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能化身爲這月亮，這月光，此時此刻將會看見些什麼呢？
唔……也許她將發現，就在旁邊的山谷中，正有一隻貓頭鷹圓睜着綠瑩瑩的圓眼，猛地俯衝向農作物之間，然後隨着幾聲吱吱的慘叫，一隻肥碩的田鼠依然註定成爲腹中之食。又也許，她還能看見另一端的岩石之上，正盤踞着一條粗粗的毒蛇，那毒蛇看似懶懶地吐着舌信子，目光卻在鋒利地巡視周遭，搜尋着獵物。而林間的水窪中，可能還有一隻盲蝙蝠正展開優雅的肉翅，從空中滑翔過水麪，濺起珍珠般的水花，水花中，一條可憐的小魚兒苦苦地在爪子下掙扎卻不得解脫……就像她曾經很喜歡看的動物世界一樣。
其實，拂去了那些花花綠綠的名利糾葛，人類又和那些弱肉強食的動物又何兩樣呢？
唉，難得在外夜宿，她怎麼就儘想着這些血腥黑暗的事情呢！還是早點回去抄經書吧，明兒還要早起呢！
“要是能看看月色下的雲湖就好了，只可惜……”段卉低嘆着起身，最後望了在月色中輕輕搖曳的樹影，用極低的呢喃聲落寞地吟道，“侯門一入深似海，何時方還自由身？
自由，什麼時候她才能得到夢想中的自由呢？
……
“小姐，該起來了。”
彷彿只是才躺下眯了一會眼，段卉就迷迷糊糊地聽到一個溫柔的聲音不斷地在耳邊輕喚着，卻又被香甜的夢魘束縛了好一會才掙扎着睜開了眼睛。雖然屋中光線昏黃，但凝注了一夜蠅頭小字的眼睛還是感到澀疼，忍不住伸手遮眼。
“幾時了？”因爲這一動牽引了許久疲憊的腰身，段卉不由輕輕地呻吟了一下，嬌柔的聲音略帶了一絲微啞。
“已經寅時正了。”貼心的海鷗將一塊早已準備好的溫熱毛巾輕輕覆蓋在段卉的雙眼上，“小姐先覆一會兒便好起身了。”
這麼說，她纔剛剛躺了半個多時辰？難怪覺得好累。段卉嗯了一聲，長長地吐
了口氣，努力地驅逐還在不斷瀰漫上來的睏意，免得自己一個不注意又睡了過去。
片刻後，毛巾拿開，雙眼果然覺得好過了一些，段卉起身套上自制的窄袖寬褲，先漱口洗臉，喝了一杯溫茶，然後便在海鷗鋪在地面上的墊子上開始舒展柔軟的身體，練習瑜伽，吐納調息，以彌補睡眠不足的精神氣。
大概兩刻光景後，隨着段卉最後一個動作，左右隔壁也開始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接着沐浴換裝，待到三個主子都走出廂房，寺廟的早鍾也正好敲起。
其時，已是卯時，殘月猶自掛在半中天，天色和月色都柔和地讓人心軟，加之蕩棉不絕的鐘聲，整座山寺，甚至整片山脈都被籠罩在一片祥和之中。
段卉踩着夢幻般的晨色，呼吸着無比清新的空氣，眼觀鼻、鼻觀心，和肖姨娘及段芷一起，一步步都極其附和大家閨秀的風範，直至行到閒人盡無的大雄寶殿之外。
伴隨着殿內的誦經聲，段卉微微上前，親自用左手燃起三支清香，口唸供養之詞，以十分虔誠的姿態分別以中、右、左的順序將三支清香插入香爐之中。肖姨娘和段芷也照樣畫瓢，待敬香完畢，三人便同時入殿恭敬禮佛，叩拜發願，又另添了一份香油錢。
因是昨日已然拜遍羣佛，今日雖起得早，卻只要敬這一爐清香便夠了，倒也省事。
“二小姐第一次來敬香，何不求上一簽呢？”許是因爲起的太早，肖姨娘的面色不大好看，縱然傅了脂粉還是有些蒼白之色，但看神情卻又似乎是挺高興的。
“姨娘說的是，我也正有此意。”段卉接過籤筒，一邊垂眸搖筒，一邊喃喃祈禱，不多時，一支竹籤便躍落在地，爲十八籤。
“不知施主所求何願？”解籤的是個鬚髮皆白的老和尚，他就着燭光眯了半響才瞧清了上頭的籤數，看起來隨時都會壽終正寢的樣子。
“家父只得三女，至今膝下無子，故而弟子是想爲家父求問子嗣之運
。”段卉溫和恭敬地道。
“哦，原來施主是個孝女啊！既然如此，讓老僧瞧瞧……”老和尚做事好不磨唧，先是拿出一本快要氾濫的籤書找了半響，又起身到身後的櫃子裏翻了半響，這纔拿出一張黃紙來。
“大師，怎麼樣？是不是上上籤啊？”肖姨娘站在後頭，看起來比段卉還急。
段卉微微一笑，對於肖姨娘的心事明若洞察。
如今段府雖然已有了夫人，但若是其他幾位姨娘誰能生出一個大胖兒子，其地位自然要比其他妾室高出一等，無需在整日鞍前馬後地小心陪侍夫人，肖姨娘自然也不例外。
“莫急莫急，待老僧仔細看來。”老和尚將黃紙湊近燭臺，又眯起浮腫的眼睛盯了好一會，纔不疾不徐地念道，“相傳罔替子孫賢，衣祿豐盈富在天，金馬玉堂人快樂，飢時吃飯困時眠。”
“子孫？大師，這籤是不是說我家老爺會多子多孫啊？”肖姨娘頓時大喜，這首籤詩通俗易懂，老和尚雖唸的不大標準，可意思卻是一聽就能明白。
“嗯，還真是好籤，上上籤。”老和尚呵呵笑着，將黃紙遞給了段卉。
肖姨娘趕緊拉起段卉，笑容滿面地道：“二小姐昨晚抄寫經書徹夜未眠，果然感動了佛祖菩薩，今日就降下佛示，我們趕緊再去拜謝佛祖，感謝佛祖恩德！”
她這一嚷嚷，一旁的丫鬟婆子們也都紛紛地恭喜起來，扶着各自的主子又到佛前一番叩拜！
段卉表面拜得虔誠，心裏卻有些不以爲然，只因說實話，她私心裏可從未真正祈禱過段瑾多子多孫，不過既然打着祈福的名義出來，能求得上上籤回去自然是皆大歡喜，若是真合了籤意讓唐氏或者肖姨娘懷孕，她的日子恐怕也能更好過一點。只是，這懷孕的事情也不是一兩天就能鼓搗出來的，今日回府之後卻是馬上就要面對淳于戟和段美嬌……
想到這兩人，段卉本還平和安寧的心一下子又沉重起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