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一諾、姜萌萌。

衛素梅猶豫再三，她的手指最終還是落在了趙一諾的手機號碼上面，不管怎麼說，她們做了二十來年的母女，哪怕……她們之間也該有些情分，對吧。

就是在衛素梅的心裡，其實也跟趙一諾更親近些。

手指按下那個號碼，衛素梅反倒沒有那般猶豫不決了，她的心裡開始有了期待。

嘟、嘟嘟——

電話響了好幾聲，就在衛素梅的心有點焦躁不安時，電話終於被接通了。

天知道，在手機聽筒里傳來熟悉的那聲「喂」的時候，衛素梅有多麼的驚喜——諾諾還願意接我電話！

這是不是表明，對於她而言，自己這個「媽媽」還是有些分量的？

「媽，哦不，阿、阿姨，您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來了？」電話另一端的聲音清脆悅耳，還帶著年輕人特有的朝氣與活力。

只是，她說出的話，瞬間讓衛素梅飛揚的心狠狠的摔落在地上。

阿、阿姨？

做了二十年的母女，自己一直當成眼珠子一樣疼愛的女兒，居然改口叫自己「阿姨」？

衛素梅握著手機的手指關節都開始發白，她的呼吸聲有些重，卻沒有說出一個字。

另一端的趙一諾似乎很能理解衛素梅的沉默，或者說，她也覺得剛才那聲「阿姨」太傷人。

可、可她也是沒辦法的事啊，她剛回到趙家，跟親生父母還在相互熟悉、相互磨合的階段。

而曾經的「平民」經歷，讓她面對高貴優雅的貴夫人親媽時，本就有些自卑與不知所措，她真是不想再做出丁點兒讓親媽不喜的事。

親媽雖然沒有明說，但趙一諾有種感覺，親媽應該很瞧不起貧民姜家。

對於當年的烏龍官司，趙夫人更是十分厭惡，儼然就是她完美人生的恥辱。

連帶著趙一諾這個被姜家養大的孩子都受到了遷怒！

趙一諾至今都記得三個月前，她剛剛被趙家接回去的時候，趙夫人矜持又冷漠的對她說：「我們趙家跟那些城中村的落魄戶可不一樣，我們是省城有頭有臉的人家，一言一行都要有講究。」

趙夫人到底顧及趙一諾是自己的親閨女，所以沒有說太難聽的話。

但她話里話外都透著對姜家的嫌棄，也處處彰顯自己的優越感。

趙一諾那時的心情真的很複雜，尷尬、難堪甚至是莫名的羞愧。

她愈發自慚形穢，愈發謹小慎微，以至於此刻她接到衛素梅的電話，身邊並沒有其他人，她也不敢習慣性的叫一聲媽。

阿姨？

哈，就算是她們母女沒有血緣關係，但也有二十年的養育之情的，就算趙一諾被趙家認了回去，衛素梅也是她的養母啊！

「……對、對不起！」趙一諾心裡愧疚，忍不住就說出了抱歉的話。

而她的這句對不起，反而讓衛素梅更加難受。

原來諾諾不是不知道她的那聲「阿姨」太過傷人。可她還是喊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

這約摸就是窮人的悲哀。

看到了吧，她衛素梅不如趙夫人有錢有地位，所以，連做媽媽的資格都沒有！

養了二十多年的女兒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毅然丟下她這個當媽的，馬不停蹄的投奔了自己的親生父母。

至於衛素梅親生的女兒趙萌萌呢，哪怕dna報告放在面前，哪怕趙家把當年抱錯孩子的意外調查得一清二楚，人家也表示：「我捨不得我媽，不管怎樣，我心裡只有我媽這一個母親。」

趙萌萌的這番話，大大取悅了趙夫人，那位矜持的貴夫人，抿著的嘴角微微上揚，語氣帶著明顯的愉悅：「她們都是成年人了，咱們應該尊重孩子的意見，對嗎？！」

衛素梅只覺得傷心又難堪。那種人窮志短的無奈，更是如同鞭子一樣鞭笞著她的心。

衛素梅也終於深刻體驗到了窮人的悲哀。是的，衛素梅不傻，她當然知道不管是養女還是親生女兒，她們那般「執著」的留在趙家，只因為一個字——錢！

如果趙家和姜家一樣是普通百姓或都是大富豪，應該也不會出現這樣情況，更現實的結果，應該是「維持現狀」，兩家當親戚一樣走動。

「……你過得還好嗎？」衛素梅心底的熱切徹底被那聲「對不起」澆滅了，她忽然不想跟趙一諾討論自己的病情了。

說實話，她打這通電話的本意，只是乍一聽到噩耗有些不知所措，想找個親近的人傾訴一二。

也不是跟親人討要什麼，只是想有人能撫慰一下，跟她說一句「沒關係，媽，癌症也不是必死無疑，咱們好好配合治療，一定有希望」云云，她也就滿足了。

衛素梅甚至都做好了放棄治療的打算，僅剩的那點錢，與其白白送進醫院，還不如留給「親人」，好歹也是一個念想啊。

可現在，趙一諾的一句「阿姨」驚醒了衛素梅，她早已沒有了親人，養女也好、親生女兒也罷，人家根本沒把她當成「媽媽」。

她要是貿然跟人家說，「我病了，乳腺癌」，人家興許還會覺得她是來要錢的！

算了，算了。她衛素梅確實窮，可她還有骨氣，她、她絕不讓自己變成那樣可笑又可憐的存在。

「我挺好的。」趙一諾聽出衛素梅的意興闌珊，她愈發心虛、愧疚。

說完這話，她也不知該說什麼。

因為趙一諾發現，如果她說自己在趙家過得很好，要啥有啥，各種她過去只能過眼癮的奢侈品，現在都能輕鬆得到……哪怕她不是有心炫耀，也會刺痛衛素梅這個養母的心。

如果說她在趙家過得不好，呃，趙家唯一給她添堵的人就是趙萌萌。而趙萌萌是衛素梅的親生女兒，趙一諾不想讓衛素梅誤會自己在告刁狀。

所以，趙一諾怎麼回答都不合適，她只能含糊的應了一聲，然後陷入沉默當中。

衛素梅也沒有再開口。

曾經最親密的一對母女，現在隔著手機卻無話可說。

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續了很久，就在衛素梅覺得沒意思，想要掛斷電話的時候，另一端的趙一諾飛快的說了句：「我、我要出國了，您以後多保重！」

說完這句話，趙一諾就直接掛斷了電話。

「以後多保重」？

哈，我哪裡還有「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