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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誅砂 - 第68章 使信字體大小: A+
     

    真是服了,這周世子派來的是什麼人啊。

    一開始看起來挺懂禮數的,和氣的報上名號又捧出禮盒。

    但當她聽到鎮北王府世子的名號表示拒絕後,這隨從就變了模樣了。

    不由分說的闖進室內,將禮物拆開就擺上,現在還開口給小姐要回禮。

    “真是無禮!”江鈴喊道上前一步,“快些走吧。”

    年輕隨從看她一眼。

    “收了禮不回禮纔是無禮。”他哼聲說道。

    謝柔嘉擡腳走回來。

    那隨從立刻跳開一步。

    “兩國交戰,不斬來使!”他喊道。

    這些鬼話都是周成貞那小畜生教的吧。

    謝柔嘉瞪他一眼。

    見她沒有動手,年輕隨從又上前一步。

    “沒禮物回個信也好。”他忙說道,笑嘻嘻的施禮,“也好證明小的送到了,回去好在世子爺跟前得賞。”

    真是奸猾的傢伙。

    江鈴心裏說道,果然看到謝柔嘉若有所思。

    “那你等着。”謝柔嘉說道,轉身進去了。

    江鈴忙跟進去,幫忙研墨。

    謝柔嘉並沒有坐下來,而是在一旁翻找。

    “小姐找什麼?”江鈴問道。

    “這個。”謝柔嘉拿着一把硃砂笑着過來。

    “用這個做什麼?”江鈴不解的問道。

    “寫信。”謝柔嘉說道。

    硃砂可做顏料,也能寫字,只不過用得着這麼高興嗎?

    笑的眼睛亮晶晶。

    是想到什麼作弄人的主意了吧。

    那人無賴。小姐自然也能頑皮,江鈴含笑放下手裏的墨石站開。看着謝柔嘉挽着袖子研墨。

    “給。”江鈴疾步而出,將一封信遞給年輕隨從。

    年輕隨從高興的接過。

    “謝謝姐姐。”他大聲的說道。

    現在嘴倒是甜。

    江鈴哼了聲轉身。

    聽得外邊馬蹄響。那隨從疾馳而去了。

    真是煩人。

    以後不會還來吧?

    江鈴邁進內室,看到謝柔嘉還坐在几案前,手裏拿着一張信紙。

    那信紙江鈴並不陌生,是黃主簿送來的東平郡王的信。

    不知道寫了什麼,謝柔嘉看着看着又噗嗤笑起來。

    江鈴思忖一刻,轉身又去拿了一把硃砂來,伸手放在几案上。

    “什麼?”謝柔嘉放下信有些不解。

    “小姐,不寫了嗎?”江鈴問道。

    “寫完了啊。”謝柔嘉說道。

    江鈴哦了聲。

    “我還以爲你也要給東平郡王殿下回信呢。”她說道,忙又伸手拿走硃砂。

    給東平郡王回信啊。

    謝柔嘉看着手裏的信。上次自己給他回信客套幾句問候,他竟然認真的回信了。

    “立秋後,雨三場,夜漸涼,寢食俱安,三兩日入宮,七八日外出會友。”

    “餘一日偷閒學人城外草深處魚釣,投餌無數,上鉤三兩條。昏昏欲睡忽雨疾,劈頭蓋臉而下,有心奔逃避雨,偏又強裝自在隨性。至歸家裏外皆溼,噴嚏無數。”

    看到這裏,謝柔嘉再次哈哈笑起來。

    似乎能看到東平郡王雨中強裝自在的模樣。但似乎又想象不出他狼狽的樣子。

    那樣的人也有狼狽樣子嗎?

