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個時辰，青花就滿面春風地回來了，一進樓就大叫小姐小姐。

段卉剛歇了一會午覺才起，正披着件水青色的紗衣坐在鏡前慵懶地梳妝，聞聲不禁和海鷗相似一笑。青花的性子是最藏不住心事的，這樣高興必定是得了是什麼意外的好消息。

“哎喲！”耳聽着腳步聲已衝上樓來，卻是咚的一聲，竟是急的絆倒在地，差點跌了個嘴啃地板，手中一筒畫卷劃了道弧形滾落在博古架底。

段卉透過重重紗質帷幕瞧見了，不由忍俊不禁，笑嗔道：“都多大的孩子了，還這樣毛毛糙糙的？”

青花摔了個呲牙咧嘴，卻顧不上自己，趕緊連跌帶撞地追過去撿起了畫卷，見畫卷並沒有被折出什麼角痕來，忙慶幸地念了聲阿彌陀佛。

“你拿的是什麼東西？怎麼瞧着像是比自己的命還重要。”海鷗笑着走了過去，並抽出帕子給她擦了擦臉，道，“可摔疼了？”

“這畫可不是比我這個小丫頭的命重要麼？”青花又是疼又是得意，順勢賴上海鷗，讓她扶着自己進屋，卻還沒走進段卉就迫不及待地獻寶，“小姐，你猜，這是什麼東西？”

這丫頭，可真是可愛！段卉撲哧一笑：“你自己方纔不都說了，是畫麼？”

青花一囧，隨意不好意思地嘿嘿了兩聲，又裝神祕：“那小姐，你可知這是誰畫的畫？”

段卉眸光輕閃：“誰的？”

“小姐猜嘛！”青花扭身道。

“好了好了，你就別賣關子了！”海鷗笑道，給她倒了一杯茶，“喏，辛苦了，先喝杯茶吧？小心惹毛了小姐半文錢打賞都沒有。”

“小姐可不是那等小氣之人，”青花得意地道，“這回小姐可起碼得賞我一兩銀子。”

海鷗作勢要教訓她，啐道：“你個小丫頭，仗着小姐平日總縱容你，不僅臉皮兒越來越厚膽兒也越來越大了，居然敢要一兩銀子！看我不先擰了你的小耳朵。”

“小姐救命啊！”青花機靈地一矮身，一瘸一瘸地躲到段卉身後，大聲地道，“我可不是白要賞兒的，我手裏拿的可不只是畫兒，還是一顆定心丸呢？”

段卉笑道：“再賣關子

，就只給你一文錢。”

“小姐，你看！”青花吐了吐舌頭，將綁畫的繩兒解開，抓着上頂一抖，就將整幅畫都展了開來。

只見那上頭濃墨淡筆，揮灑風流，不過數筆就勾勒出楊柳輕拂蓮池的風景，而最引人注目卻又用筆最淡的，竟是唯一一朵玉立在衆荷之中、正在綻放之中的潔白蓮花。像這種白底的紙張本來就最難畫白蓮，可在這幅畫中，那白蓮卻栩栩如生地彷彿能讓人感覺到它正在清風之中微微的顫動。

段卉的心一顫，目光直接移到旁角的題字上，只見那上頭赫然題着那一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而落款卻十分陌生。

“闌珊客……”段卉低念道，已是怔住，怎麼不是上官承睿，抑或是他的號“追雲公子”？

“青花，這畫到底是誰畫的？”

青花眨了眨眼，疑惑地道：“上官公子的呀，這上頭不是有題字麼？”

果然是他的，可爲什麼落款卻是闌珊客，莫非是他的新別號不成？想到此，段卉追問道：“這畫是怎麼來的？”

見段卉終於問道這一個問題，青花又抖擻起來，掩不住驕傲之色：“小姐，你聽我說。先前我聽海鷗姐姐的話卻找我哥，讓他幫忙瞧着一點上官公子的動靜兒，到了那裏，就看見三小姐纏着上官公子讓他指導畫畫兒。我琢磨着，與其讓我哥注意，還不如自己親自盯着好。就央求我哥帶我躲到一旁……”

聽到她居然膽大包天地偷窺，段卉和海鷗不約而同地黑線，好在看她的模樣不像是被正抓了個現場的，才稍稍地放下心來，也顧不得教訓她，問道：“後來呢！”

就像每個愛說故事的人總喜歡別人問後來然後，不樂意一個人唱獨角戲，青花很高興地又接着道：“我哥沒法子，只好把我藏了起來，我雖然看不見上官公子和三小姐，卻聽得到他們的聲音。後來三小姐畫好了畫，讓上官公子指點，上官公子說了幾句後，三小姐又非要上官公子也畫一幅，上官公子就畫了這幅畫，沒畫完三小姐就變臉了。”

海鷗笑道：“你不是看不到他們嗎，怎麼又知道人家變臉了？”

青花嘟嘴道：“這還用看麼？聽聲音就

知道了，三小姐口中說着好話，誇那畫畫的好，卻沒說幾句就找了個藉口匆匆地走了，我大着膽子偷瞧了一眼，當時她還擡着手遮着臉，好像都哭了呢！”

原來這畫真是他畫的，而且還特意在段芷面前畫，這麼說，他……想着上官承睿畫畫時的模樣和心情，段卉的心頭不由地浮上了一絲甜蜜兒，但隨即就被青花的自作主張弄的哭笑不得。

“三小姐走後，我哥正要給上官公子送水果，我靈機一動，就搶下了這樁差事，代替我哥送了進去，說是小姐命我送去的。”見段卉和海鷗的神色，青花就知道自己要挨訓，不等她們出口，就趕緊地搶先快速接下去，“我進去時，那畫兒正晾在桌上等着墨水兒幹還來不及收，就被我瞧的個清清楚楚。嘿嘿，我雖然不懂得畫兒，也不認得字，可我瞧得出上官公子雖然畫的是荷花，可心裏卻一定是想着小姐你的，就又靈機一動，厚着臉皮向上官公子討那幅畫，說要拿回來給小姐瞧瞧。”

段卉無力地覆額，簡直是無語向大地，原來這畫居然是青花討回來的！

“你這哪裏是厚着自己的臉皮兒，分明是拿着咱們小姐的臉皮兒冒險。”海鷗只氣得跺腳，“就算你是一心爲了小姐好，也不能做這等沒頭腦的事啊！你藉着小姐的名義向上官公子討要，這不是私相授受嗎？讓別人知道了且不說，若是讓上官公子以爲是小姐輕浮，就是十個你也抵不過小姐的名譽呀！”

青花瞠目結舌：“我……我我當時沒想這麼多……不……不知道會這樣……”

段卉嘆了口氣：“你向公子討話公子又怎麼說？這中間可曾被別人看見？”

青花完全沒了方纔的邀功心理，七上八下地道：“我回來的急，也不知道有沒有被人看見……不過，上官公子一點都沒生氣，不但沒生氣，聽說要給小姐瞧，還特意又在上面寫了兩句話……就是這兩句！寫完後還親自吹乾了墨汁，親手卷好了給我，說是此次是倉促而作，若是能入小姐青眼，下次再專心地畫一幅，並說謝謝小姐的水果。”

說到最後一句，青花的聲音已低弱蚊蠅，沒瞧見段卉的臉反而紅了起來，而一旁的海鷗眼中則早已滿是開心的笑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