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方寡婦一通哭訴，似乎把事情徹底鬧開了。

鄰居們、乃至部隊的同袍、領導都跑來勸劉耀華，「是要孝順，可也不能愚孝啊。你孝順父母是應該的，幫助兄弟姐妹也沒有錯，但要量力而行！」

「總不能為了這些，而把自己的老婆孩子都餓死吧。」

劉耀華忽然發現，有了小方的鋪墊，而他也給家裡寄了十多年的錢，此刻就算徹底斷了，也不會影響他的名聲。

而且，他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老婆和孩子啊。

這話就算傳回老家去，他也占著理兒。

另外，他過去給家裡寄錢，一個是家裡窮，第二也是弟妹都還小，他要幫父母撐起這個家。

現在呢，最小的妹妹都出了門子，孩子也生了。

他是父母的兒子、是弟妹的大哥，幫他們是理所應當。

但這種事兒，總要有個盡頭啊。總不能他養大了弟妹，還要繼續給弟妹養孩子吧。

他劉耀華再能幹，也只是一個人，渾身是鐵也打不了幾根釘。

「……要不，就借著這次的事兒，斷了給老家的錢？」

劉耀華心裡暗自嘀咕著。

當然，一下子徹底斷掉，肯定不成，爹娘那邊會接受不了。

萬一老兩口急了，跑到部隊來鬧，最後吃虧的還是他。

劉耀華便跟方寡婦商量了一下，把錢減到了一半，嗯，雖然還是肉疼，可到底省下來三十多塊錢呢。

劉耀華給父母寫了信，措辭很是可憐，但態度很堅定：他再婚了，除了自己的四個孩子，還有老婆和繼女要養。

一家七口人，幾十塊錢，根本不夠用哇。

爹娘心疼養在身邊弟妹，可也要心疼心疼他這個在外面出生入死的大兒子啊。

他會孝順父母，會繼續給父母寄養老錢，但最多只有三十塊錢，而這筆錢，也抵得上一個尋常工人一個月的工資。

對於在農村生活的老兩口來說，絕對能過得舒舒坦坦。

被砍掉一半錢的劉父劉母會不會「舒坦」，暫且不知，但劉家的日子明顯好了許多。

或許吃不了太好的東西，但孩子們好歹能吃飽了。

幾個孩子也肉眼可見的圓潤起來，任誰見了，都要暗暗點頭：看了吧，過去真不是小方不厚道，實在是家裡沒錢。

現在劉營副沒有一門心思的貼補老家，劉家的孩子也能吃飽飯了。

所以啊，小方絕不是什麼惡毒後娘，頂多就是有些軟弱，太順著老劉，連自己的孩子都跟著受罪！

劉建國和劉建軍：……

P的軟弱，那個惡毒女人不知有多大膽、多狡猾呢。

真當他們不知道，那個女人背著他們的親爹，攢了不少私房錢。

還有，她、她經常一個人偷偷躲在房間里吃桃酥、吃紅燒肉。

沒錯，就是一個人，連她的親閨女都占不到光。

劉建國倒是知道很多長輩都重男輕女，可似方寡婦這般，一個當親娘的，身邊也沒有其他的孩子，卻還能苛待自己親閨女的情況，真心少見。

所以，再聽到有人說「人家小方自己的孩子也如何如何」的時候，劉建國就想告訴所有人：這個姓方的，她本來就不喜歡自己的親閨女。

拿那個拖油瓶當例子，根本就沒有任何意義。

然而他的這些話，卻沒人相信，大家反而忍著幾分怒意，訓斥劉建國：「建國，我們知道你不想要後娘，可小方是個好女人。你爸還有弟妹，也需要有人照顧！」

「你都十來歲的大孩子了，也該懂事了，別總這麼跟你方姨頂著干，你要好好聽話！」

劉建國：……

他徹底絕望了，這些人，怎麼就不信他呢。

劉建國本來就處在敏感期，明明自己受了委屈，卻不被大人相信的經歷，直接讓他叛逆了。

他慢慢成了海島有名的壞孩子，打架鬥毆、偷雞摸狗，基本上，家屬區有孩子的家長，都跑去劉家告過狀。

劉耀華差點兒被氣死，皮帶都抽斷了好幾根。

不過，劉建國這種破罐子破摔，倒也有些好處，至少方寡婦不敢再打他。

但打他的人，換成了劉耀華啊，劉耀華這個親爹，有時候打起人來，比後娘還狠。

這天，劉建國又在外面闖了禍，劉耀華直接把人吊在房樑上，狠狠的抽了一頓。

方寡婦「不敢」勸，便帶著幾個孩子躲在一旁。

沒人攔阻，劉耀華又在氣頭上，劉建國被打了個半死。

半夜，全家都睡熟了，劉建國頂著一身的傷卻怎麼都睡不著。

他悄悄爬起來，來到院子里，找到方寡婦偷偷埋錢的地方，挖出一個鐵皮餅乾盒，拿走了裡面的一百多塊錢，然後便失蹤了。

「……這個混小子，年紀不大，膽子卻不小，居然敢偷跑了！」

劉耀華和鄰居、戰友們圍著海島找了好幾天，結果都沒有找到。

還是碼頭有人說，似乎看到了劉建國，這小子早就混進輪船出島了。

劉耀華又託人去沿途找了找，卻依然沒有消息。

隨後幾年，漸漸有消息傳來，說劉建國去了省城，還跟一些街頭小混混混在了一起。

這年月，外面本來就亂，劉建國又是個好勇鬥狠的性子，倒也混得風生水起。

但，人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在一次械鬥中，劉建國被幾個同樣不要命的小痞子用板磚拍在了後腦勺，當場斃命！

劉耀華收到消息的時候，確實傷心，但也有限。

一來，他覺得有劉建國這麼一個沒出息的兒子丟人現眼。

二來，方寡婦給他生了一對雙胞胎，全都是男孩兒，劉耀華高興壞了。

有了這麼一對白胖兒子，別說劉建國一個離家出走的不孝子了，就是乖乖聽話的三兒子劉建民，都要往後放。

最後，劉耀華更是在方寡婦的「勸說」下，把劉建民和劉建芬送去了老家。

劉耀華還當父母、兄弟跟過去一樣把他當成劉家的「驕傲」呢。

殊不知，在他把寄回家的錢一減再減的時候，父母和兄弟就怪上了他。

這般情況下，就算是劉耀華的親爹親娘，也很難善待劉建民和李建芬。

幸而，兩個孩子已經大些了，且在後娘的調教下，十分能幹，看在他們還算聽話的份兒上，老家的親戚好歹給了他們一碗飯吃。

但也僅限於餓不死、凍不死，想過得多好，那就不可能了。

劉建民和劉建芬甚至都沒有上過學，就跟很多農村的貧困孩子一般，老黃牛一般下地幹活，長大了結婚，然後繼續在地里刨食兒。

而老二劉建軍呢，確實更聰明一些，搶在劉耀華把他送回老家之前，他先找上了尤文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