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沈望是終於得償所願的意氣風發，段卉卻畢竟是個女孩子，且又許久不曾同一個男子這樣親密擁抱，麪皮難免有些薄，臉上的紅暈燒了許久才退下去。幸好小喜小悅兩個丫頭很上道，上來之後見她依然帶着帷帽也沒多一句話，更不提城門之事，而是像是突然起了性子一般聊起了昨日觀潮之事來。
斜靠在榻上裝作假寐的段卉透過輕紗，感激地看了她們一眼。
這段日子，兩人雖然都十分盡心地服侍自己，可對她來說，終究還是外人，無法像海鷗那般知心地可以說任何心事，分享所有的喜悅。
海鷗……海鷗啊……要是此刻她就在自己身邊，該有多好？
想起海鷗，淡淡悲傷泛起，尷尬和羞意不免就被沖淡許多，只是，因這一分神，方纔的城門驚魂也復回到心中，心中的幸福頓時如被暴雨打溼般添了幾分沉重和憂慮。
原本以爲他早走了半天，又是不同方向，總該沒有碰面的可能，沒想到他居然會回頭，還是冤家路窄地遇上了。倘若那時不是沈望特意提醒催發了急智，驚亂之下，保不準會和他照上正面。以那魔星那銳利的眼神，恐怕就算胎記再大也敵不過多打量一眼就會被認出來。
自古民難於官鬥，宋家雖是巨賈，卻地位卑賤，更別說淳于戟還是品級極高的將軍。到時候一個罪名下來，恐怕整個宋家都會被自己連累。就比如方纔，淳于戟不是想打人就打人嗎，要不是趙義華忠心護主，那鞭子就直接抽在沈望的臉上了，更別說以後若是發現自己就在宋家……
想到那無法承擔的後果，段卉忽然驚覺剛纔自己的所作所爲竟然是何等的自私自利，不禁打了個冷顫猛地坐直了身子。
老天，她怎麼能如此心存僥倖地認爲避過了這一劫就可以永保無憂？怎樣忘記淳于戟那個魔星是個如何可怕的人物？怎能只顧着急着想要抓住一份安全感，不願被恐懼環繞而就這樣而利用他對自己的感情提出那樣無恥的要求？還讓他以爲自己也已同樣地他傾心相對？天知道，她段卉從始至終都不曾好好地正面審視過兩人之間的問題，而是一直在逃避。
這不是自私自利的欺騙利用，又是什麼？
深深的愧意猛然涌上了心頭，化作無數的冷汗狠狠地冰溼了身體。
不，這不是欺騙，你不能否認你對他其實也有很多的好感，假以時日，你更可能也會愛上他的。
心底有個聲音大聲地反駁着，卻換來嘴角淒涼的一縷笑。
可是那只是可能的未來而不是確定的現在不是嗎？依然改變不了她是剛纔是何等自私的事實。只憑這一點，她就已不配得到他的愛。因爲以他的好，他的寬容和善良，應該值得擁有更完美的女子，而不是像她這樣曾經被烙上不潔印記還有自私自利的女人。
如果，她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嗎？就算傷害已經造成，可總好過將來的連累吧？可是爲什麼？想到要告訴他自己剛纔不過是一時脆弱才衝動地想要尋求保護，而非是迴應他的情意，心就先疼痛了起來。
隔着朦朧的面紗和薄薄的車簾，段卉不覺地望向窗外那個偉岸的身影上。
彷彿感覺到她的注視，沈望忽然側頭望來，雖然看不清神情，卻能清楚地感覺到他眸中的笑意和柔情。
段卉卻像是刺到眼睛般快速地避轉開，低頭死死地咬住嘴脣。
不明就裏的小喜小悅卻以爲她是在沈望眉目傳情地害羞，趁她不注意，偷笑着交換了一個眼神，看來再過不了多久，這位麻二小姐就要真正地成爲她們的主子了。
……
由於出發的晚，兼之還是有些忌憚淳于戟是否會再次懷疑而追來，出於謹慎小心，衆人並未專程停下用午膳，而是就地買了一些乾糧水果點心就繼續上路。畢竟曦城是宋家的地盤，就算到時候事態真的嚴重，也能多做些防範和應對。
一路上，段卉幾乎都沒說什麼話，甚至，自下午起她就有意地避到了車廂的另一邊，幾乎不曾轉頭地望着車窗外的風景，而沒有再瞧沈望