    笑一笑心中的憋悶散去了不少,其實這段日子她過的不是很舒服。

    雖然還是在鬱山住着。而且看起來人人都聽她的話,但總是覺得渾身拘束。

    似乎有很多話要說。又不知道說什麼。

    而身邊的這些人,很多人跟她說話,但又覺得沒人跟她說話,她也跟很多人說話,但又似乎根本就沒有說話。

    謝柔嘉接着看信。

    信已經到了收尾,說的是噴嚏無數後,夜不安。

    “……人病則易追憶,輾轉難眠,起身喚廚娘,現和麪且揉且擀且切,過溫涼,摘扁豆炒肉末,搗蒜泥加麻油淋香醋,對月當飲三大碗。”

    謝柔嘉再次笑起來,同時又忍不住咂咂嘴。

    看起來很好吃啊……

    “江鈴江鈴。”她擡頭喊道。

    江鈴忙應聲。

    “我們一會兒吃麪吧。”謝柔嘉說道。

    “雲英面嗎?”江鈴問道。

    “不不。”謝柔嘉搖頭,“吃京城的那種面,純面擀成條,炒扁豆肉末。”

    她們很少吃這種麪食,怎麼想起吃這個了?

    江鈴看了眼謝柔嘉手裏的信紙,應聲是出去吩咐了。

    謝柔嘉看着手裏的信,視線慢慢的落在硯臺裏鮮紅瑩亮的墨汁上,她伸手捏起一旁的筆,展開信紙。

    “臨近仲秋,彭水的雨水倒不多,但白日也涼爽許多,只是,寢食不能安。”

    江鈴邁進室內,看到謝柔嘉提筆寫信,便又停下腳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天色大亮,黃主簿走出縣衙。

    他孤身一人前來赴任,沒有家眷安置,所以就一人住在縣衙裏。

    看到他走出來,門外的衙役們忙打招呼。

    “大人今日還要出門啊?”

    “還是去謝家嗎?”

    黃主簿點點頭。

    “昨日的事沒說完,今日再去。”他和氣的說道,擡腳走開了。

    看着他的背影一個衙役笑起來。

    “以前大人都是隔三五日再去,怎麼這次要連着去?”他笑道,“是趕着過節要打秋風嗎?他是外地來的,不知道咱們彭水,謝家的秋風可是打不得的。”

    “不是打秋風,他回來都是空着手,也從來沒有收過什麼禮。”有衙役搖頭說道。

    身後的閒言碎語黃主簿沒有在意,不緊不慢的在街道上走着,不過相比於平時。他的眉頭微皺。

    “不連着去不行啊,眼瞅着就要中秋了啊。看來得豁出去這張老臉了。”他自言自語說道。

    話音未落,就見有一輛馬車疾馳而來。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子掀起車簾向這邊張望。

    黃主簿眼一亮。

    謝天謝地,終於不用再跑斷腿了。

    “江鈴姑娘。”他立刻擡手說道。

    …………

    因爲中秋節的緣故,八月間官路上譯馬信使客商明顯多了起來,南北東西帶去寄予思念的家書信筏。

    京城,位於宮城附近的鎮北王府,因爲荒廢許久,雖然修整過,但還是難掩幾分荒敗之氣。

    “世子爺,世子爺。”

    一個僕從一路飛奔的穿過樓臺亭閣。

    “信來了。信來了。”

    花園裏一個正掃落葉的佝僂老僕聞聲轉過頭,那僕從已經衝到眼前。

    “啞巴讓開讓開。”僕從說道,擡手將他推開。

    老僕踉蹌幾步跌坐在枯葉上,卻沒有難過,好像是什麼好玩的事,咧嘴笑了。

    坐在一處假山上,正將石頭不斷的踢下去的周成貞回過頭,看着奔近的僕從,臉上的凌冽以及戾氣的隱去。重新浮現幾分不羈的笑。

    “她真給我回信了?”他問道。

    隨從氣喘吁吁的爬上來,將一封信拿出來。

    “那是,世子爺交代的事,哪有辦不成的。”他笑嘻嘻說道。

    周成貞哈哈大笑。

    “賞!”他說道。

    僕從笑着叩頭道謝。伸手就要拆開信,周成貞一把奪過去。

    “我自己看。”他說道。

    “世子。”僕從緊張的喊道,“還是。小的來念給你吧,柔嘉小姐畢竟是謝家的人。而且,又對世子一直有嫌隙。聽說那些巫都會下咒什麼的,萬一……。”

    周成貞笑了。

    “她不會害我。”他說道,沒有絲毫遲疑的三下兩下拆開信,但卻愣住了。

    一張白紙,一個字也沒。

    無字啊?

