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後，衆人便來到了渠塘縣和梧桐郡的交界處，準備出城，卻發現今日的城防顯然比往日嚴格了許多，像是發生了什麼大事，每個出城的人都要接受檢查，人羣排成了一條長隊。

既然問心無愧，宋家做事又素來低調，沈望等人自然不會擡出宋家的招牌插隊提前接受檢查，便耐着性子跟隨者人羣慢慢移動。足足等了兩刻鐘，才總算輪到他們。因爲要檢查馬車，女眷也不例外地必須下車等待，段卉便帶着帷帽和兩個丫鬟先後下車，左右自從她到了宋家，早已辦理了新的正規通關文碟，也不怕檢查。

正在這時，城門口的甬道那頭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衆人自然而然地隨意望了一眼，下一秒，段卉已猛地抓緊了旁邊小喜的手。

那爲首的一位，竟赫然是一大清早就已經離開卻不知道爲什麼又突然折返的淳于戟，而此時他們前頭都是百姓，旁邊又有官兵在裏外上下的檢查馬車，壓根就毫無退路。

“快低頭別看他！”面對淳于戟的突然出現，沈望也是大爲意外，但他素來鎮定沉穩，立刻閃身移到段卉面前，快速低聲地警告。淳于戟不是靠裙帶關係而爬上將軍位置的二世祖，而是貨真價實地久戰沙場纔有這一步，這樣的人的神經本就比尋常人更加敏感，倘若段卉因爲害怕而一直看着他，他絕對會有所警覺。

段卉立刻低頭，心跳卻如雷猛鼓。

“鎮定點，別忘了你帶着帷帽，只要不打照面，他不會注意你的。”沈望幾乎整個人都擋在段卉身前，自己卻跟隨着衆人彷彿很好奇地看向看向淳于戟。只是目光卻謹慎地避開直視淳于戟，而是落在他乘坐的那匹駿馬上，並且小心地控制住真實情緒，以免讓淳于戟察覺。

“將軍……”淳于戟一出現，這邊正在監督檢查的一個軍官就趕緊迎了上去牽馬。

“可有收穫？”段卉緊低着頭，根本不敢亂動，耳際只聽得他冷冷地詢問。

“回稟將軍，尚未發現可疑之人。”

“繼續查，倘若掉以輕心，用你們的腦袋贖罪。”

守城的將士忙微微應諾，陪着淳于戟走過十數米的甬道，經過段卉等人身邊時。不知道是否是幻覺，段卉總覺得那冰冷的目光彷彿在極其狐疑地注視着自己。

心，陡然懸空了起來，隨時都會因失重而猛地摔落在地，四分五裂。

“走吧！下一個！”沒等淳于戟走過，官兵已檢查完了馬車，一揮手就將文碟遞還給沈望等人。

“多謝大哥！”雖然淳于戟還沒過去，但衆目睽睽之下，後頭那麼多人在等待，沈望別無選擇，只能立刻扶了段卉登上馬車：“表妹，我們走吧！”

段卉幾乎機械地移動着僵硬的身體鑽進了馬車之中，然而未等她喘上一口氣，一個聲音就陡然傳來：“等等！”

這一刻，段卉幾乎覺得天地

瞬間黑暗地充滿凌厲的殺氣。

他認出來了認出來！

與此同時，沈望的心神也是瞬間繃緊，電光石火間，他甚至已經有了一個先發制人將淳于戟一舉拿下的念頭。然而，他終究沒有動手反而迅速地隱藏起真實的情緒，困惑中又帶着一絲惶恐地回頭望去：“這位大人可是喚我？”

淳于戟大步地走了過來，目光陰沉卻又彷彿跳動着炙熱火焰地直盯着馬車，瞧也沒瞧他一眼就命令道：“打開車門！”

“大人！”看出他的眼神，沈望心中更沉，上前一步，“剛纔那幾位大哥已經檢查過小民的馬車了，車中只有小民的表妹，並無什麼匪徒人犯。”

當地一聲，淳于戟旁邊一個侍衛忽地拔刀出鞘，戾氣十足地冷視着沈望：“囉嗦什麼，叫你開門就開門！難道你想違抗將軍的命令？”

“大人！”沈望一副忍氣吞聲模樣，“非是小民斗膽，只是小民表妹因天生容顏有瑕，素來膽小體弱，最經不起驚嚇，何況剛纔那幾位大哥確實已經仔細檢查過了，所以……”

沒等他說完，淳于戟已一把將他推開，大掌抓住車門猛地一拉，同時手中馬鞭直接探出，準確地深入段卉的帽檐之下，猛然一掀。

“啊！”段卉猛地發出一聲十分刺耳的尖叫，像是極其驚嚇般，立時害怕地側身抱住了小悅，將臉埋在她的肩頭和自己擡起的臂彎中間，渾身發顫地只將留着刺目“胎記”的一面呈現給淳于戟，並且這呈現也有意地只顯示了一兩秒，就將臉埋的更深。

