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宮有些寂黑,她小心翼翼地躲開明亮的地方盡往黑裏走去。
怕正宮的門口有人守着,儘量的低頭,誰知外面的人盡瞧着遠處的燦爛,以爲她只是個宮女,也沒有多瞧着。
這夏宮裏的主子都出去了,還剩下病歪歪臥牀不起的蘇昭儀了,宮女進出他們可沒興趣多瞧着。
真是熱鬧啊,可是她就真的想跟他說,不要這樣。她寧願死在宗人府,也不要讓姐夫這樣委屈求全的。
命不算什麼,她不要他這樣的付出。
跌跌撞撞地走一段路,已經氣血在翻涌了,吃下的藥可真是厲害,沒事就讓她吐吐,讓她暈暈欲睡。
涼風習習,桂花飄香,隔得那麼遠,隔着那麼多那麼多的人,可是她一眼就能找到他。
所有的繁華與燈火,都是他的點綴,剛勁的臉上是那勉強的笑意,曉錦走得更前了一些,看得也更是仔細了,他身上那種哀嘆與無奈,讓她想哭。
她不想再看他強顏歡笑的樣子,她不要他這樣委屈,吸口氣走得更近一些。將隨身帶出來的大綻銀子給一個守在一邊看熱鬧的侍衛:“麻煩你幫我給雍王傳個東西,這些銀子都給你,呃,我是夏宮的宮女,十分仰慕雍王的風采,還有,還有……”吞吞吐吐,欲說還羞。
其實後面的,侍衛壓根沒聽了,那大綻的銀子讓他眼一亮,看看同僚趕緊收起:“好,你等會,不過我得瞧瞧是什麼?”
她給了他一樣東西,冰涼冰涼的。
瞧見侍衛嘻着臉打着躬請一個公公幫忙,小公公將東西再交給了雍王貼身侍女月上,月上再報雍王。
沒多一會兒,雍王便笑着起身,回首讓月上扶了像不勝酒力一樣走出那熱鬧的地方。
曉錦找他,他內心是極其洶涌的,可是表面卻是平靜,瞧見她的一剎那,那蒼白的小臉,那消瘦的身子,再怎麼掩在黑暗處,長髮再怎麼撇着臉,還是不能藏住她的狀況,心牽起一絲絲的痛與憐惜,張張口想問她現在身體如何,想扶她,可是千言萬語卻堵在心口裏,他在明,她在暗,就那樣相看了好一會,
“王爺。”月上輕提醒他:“還是由奴婢去瞧瞧太后娘娘的甜點。”
“你……何事?”有些乾澀,問出的話竟是萬般不想說的,可是說了卻也沒有後悔的餘地。
曉錦擠出抹笑:“有件事兒,真的很想雍王爺再幫我一次,我發誓,就最後一次。”
求人沒有什麼,她並不是那麼驕傲到不可折腰的人,她最不想求的就是他們,不想欠他們的,亦也不想有牽連,可是有時些事,總是那麼違道而和的。
“說吧。”他抓緊了石頭棋子,冰冷從手掌入了心。
“幫我叫我姐夫到這兒來,我等他,多晚我都等。”
雍淡淡地說:“你等得起嗎?”
“我等得起。”她抱住樹,藉此撐着身體,雙眼滿滿盛着哀求:“我求求你,雍王爺。”
他轉身就走,一句話也沒有說。
再笑起來的時候,心卻微微地刺
痛,她的尊嚴,她的驕傲什麼都丟棄,但卻不是爲了他。
拿了酒杯過去:“顧揚,本王敬你一杯,能娶得我們風辰,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啊。”
二人乾杯,一飲而盡。雍笑:“再來一杯。”
接過宮女倒來的酒,笑着湊近顧揚,一臉曖昧的笑,但是卻壓低聲音冷冷地說:“蘇曉錦在桂花林裏等你,你要不快些去把她弄走,昏在這裏鬧大了讓太后再惱火,本王饒不了你。”
顧揚一怔,淡淡地一笑,不着痕跡地往黑暗處看了一眼。
再多喝幾杯,找了個藉口出來。
他知道她有多固執,他不來,她是不會走的。
暗香在夜色裏浮動着,肌膚染上了香氣,卻透不下心。曉錦瞧着他過來,濃濃地吸口氣,揮揮腦袋讓自已更清醒一些。
“姐夫,我在這裏。”軟軟地說了一聲。
他輕嘆氣:“你不該來的,曉錦,你身體還要好好地養着,吹了風怕你受不住。”
“姐夫,我不怕生病。”
“可是我不想你生病。”他口氣有些硬:“回去,以後別再這樣出來了。”
“姐夫。”她咬緊下脣,擡起紅紅的雙眼:“不要和錢風辰訂親,不要。”
他知曉她心思了,卻佯裝無奈地笑:“你這孩子,就是做了妃嬪,竟也不怎麼曉事,姐夫怎生說也是一個堂正的男人,定會娶妻生子的。呃,以後,你也還是我顧揚的好妹妹。”
只要平安就好了,曉錦,別爲他想得太多。
曉錦淚珠滑了下來:“姐夫,我寧願死也不願意看到這些,你不喜歡她,你說你要守着姐姐一輩子的。”
“一輩子太長了,男人的話,很多時候不可信的,別傻了。”
“姐夫,我娘不在了,姐姐也不在了,我原以爲這個世上也沒有什麼值得我牽掛的了,可是你告訴我,要撐住,我便不想死,但是活着看你受這些的委屈,我又寧願去死,曉錦雖然是弱女子,但是曉錦有時候也是很任性的。”
見她說得堅決,顧揚還真怕這傻丫頭又做什麼不可挽回的事,那現在所做的一切又還有什麼意義呢。
走前二步伸手揉揉她的發,低下頭在她耳邊輕說:“傻丫頭,不是你所想的那樣的,姐夫告訴你,訂親不是成親,姐夫要去北方守戰,太后說平亂之後回來大婚,但是此戰……你明白嗎?”