    “或許是被我逼着寫回信到底不願意,所以就…”隨從訕訕說道。

    “那也沒事啊,是她的信紙啊。”周成貞笑道,將信舉起來,看着上面折騰的痕跡,“她親手摺疊出的信紙呢。”

    信紙對着日光顯出摺痕,痕跡隱隱顯出紅色。

    周成貞咦了聲,皺眉凝神看過去。

    這摺痕似乎越來越多,線條彎彎曲曲,日光下一會兒白一會兒紅,似乎有什麼滲出來。

    周成貞不由湊近,忽的耳邊猛地響起一聲虎嘯,一個虎頭從紙上猛地撲過來。

    周成貞啊的一聲,手下意識的一揚。

    虎嘯頓消,虎頭也化爲虛無。

    取而代之的是僕從的驚呼。

    “世子爺!”

    周成貞揚手的瞬間似乎又後悔了,人跟着信紙向後跌去,虧的是僕從動作快,一把抱住了他的腿趴在地上。

    周成貞半個身子已經掛在假山上,手裏穩穩的捏住了那張紙。

    他就這樣倒掛着再次將信紙對準日光。

    “這是什麼?”他說道,“畫符嗎?”

    信紙上摺痕依舊,期間遍佈着紅色斑點淺淺,但卻並沒有再有虎頭浮現。

    “好玩好玩。”周成貞大笑着將信紙啪的蓋在臉上,“我的媳婦兒真厲害!”

    聽着這邊的笑聲,遠處站立僕從們都看過來。

    “世子爺接到信了啊?”

    “是該高興啊,世子爺第一次接到信吧。”

    大家笑着議論道,但很快這議論就被刷拉刷拉的灑掃打斷了。

    那老僕揮舞着掃帚掃過來,引得衆人紛紛避開。

    “啞巴,正說話呢,你幹什麼呢。”

    “他又聽不到。”

    “聽不到也看不到了?真是…”

    大家抱怨着,無奈那啞巴老僕果然是聽不到也根本不看,依舊揮舞着掃帚,衆人只得散開了。

    而此時有信來的不止周成貞一個。

    京城二十里外的謝家宅子裏,也正熱鬧。

    “家裏的信來了。”

    外邊聲音傳來,變的有些喧譁。

    謝瑤貼在窗邊看出去。

    “惠惠,有家書來了。”她說道。

    “來就來,反正沒有我們的。”謝柔惠說道。

    “惠惠,我是說家裏的來信,會不會對我們不利。”謝瑤過來低聲說道。

    謝柔惠磨墨的手一停。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家書上一定吩咐,如果公主生辰的時候我不能進宮,那我們就要病故了。”她說道。

    謝瑤身子一軟跌坐下來。

    “那怎麼辦啊?公主半點消息也沒有啊,你也說了,她討厭二小姐,你又不是能說自己是大小姐,那她怎麼會邀請你進宮啊?”她顫聲說道。

    怎麼辦?無路可走無法可解。

    謝柔惠咬住下脣,捏緊了手裏的墨石。

    “我再寫封信。”她說道。

    “可是,你的信上也不能說你是惠惠,更何況又是以二小姐的名義遞進去,公主也不會看啊。”謝瑤急道。

    “我不是給公主寫信。”謝柔惠說道。

    謝瑤愣了下。

    “不是給公主?那給誰?有用嗎?”她急急問道。

    “討厭二小姐的不止公主一個。”謝柔惠說道,“這京城是還有一個。”

    討厭二小姐的還有一個?

    “可是,既然也是討厭二小姐的,那寫信還有什麼用?”謝瑤不解的問道。

    “公主討厭二小姐,可以躲在宮裏,但那個討厭二小姐的人,可沒地方躲。”謝柔惠說道,將手裏的墨石在硯臺上狠狠的按下去。

    墨石硯臺相撞發出咯咯咳咳的聲音,令人耳膜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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