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先前鬧了一出，遲遲纔有茶喝，可一旦平靜下來，就看出了宋家的待客之道極爲周全。
爲免自己的寶貝外甥和兩位女賓等不到開席時分就會腹飢，沈明珠細心地讓人先上了一些精緻可口的粥點墊底。爲消除他們的旅途疲勞，又命人專門準備了加了消乏解疲精油的香湯，並派了幾個擅長按摩的侍從前去服侍。至於捱了一頓的沈望那頭，怕自己當時氣急之下真下了重手，自然又是少不了特地吩咐下人一定要好好地給表少爺上藥。
安排完這些，自個兒纔回房去匆匆梳洗，也重新換一套乾爽的，接着便拉着丈夫嘀咕。
“老爺，你說這次望兒忽然一下子帶兩個姑娘回來，會不會其中一個就是我們未來的甥媳婦啊？”
宋老爺大口地灌了一碗冰鎮的酸梅湯，愜意地舒了口氣，這才頜首道：“我看很有可能。望兒這孩子，以前總拿好男兒志在四方，不該過早困於小家爲藉口拒絕娶親，依我看他只不過是想親自找個合心合意的姑娘，而今他定然是已經開竅了，不然也不會把人家姑娘帶回來。”
“嗯，那依你看，望兒看中的是哪一個？”
“我瞧那位姐姐跟望兒彷彿更熟一些，只是咱們和他們姐妹纔剛認識，還難以斷定她們的脾性……”宋老爺摸着下巴細思道，“你也知道咱們望兒從來就不是那等注重皮相的俗人，假若那位有胎記的妹妹投了他的緣，他瞧上人家也很有可能。”
沈明珠翻了個白眼：“你這說了等於沒說，我當然知道望兒不會以貌取人才問你的，不然咱們只看哪個更漂亮不就行了。”
宋老爺笑道：“我說夫人，其實你也不用這麼急，望兒若真對其中一個有意，遲早總要讓我們做主的，到時候我們不就知道了麼？要是他其實並沒有這方面的意思，我們急火火地橫插一槓，豈不讓大家都尷尬？還是先等等的好。”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沈明珠沒好氣地道，“咱們如今可都已經當了外公外婆，又馬上快要抱孫子了，望兒卻二十好幾了還沒着落，再不抓緊難道還要拖到我們當太公太婆呀？那樣我百年後可沒臉去見我的哥哥嫂嫂。不行！我可沒你這麼好耐性，我現在就去問問望兒這兩位姑娘到底是個什麼來歷，他瞧中的到底又是哪一個？”
宋老爺忙拉住她：“哎喲，我的夫人啊，你怎麼老是這麼風風火火的呀！剛纔望兒不是說此次回來會住上一陣子麼，兩位姑娘也會住在咱們家裏，就算沒法慢慢打探，明兒後兒再說總有時間的。不然若是把人再嚇跑了，你上哪裏再去找他？”
沈明珠皺着眉頭想了想，終於點了點頭：“那好，那我就給他們兩天時間，大後天……不，後天，後天我就得搞清楚這件事。唉，老爺，你說若是望兒喜歡的是那位有胎記的姑娘，那可怎麼辦？我們沈家雖然不是什麼名門望族書香門第，可好歹也曾經是個武林世家，若是望兒的媳婦容貌有缺，人家說起來總是……”
總是後面是什麼，沈明珠沒有往下說宋老爺也明白，想到臉面問題，也是皺了皺眉，不過隨即就開朗地笑了起來：“我說，夫人，事情都還沒搞清楚，咱們還是不要先庸人自擾了。何況俗話也說，彼之砒霜我之蜜糖，不論將來望兒娶什麼樣的媳婦，只要他們自己能恩恩愛愛白頭到老，就是我們當長輩的福氣了，何須理會不相干人的目光呢！一句話，再耐心
地看看，看看……”
“也只能這樣了！”沈明珠嘆了口氣，忽然想起這件事還沒通知自己的兒女，忙催宋老爺趕緊寫信去通知，讓人務必在中秋節前趕回來。想到外甥難得回來，自己的兒子卻正好不湊巧地出門在外，不由地又嘮叨了幾句。
宋老爺本來就是一副好脾氣，何況外甥回來確實是件大喜事，當下沒有絲毫疑義地親自鋪紙磨墨。剛寫了半封，小廝就來報說表少爺來了。
“這臭小子今兒這麼積極主動地自個兒先送上門來了？”沈明珠和丈夫對望了一眼，奇道，“莫不是闖了什麼禍了吧？”
宋老爺卻是忙吩咐趕緊將人請進來，並叮囑妻子：“望兒剛被你打了一頓，還不知道傷成什麼樣樂呢，就算有什麼事兒，也先問清楚了再說，別再亂罵他了。”
沈明珠嘟嘟嘴：“知道啦！我又不是真的母老虎，沒事就張嘴咬人。再說我就這麼一個外甥，真要傷了他，我自己能不心疼麼？”
“是是是，就知道夫人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實是最善良不過了。有你這麼一個姑姑，那是望兒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宋老爺討好地賠笑，說着輕撞了一下妻子，曖昧地壓低了聲音，“要咬夫人就咬我一個人好了。”
“要死啦你，老不正經的，快寫你的信！”沈明珠嗔笑着擰了一下丈夫的腰，眼波流轉間卻不自覺地染上了嫵媚之色，那恰到好處的力道更是讓宋老爺心頭一蕩，忍不住就捏住了她的手。