不是她！真不是她！他的卉兒絕不會這樣醜陋，這樣懦弱地尖叫！

想起那一雙充滿倔強縱然在生死關頭也毫無懼色的明眸，想起那一張讓他無數次魂牽夢繞的美麗面容，淳于戟的手停在半空中，英俊完美的面容難掩失望地一瞬間猶若寒冰凝結，幾欲能將人當場凍住，隨即極其嫌惡懊惱地一收馬鞭，任憑車門因大力而吱呀反覆搖擺。

“大人，小民等人真是無辜良民啊！”沈望被淳于戟推倒在拉車的馬匹身上，看似一下子站不穩，實則右手卻已運起了真氣，只待一旦有變就立刻攻擊淳于戟，企圖趁他的心神都在段卉身上而將他一舉拿下。但見段卉雖然驚懼，卻聰慧地根據他的提示迅速地採取了最有利的姿勢，讓淳于戟顯然誤以爲自己認錯，心中大石已放了一半下來。

“閉嘴！”淳于戟反手就是一鞭子抽向沈望。

見他揚手，沈望本能地一動想要避開，卻又硬生生地強迫自己停住。

眼看這一鞭即將抽在沈望的身上，說時遲那時快，宋府的一個護衛趙義華猛撲了過來，擋在了沈望和淳于戟中間，悶哼着受了這一鞭，外裳頓時迸裂。

眼見別人爲自己受傷，沈望不由真的又驚又怒，終於忍不住沉聲喝道：“大人爲何無故……”

“少爺！”不等他說完，被

打的護衛已打斷他的質問，着急地衝他擠了擠眼睛。

沈望抿緊了脣，強迫自己不要再看淳于戟，免得泄露眼神中的殺氣。他沈望行走江湖這麼多年，雖然從不濫殺無辜，更講究得饒人處且饒人，可卻也不是沒沾過血的，尤其是淳于戟這種居然沒有成親就先覬覦着小姨子的無恥之徒。然而，若是今日他要討取一時公道的話，只會讓淳于戟更加註意自己等人，到那時就保不準他會因心中的懷疑而再查段卉。這個傢伙居然只憑一個身影就懷疑段卉，顯然對段卉根本就未死心，他決不能再冒讓他多看一眼的危險。

見沈望任護衛攔住，淳于戟輕蔑地冷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

從一開始，他就沒覺得這等普通百姓真有膽和自己作對，自然也不會把他放在眼裏，何況身爲將軍之尊，在大庭廣衆之下一時失控地拿百姓出氣已是有失身份，這樣的事情他當然不願再做第二次。

“走走走！還不快走，還等着老子送你不成？”見沈望一行人惹得淳于戟不悅，負責檢查的官兵本來打算刁難沈望拍將軍馬屁，可見淳于戟明顯沒有興趣，四周又有無數百姓的眼睛盯着，只得悻悻地攆人。卻不知道段卉等人心中不知道有多盼望能馬上離開這裏。

“少爺，我們走吧！”受傷的趙義華雖然這一次纔跟沈望出來，但他本就是宋府的人自然瞭解沈望最受不得自己被欺負的性子，生怕他因爲自己而意氣用事，忙低聲又勸地推拉着他一下。

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沈望握住他的手臂，無聲地緊了一緊就立刻放開他去關馬車的門，這才翻身上了馬。

“駕，駕！”車伕立刻揚鞭，驅使着駿馬快速將車拉離城門。

爲以防再生變故，馬車一氣奔出了十餘里，直到後頭沒有追兵追趕的跡象，這才使進一片樹林中暫停了下來。

沈望翻身下馬，先讓另一名護衛前去放哨，而後纔打開車門，看了一眼已將帷帽帶回一手緊緊抓着扶手的段卉，沉聲對小喜小悅道：“你們先下來，給義華上一下藥。”

小喜小悅二話不說立刻照辦，車伕也知趣地跟着走開。

沈望跳上馬車，彎腰鑽進了車廂。

“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會永遠保護我嗎？”段卉手指輕顫地摘下撥開面紗，目光卻緊緊地盯着他，不等他坐下甚至不等他開口就突然突兀地問道。

“會。”沈望的回答很簡單，更很快速，快的不存在半點猶豫，快的彷彿這個答案早就埋藏在他的心中，只是一直默默地等待着被這個問題呼喚而出。

“那你會愛我嗎？”段卉的手又顫了一下，眼神中有着濃郁的悲哀，更有孤注一擲的決絕，一字一句地緊跟着問道，“哪怕我曾經只差一點就被那個畜生糟蹋？”

沈望的臉沉了下來，一向溫和明朗的雙眼陡然深濃難測：“他欺負過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