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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誅砂 - 第5章 明後字體大小: A+
     

    天色矇矇亮,院子裏傳來走動的聲音。

    謝柔清起身推開窗戶。

    院子裏安哥俾正彎身放下一捆青草,聽到動靜也看過來。

    “大小姐回來了?”

    另一邊屋子裏小丫頭跑出來,看到安哥俾哦了聲。

    “她沒在家啊?”安哥俾遲疑一下問道。

    “大小姐去看老夫人了。”小丫頭說道。

    謝柔清伸手拉上窗戶,轉頭看另一邊的牀上水英抱着被子趴着還在睡。

    “水英。”她喊道。

    水英一個翻身睜開眼。

    “吃飯了嗎?”她問道。

    “帶上乾糧,去城裏。”謝柔清說道,“早點去早點回來。”

    水英哦了聲揉着眼穿衣起身。

    外邊卻又是一陣嘈雜,伴着人聲馬嘶。

    “越來越有大小姐排場了。”謝柔清低聲說道,再次伸手推開窗戶。

    院子裏安哥俾和小丫頭都看着外邊,一羣謝家的護衛正將這裏圍住。

    “你們…”小丫頭開口問道。

    話未出口,爲首的護衛一擺手,七八個護衛下馬涌進來了向屋子裏而去。

    “哎?”小丫頭驚訝的轉過身,“你們幹什麼?”

    這些人要幹什麼?

    “大小姐呢?”

    爲首的男人看了他們一眼。

    “大小姐有事在家裏。”他說道。

    所以這是大小姐讓來拿什麼東西嗎?

    “你們要找什麼?我來拿。”小丫頭忙說道。

    沒有人理會他,護衛們逐一進了房間。

    謝柔清坐在牀上看着進來的護衛。水英撫着手站着。

    雙方都不說話,對視一眼,護衛們將牀後箱籠逐一看了,轉身離開了。

    謝柔清看着窗外,院子裏的護衛們搖頭低聲說了幾句話,旋即上馬疾馳而去,就跟來的時候一般突然。

    “他們要找什麼?怎麼也不問問就走了?”水英皺眉問道。

    “找大小姐。”謝柔清喃喃說道。

    出事了!

    “出什麼事了?”

    江鈴看着進門的成林急急問道。

    天不亮的時候家裏就有人闖了進來,還以爲是匪盜,沒想到是謝家的護衛。

    他們一句話不說將家裏翻了個底朝天就走了。

    但並沒有將人怎麼樣,成林立刻就跟着出去打聽消息了。

    “好像是老夫人出事了。”他低聲說道。“謝家已經戒嚴了。”

    “沒見到小姐?”江鈴很驚訝。

    成林雖然不是謝家的人。但卻是謝柔嘉最親信的隨從,謝家的人見到他如同見到大小姐,大門是隨便進出的。

    現在他竟然沒能進謝家的大門?

    “江鈴。”成林握住她的肩頭,神情凝重。“我想柔嘉小姐也出事了。”

    若不然沒有人敢來搜他們的家。更沒有人會攔住他。

    謝家再戒嚴。柔嘉小姐也不會不見他。

    江鈴身子一晃。

    “怎麼會?要是小姐出事,你怎麼還能出入自由?”她急急問道。

    …………

    “當然要讓他們行動自由。”

    謝家的廳堂裏,謝文興轉過身整容說道。看着廳內回稟的管事們。

    “不僅要讓她那幾個親近人都行動自由,所有人都要如此,或者她會來找他們,或者他們會想辦法去找她,對我們來說,他們都是助力。”

    管事們應聲是。

    “繼續這樣不說不問的找下去,對外一概說是大小姐的命令。”謝文興接着說道。

    管事們再次應聲是急急的退了出去。

    謝文興轉過身看着堂中。

    謝柔惠裹着一件黑斗篷坐在椅子上,整個人都陷入斗篷裏,她的臉越發顯得嬌小,面色慘白不帶一絲血色。

    “惠惠,我覺得她一定出城了。”謝文興說道。

    謝柔惠似乎剛被驚醒。

    “咱們家裏,安全嗎?”她問道,眼中閃過一絲懼色。

    “安全都查過了,你母親親自查的。”謝文興說道,意味深長,“現在家裏她最大,你放心。”

    謝家丹主是巫。

    老丹主已經死了,兩個丹女跑了一個,如今謝家最大的巫就是謝大夫人了。

    “而且你祖母那個是爲殺自己才能使出的巫術,對別人沒有用,所以當時你祖父撲過去把手伸在火上都沒事。”謝文興柔聲說道,“要是謝柔嘉敢使出這樣的巫術進來,她自取滅亡,那正是求之不得,惠惠你別擔心,去休息一下吧,長老們就要來齊了。”

    謝柔惠嗯了聲坐正了身子,看着謝文興,嘴邊勾起一絲笑。

    “多虧還有父親。”她緩緩說道,“要不然,就亂了。”