“咳咳……”沈望剛踏進門就看見這對老夫妻打情罵俏，眼裏噙着笑意，嘴上卻故意重重地咳了兩聲。
沈明珠飛快地抽回來了手，沒好氣地白了丈夫一眼，臉上雖飛起了一絲紅暈嘴巴卻不饒人地瞪眼睛：“臭小子，咳什麼咳，沒見過夫妻恩愛啊！還不快給我滾過來！”
宋老爺自娶了沈明珠，這些年來麪皮早就練得更厚了，何況是在自家人面前，卻是比沈明珠自然地多，仍是神色如常地笑着重新打量着颳去鬍子後立馬顯得年輕英俊的沈望，滿意地點頭：“嗯，這颳了鬍子換套衣裳，這人的精神氣兒果然就回來了。望兒，藥擦了嗎？”
不等沈望回答，沈明珠就走過去湊近嗅了嗅發現沒有藥味，啪嗒一下又拍上了沈望的頭：“臭小子，打量你的皮是鐵做的呀，還是想再挨一頓？”
“夫人……”宋老爺哎呀一聲忙過來拉妻子的手，“剛纔不都說好了嗎？君子動口不動手，望兒都長這麼大了，別動不動就動手。”
“沒事的，姑父，我知道姑姑教訓我也是因爲心疼我，再說，姑姑也沒真打我，哪裏用得着上藥。”沈望笑着反而去扶沈明珠，將她半推到椅子上坐下，“姑姑請坐，外甥此來，是有些事情想要跟你們先交代一下。”
“算你還有良心知道好歹。”沈明珠滿意地咕噥了一句，不過畢竟是個明理人，見沈望有正事要說，也就不再揪着前事不放，坐正了身子，“是什麼事兒這麼急，連頓晚飯的工夫都等不得？”
“是有關外甥帶回來的兩位麻姑娘。”沈望見宋老爺入座，也跟着坐下。
兩夫妻對望了一眼，眸中都有光芒閃過，卻默契地都沒急着開口追問。
沈望便接着道：“其實，麻姑娘的本姓並非是姓麻，而是姓段，原是江州郡郡守段瑾的二女兒……”說着，將段卉的身世和前陣子所經的事情都大略地
說了一遍，才道，“如今段郡守雖然已逝，可她的大姐素來都很不喜歡她，若是回去多半要被遷怒。所謂救人救到底，我就想着先將她帶到姑父家來暫避一陣，等將傷勢完全調理好再慢慢打算。”
兩夫妻越聽神色越凝重，中間卻一次嘴也沒插過，聽完後也沒有馬上開口，而是各自低眼思量了一下，而後宋老爺才點點頭道：“原來段姑娘和麻姑娘並非是親姐妹，更有如此堪憐身世，實在令人嘆息。”
沈明珠卻道：“那那個麻碧兒姑娘呢，她是什麼人？她也是孤身一人麼？”
“不，碧兒的情況不一樣，她只是年少氣盛玩心又重，纔想到江湖之上游歷一番而已。”想起麻碧兒的雄心壯志，沈望笑着搖搖頭，有些歉意地道，“只是，她的身份比段姑娘更爲特殊，我又曾答應過她的家人絕不泄露她的身份，所以，暫時還是不能告訴姑姑姑父，望姑姑姑父見諒！”
好不容易帶回來兩個姑娘，竟然是一個比一個還複雜。兩夫妻對望了一眼，都有些詫異，又交換了一個眼神後，由沈明珠表態：“既然她們都是你的朋友，我們自然都信得過，我們宋家也不短這兩口伙食，你要留她們住多久都沒關係，段姑娘的身世我們也會另找一個故事編着。只是，有一點，姑姑卻要問個清楚。”
“姑姑請說。”
“這幾年來姑姑給你劃的那些帳上的銀子，都哪裏去了？”沈明珠直截了當地問道，“雖說你孤身在外，少不得要花銷，可你一向不是那等大手大腳毫無節制之人，爲何這幾年卻每次支出數額都那般大？”
沈望沉默了一下，有些無奈地道：“姑姑見諒，其中緣由外甥還是暫時不能告訴您，只能保證，這些銀子每一筆外甥都用到了正處，將來也會有一筆明帳交給姑姑知曉。”
沈明珠正色道：“這些都是你爹孃留下來給你的產業，按理說如今你早已成人，姑姑也不該多問，可身爲你唯一的親人……”
宋老爺忍不住插口：“咳咳……夫人啊，這話說的就過了吧？難道我和鵬兒眉兒都不是望兒的親人麼？”
“你少給我打岔，”沈明珠白了他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意思，哪邊涼快哪邊去！我和望兒談的是正經事。”
宋老爺摸了摸光禿禿的下巴，嘿嘿一笑，不吭聲了。
沈望笑道：“姑姑的意思外甥明白，外甥也絕無埋怨姑姑過問的意思，更明白姑姑完全是爲了外甥好，只是但請姑姑放心，雖然錢財對外甥來說不過是身外之物，但外甥也不會胡亂揮霍，更不會誤入陷阱血本無歸。而且此番外甥回來，一則是看望家人，二則正是有樁穩賺不賠的生意要同姑姑姑父合作。”
夫妻倆再次詫異地互視。
“不過……”沈望揉揉肚子站了起來，明亮的眼睛裏滿是狡黠的笑意，“外甥現在肚子餓了，還是先陪姑父喝上兩杯，明兒再議也不遲。”
沈明珠愕然，隨即瞪着沈望恨聲道：“老爺，你覺不覺得望兒這次回來，可真是脫胎換骨了呀！居然都敢和親姑姑耍起滑頭來了！”
宋老爺一本正經地道：“你以前不一直都擔心望兒太過正直麼？如今滑頭一點可不正好？”
沈明珠頓時氣結地狠狠地擰了他一下：“宋大老爺，您老今天真的是皮癢癢了是不？”
“哎喲喲，夫人手下留情哪！”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