細細輕語,溫暖的氣息就在她耳邊,悄悄地一字一字迷醉她的心,忽然變得開心了起來,咬着脣卻忍不住淚流如雨地點頭。
他大手輕輕地給她擦去淚:“現在趁沒人看到,速速回去,好曉錦,姐夫知道你不會讓姐夫擔憂的。”
“曉錦會養好身體,曉錦不會讓姐夫掛心。”
他舒心一笑:“那就好,別哭了,男兒有淚不輕彈,曉錦並不輸男兒半分顏色,以後別輕易落淚。”
她用力地點頭,哽咽一聲:“嗯。”
一手捂着心口,曉錦有些踉蹌地回去。
回到夏宮已經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了,可瞧着自個宮裏燈火通
明的,心又倒吸了口冷氣,心跳得急急的。
一個公公出來:“娘娘安好。”扶了她進去。
她像是做錯事的小孩一樣,低頭不敢看裏面的人,這麼多人在的宮安靜得都能聽到針落地的聲音。
“回來了?”淡淡的聲音,可是她能聽得到這平淡下壓着的怒火。
這會兒招惹這個陰晴不定的人,肯定會吃虧的。
曉錦乖乖地點頭:“嗯,臣妾不知皇上過來,不能及時接駕,還請皇上恕罪。”
“去哪了?”他再平淡地問一句。
曉錦想了想,說:“就在夏宮裏轉了一圈,聽聽流水的聲音如琴,把時辰給忘了。”
他站起來,走到她跟前去挽住她的手:“你身體如今不太好,還得好好養胎,便是要走,也得帶着奴才的。”
扶了她進裏面,走得極慢,直扶着她到牀前的小榻坐下,他一手取來軟枕:“靠着舒服些。”墊在她的腰間讓她半躺着。
靠得太近了,他身上那濃濃的酒味讓曉錦很不安。眼瞼垂下:“臣妾,臣妾……”竟然有些少在要說什麼。
他揚起脣一笑:“愛妃想說什麼呢?愛妃喜歡聽水落如琴,真是巧了,朕也愛聽,愛妃說說今晚聽到什麼動人的?”
手指絞着紗裙,心裏七上八下着難受,他肯定是知道她出去的了,倒不如交待個清楚好了。她寧願他凶神惡煞地冷眼看着她,也不要這樣和氣愉悅假惺惺,摸不透他在想作什麼,心裏就會有些慌。
一手撐着小榻欲要起身,他大手卻按住她的肩頭,按得力氣大了些痛得讓她冷汗涔涔而出。
“愛妃怎麼不說了,朕問你話呢。”
“皇上,臣妾撒謊了。”痛啊,她聲音都變了。
他瞧着她單薄的衣服又透出了腥紅的血,終於有些快意掠上了心頭:“愛妃身上有種味道,發上染上了淡淡的桂花香,瞧。”他像是個欣喜的孩子發現了寶貝,從她的髮絲上取下一細碎的米黃色桂花:“發上還有個證據呢。”
“臣妾是貪看熱鬧,就跑去看……啊。”她忍住,沒將痛叫出來,死死地咬着牙。
他的手按着她的肩,越發的用力了。
臉上卻是淡然的笑:“蘇曉錦,有沒有人告訴你,朕最恨別人自作聰明地糊弄朕。”
她不說話,原來真的別指望宮裏什麼事能瞞過他。
“愛妃就沒有什麼話可說嗎?”
她小臉越發的蒼白,他有些心軟了,鬆開了手。
曉錦有些賭氣地說:“皇上應該不需要想聽什麼了?”他不是什麼都知道嗎?何必再問呢。
“蘇曉錦,朕並沒有容耐之心,相信這一點你比誰都清楚。”
她吸了口氣平和肩上的痛,才淡淡地說:“顧揚說過他會爲我姐姐守一輩子,我只是去問他爲什麼,不知道答案,他沒有親口告訴我,我不甘心。”
“僅於此?”他纔不相信。
他親眼瞧着他與她是怎生的難分難捨,你痛我憐來着呢,可是他若是道出這些,倒是有失了他的身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