    謝文興笑了。

    “亂了,對大家都不好。”他說道,“當然不能亂。”

    謝柔惠嗯了聲站起身來。

    “那就辛苦父親了。”她說道。

    “不辛苦,辛苦的是惠惠你,你母親勞累悲傷暫時顧不上,有什麼事你吩咐,我也就是跑跑腿傳傳話。”謝文興說道。

    門外有人疾步進來俯身。

    “人都到齊了。”他說道。

    議事廳內謝家的長老們以及各房的主事男人們都齊齊而坐,形容皆是狼狽不堪。

    在家的人昨天白日被消息衝擊心神大亂,昨晚謝老夫人的事更是駭人,到現在大家還神魂不守,而那些在外的長老們半夜被叫回來,一夜未眠顛簸,再加上剛進門受到這種衝擊,幾乎昏厥。

    謝家幾百年來,第一次發生這種事。

    謝家的丹主除了極個別爲山神獻身外,都是安穩的死在牀上。

    謝老夫人還是第一個在家裏以巫術自焚而亡的。更別提真假丹女竟然又反覆了。

    “這叫什麼事!”

    大廳裏議論紛紛。

    謝文興走進來重重的咳嗽一聲,廳內安靜下來。

    但他並沒有像往常那樣說話,而是側開身,

    衆人的視線落在他身後。

    披着黑披風,隨着走動露出其內暗色春薄衫襖石榴紅百褶裙,不施粉黛,面色卻白的如玉,襯得櫻脣越發如同點了血一般昳麗的女孩子。

    “家裏發生了什麼事,具體的經過你們有親眼看到聽到的,沒有親眼看到聽到的。就私下去問別人。現在我就問二件事。”謝柔惠說道,一面邁步,擡起手豎起一根手指,“第一。巫清娘娘的藏經。還有誰知道?”

    屋子裏沉默一刻。

    謝存禮站了出來。

    “惠惠。我知道。”他說道,“當初傳到我們這一輩,我知道。還有老夫人故去的兄弟謝華順知道。”

    屋子裏頓時譁然熱鬧。

    雖然昨日已經被謝老夫人的承認震驚一次,但現在從另外一個人口中得到印證,不由更加震驚。

    “但是按照規矩,我不能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說….”謝存禮說道。

    “還什麼規矩,我們謝家的規矩已經亂成了什麼?”謝柔惠打斷他豎眉說道,“你講規矩,別人不講,趕快把這件事說了,免得以後再有這種被人利用規矩殺規矩,攪亂謝家根基的事。”

    謝存禮顫了顫,剛見到自己最喜歡的惠惠的驚喜散去,似乎眼前站着的還是那個謝柔嘉。

    “我並不知道這本書的具體來歷,只是當初丹主離世時要我記住,謝家有本巫清娘娘的藏經,當老丹主要去世的時候,當着老丹主和下一任丹主的面問一句,藏經的事說了沒,以示提醒。”他說道。

    屋子裏再次響起議論聲。

    謝柔惠拍了拍桌子。

    “藏經的事我再去問,現在我要問大家第二件事。”她伸出第二根手指,“謝家的規矩你們還認不認?”

    屋子裏沉靜一刻。

    謝家的規矩,自然就是長女爲丹女。

    問得好啊,先問了巫清娘娘的藏經,然後才問規矩。

    知道謝柔嘉能做到這一切,就是因爲巫清娘娘藏經的緣故,不就是藏經嘛,二小姐拿着能起效,大小姐自然也更能,規矩自然就好斟酌了。

    謝文興點點頭暗自稱讚。

    “惠惠,要是不認規矩,我們怎麼可能承認她是大小姐啊。”謝存禮喊道,一臉的悲憤,“我們忍着這麼多,不就是因爲老夫人說她是大小姐,她再胡鬧再荒唐我們也都認了。”

    “是啊是啊。”

    “怪不得她總是要改規矩改規矩,鬧得裏外不得安寧,原來自己就是不合規矩來的,所以纔要亂了規矩。”

    “老夫人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早就知道她被慣壞了,但也沒想到真敢做出毀謝家根基的事。”

    屋子裏頓時響起亂亂的聲音。

    謝柔惠帶着一絲笑坐了下來,看了眼謝文興。

    “好了,就別問她怎麼會做出這種事了,現在當務之急是這件事怎麼處置。”謝文興上前說道。

    屋子裏再次沉默一刻。

    這種荒唐的事說實話現在大家都還沒徹底的想明白呢,更別提怎麼跟別人交代。

    “我們這些人心裏清楚這件事就可以了,也是讓大家引以爲戒。”謝文興說道,“對於其他人,因爲涉及丹主的聲譽,就說老夫人是被二小姐忤逆氣死,而二小姐出逃。”

    二小姐?