一眼。
因她始終帶着帷帽，衆人都誤認爲段卉是過於害羞，自然也不好打擾她，就連沈望也怕她皮薄沒有特意尋她說話。
隨着時間的緩緩流逝，縱然是陰天也能感覺天色漸趨暗淡下來，當馬車駛過一個分叉道之時，段卉忽然想起這個分叉便是當日沈望爲了躲避那個李夫人而帶着她去煉桐油的村落參觀的地方。
也就是說，曦城就在前面了，等進了城，他一定會第一時間將他們的事情告訴宋家人的。
焦急之下，段卉忽然喊道：“停車！”
車伕連忙喝了聲“籲”，沈望也跟着勒住了馬，停在車窗口：“怎麼了？”
段卉摘下帷帽，面容平靜如水：“我要下車。”
兩個侍女以爲她是有內急要解決，不便發問，忙打開車門，踩着車凳扶她下來，卻聽她道：“沈大哥，我有事想單獨和你說。”
說着，轉頭看向一旁的梧桐林。
沈望應了一聲，笑着下馬，陪她一起走向梧桐林，還以爲她有什麼事情要特別叮囑自己，待進林後，卻見段卉雖然轉身面向自己卻是往後連退了三步，明顯地和自己拉開一段距離，心頭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閃過地微蹙了一下眉頭，但隨即就恢復了明朗的笑容。
“卉兒，怎麼了？”
“沈大哥，對不起！”段卉忽然彎腰，深深地對他福身。
“好好的，怎麼突然說起這樣的話來了？”沈望心頭一沉，嘴上卻還是笑着快速地上前扶住她的手臂，不讓她拜下去。
拜勢被阻，段卉也沒有堅持，只是低垂着眼簾木然地看着自己的羅裙：“沈大哥，對不起，先前我的那些糊塗話……你……就全當我沒說過吧？”
沈望大震，卻沒有放開她的手，而是直盯着她那遮住明眸的長長睫毛，半響後才低沉地發聲：“爲什麼？”
“因爲……那時候我被淳于戟嚇糊塗了，急着想要抓住一份安全感，才鬼迷心竅地提出那些不近人情的要求……所以……”段卉閉了閉眼睛，想要將手一點點地從他掌中抽出，“所以，沈大哥你也無需遵守那些承諾。”
沈望握緊她的手臂，沉默了一下，道：“你是不是不相信我，以爲我是一時草率才答應你，將來卻總有一日會後悔？”
“不！”段卉側過頭，發現即便只是一個搖頭的動作彷彿都很艱難，“是我不該利用沈大哥你……我……不值當你對我這麼好。”
“接下來你是不是想說一定會有更好的女子才適合我？”沈望沉聲道。
段卉咬了咬脣，硬逼着自己吐了一個“是”。
沈望忽然淡淡地道：“遲了！”
遲了？段卉一時不解，不覺疑惑地擡了眸看着他。卻忽然發現他的面容看起來雖然那般平靜，但那雙彷彿總是含着笑意的黑眸，此刻滿是明明很淡然卻彷彿任何人事都不可動搖的堅定，這才恍然地明白他這兩個字的含義，不由忽然間簡直羞愧地無地自容，無比痛楚狼狽地避開了他的視線，語無倫次地想要辯解和挽回一些什麼：“不，不遲的，只要沈大哥你……”
“忘了你？”沈望打斷她的話，雙手卻忽然用力地將她的雙手拉起，讓她被迫撞上了他的胸膛，等她想要退開，一隻鐵臂已圍箍着她的纖腰。
她只能別過頭去：“是。”
“你不覺得在那樣地問我之後，再這樣地反覆反悔對我很殘忍嗎？”沈望的聲音裏有一絲痛楚。
“對不起！”她只能逼自己這樣道歉，並且緊閉着眼睛不讓軟弱地淚涌出眼眶，不讓他發現她正同樣殘忍地割着自己的心，“對不起，我不該利用你，更不該欺騙你！”
環着她纖腰的手臂有瞬間的僵硬，卻沒有鬆開，半響後，她得到了回答：“不，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不接受，是因爲他選擇了恨她是麼？想到曾經那樣溫暖柔和地凝望自己的眼睛之中將會充滿冰冷的恨意，並且將要永遠地失去他，段卉忽然心痛地忍不住輕顫抖起來，卻還是強逼着自己應答：“我知道
是我傷害了你，就算你再怨再恨我都會接受。”
