當來看看纔好。

    三月初,趙胤安排好府中的事務,帶著家眷,前往通寧遠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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