    在場的人對視一眼。

    “那,大小姐還是謝柔嘉?”一個老者問道。

    “當然,要不然再公告一次世人?”謝文興沒好氣的說道。

    那謝家的聲譽可就真完了。

    “只是委屈惠惠了。”那老者訕訕說道。

    “這有什麼委屈,關鍵是謝家的正統規矩。”謝柔惠淡淡說道。

    這就省事了,衆人鬆口氣,可經不起再折騰一次了。

    “就說惠惠最懂事,當初就不該同意她的胡鬧換什麼名字!”謝存禮說道。

    反正姐妹兩個長得一樣。外邊人誰看得出來啊,也沒人看啊,白惹出這麼多麻煩。

    “那皇帝那裏..”謝文昌忍不住問道,“不是說那塊匾額是皇帝賜給嘉嘉的,更換嘉嘉爲丹女的事也告訴他了…”

    謝柔惠淡淡笑了。

    “女大十八變,皇帝哪裏那麼閒常常見我?”她說道。

    山高皇帝遠,謝家的大小姐又不是朝臣,上幾代都沒人見過皇帝,這一代能見兩次就不錯了。

    謝家的大小姐不會離開巴蜀,更不會去皇帝跟前侍立。

    衆人點點頭。

    “我們謝家的巫是山神定的。是我們謝氏宗族的事。”謝文興接着說道。視線看着衆人,“難道不論規矩,皇帝說要誰當丹女,你們就會答應讓誰當嗎?”

    “當然不能!”

    “祖宗規矩在。山神血脈傳承在。又不是人能左右的。”

    屋中人的人頓時譁然紛紛說道。

    那他們謝家還算什麼大巫清後人。謝家能穩穩傳承這麼久,靠的就是這個無可動搖的長女傳承製。

    這個制亂了,謝家也就亂了。這種事是毀家滅族的,橫豎都是死,他們寧死也不會同意的。

    謝文興點點頭,示意大家安靜。

    “皇帝是個明君,你們知道,他更知道這一點,所以他不會干涉這等宗族家事。”他說道。

    屋中衆人交頭接耳議論一番點頭。

    “那惠惠……”謝文興看向謝柔惠說道。

    謝柔惠看着他眉頭挑了挑。

    謝文興忙衝她整容。

    “嘉嘉,如今的當務之急,就是追捕二小姐謝柔惠,不能讓謝家的經書流落與他人手上。”他說道。

    謝柔惠站起來。

    “母親已經告明山神,求下追魂符,必將忤逆之人捉拿歸來。”她說道。

    廳中衆人起身施禮。

    “丹主聖明!山神神威!”

    聽這齊刷刷的聲音看着這恭敬的神態,謝柔惠如同魚兒入水,因爲施展咒術殺人而損耗的精神似乎漸漸的充盈,整個人舒展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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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畫了追魂符,而她則在追捕的護衛們拿着符內加入破魂咒。

    她纔不會守什麼不害人的巫術的破規矩,巫就要盡其用。

    追不追回經書她不在乎,只要除掉這個人,這個世上她就是獨一無二的,有沒有經書有何干!

    謝柔嘉這個蠢貨,哦,不,謝柔惠這個蠢貨,不是也說了嗎?經書不重要,人才重要。

    人站在哪個位置,才重要!

    更何況,還有一個人知道經書的事。

    “父親,我讓你接的人,你接去了嗎?”她一面邁步一面問道。

    謝文興緊跟在她身後聞言點頭。

    “已經去了,此時應該已經見到了,該帶着人往回走了。”他說道。

    ………….

    “小姐,真要給少爺送信啊?”水英看着遞來的竹筒說道,“就算是有事,少爺也沒辦法啊。”

    “不是讓他有辦法,只是告訴他知道而已。”謝柔清說道。

    這有什麼區別?

    水英哦了聲將竹筒放好,再看那邊的安哥俾。

    “安哥俾,你也要跟我進城嗎?”

    安哥俾點點頭。

    “我去跟我爹說一聲,你先走我騎馬追你。”他說道,轉身就跑了。

    天光大亮,礦山上早工的人剛歸來,聚集地熱鬧一片,新的炊煙燃起,到處一片溫馨熱鬧,有等着吃飯的礦工們抱着自己的孩子,在教授他們自己才學來的休山停礦期間學來的採礦小知識。

    礦工的後代世世代代都是礦工,早些學多學一些,保命的機會就更大一些。

    “這都是大丹女的恩賜,是山神的恩賜,你們要好好學。”

    安哥俾穿過這些人,耳邊飄過這些話,來到自己的家前。

    爐膛的火還有未燃盡,上面掛着冒着氣的熱飯。

    “爹!”安哥俾喊道。

    沒有人回答,他剛要邁進屋子裏,旁邊的人聽到了忙衝他招手。

    “安哥俾,你爹被大丹主找去城裏了。”他說道。

    安哥俾身子一僵,轉身疾奔。

    看着絕塵而去的年輕人,鄰人帶着幾分羨慕笑了笑。

    “老海木一家終於要去過好日子嘍。”他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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