只要能杜絕那一種最壞的可能，只要他還能好好地活着。
“看來我以前的眼光真的都是錯的，”頭頂忽然傳來沈望愉悅的輕笑聲，“我怎麼就沒瞧出你其實是這麼笨的一個小傻瓜呢？”
呃……這算是什麼情況？段卉本已做好承受狂風暴雨的準備，卻不料卻聽到這樣的話語，不由再次忍不住看向他，生怕沈望是被自己刺激過頭了。
可是，那雙黑眸之中的笑意卻分明還是那樣的清朗和溫暖，甚至還有濃濃的憐惜，爲什麼？怎麼會這樣？他不是該生氣麼？就算不發怒至少也應該感到侮辱不是麼？
“我說遲了，不僅僅是指我已經愛上了你再收回已經遲了，更是代表你既然已經說出了口，問出了口，就已經再沒有反悔的餘地。我說不接受你的道歉，是因爲我根本就沒打算讓你反悔成功。”沈望好整以暇地微笑，“縱然你現在可能還不能確定自己的心，可我依然相信在那一個長長的擁抱之中，我所感受到的感受都是真實的純粹的，更確信不管你的心中過去曾進駐過什麼人，或者曾被人如何霸道地影響，將來都只會只剩我沈望一個。爲了那遲早會到來的一天，我就姑且當做你剛纔什麼都沒說過，不然……
他忽然燦爛一笑，露出了一口整齊潔白地牙齒，目光卻深濃地如有兩簇危險的火花在跳動地掃了一眼她的紅脣，才慢條斯理地接道：“不然，出於男人的自尊心，我不介意先把生米煮成熟飯，好杜絕你再產生什麼亂七八糟的念頭。”
看着曾經熟悉的以爲性情再溫和寬厚不過的沈望一下子變得如此霸道強勢，而且居然連“不介意先把生米煮成熟飯”這樣的話都說的出來，事情的趨勢更是和自己預期的情況截然背道而馳，段卉直聽得目瞪口呆的同時，忽然嚴重地懷疑自己是否產生了幻覺，一時間根本無法消化，只能傻傻地微張着紅脣呆滯地看着他。
好吧，姑姑曾經怎麼說來着，好像是說一旦涉及到感情問題，就是再聰慧的女人也會有頭腦發昏地愚笨如豬的時候，這個時候身爲男人就更該斬釘截鐵果斷堅決地確定方向。雖然他從不認爲他的卉兒會和豬那種動物掛邊，但是現在看來，有時候男人還確實應該強勢一點，尤其不該總是過於隱忍自己的渴望。
看來他沈望今日少不得要違背一次君子之風了！凝視着那張誘人的紅脣，沈望嘆了口氣，緩慢卻堅定地向她低俯了過去。
避開，段卉！快躲開，段卉！
理智在一旁拼命警告，身體卻因心靈的太過震撼而紋絲難動，直到那熱熱的脣果斷地封住了她的檀口，無師自通地在她的紅脣上反覆地輾轉吮吸、繾綣誘-惑，段卉的大腦才轟然一聲地反應過來。
只是，這一回是真的遲了。她所能做的，只有本能地拼命呼吸，以免所有的氧氣都被緊緊桎梏着她的男人奪去。
“堂堂男子漢大丈夫，一諾千金一言九鼎，卉兒，你既然向我索取了承諾，這一生你都別想再反悔了！”終於戀戀不捨地放開微腫的紅脣，沈望的嘴角滿是饜足的微笑，“至於其他什麼姓淳于的阿貓阿狗的威脅，既然身爲你的夫婿，自然有義務幫你擺平。娘子，你說是不是？唔，不說話就代表默認了。”
說着，又重重地啄了一下她嬌潤芬芳如帶露鮮花般的櫻脣。
老天，她是不是直到此刻才發現了這傢伙的腹黑本質？
強烈的刺激下，今天的心情已經起起伏伏地無數次的段卉終於再也承受不了地暈了過去。
凝望着懷中的心愛的女子，沈望的神色慢慢地正經肅然起來。
愛一個人就應該真正地瞭解她！
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做到，但他卻很清楚自己的心，此生已非這個舉世無雙的女子不可。所以，即便他猜錯了她反悔的原因，即便她真的沒有愛上自己，甚至心中還有他人，亦絕不會後悔方纔的孟浪，更願用一生去等待她的原諒和接受。
只因，此情已鑿鑿，他早已無法更改！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