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過她的身子，看到她的臉上，佈滿了淚，她美麗幽深的眸子，空洞得讓人心痛。

他抱着住她：“別哭，嫵音。”

她不掙扎，也不說話，只有淚水流下來。

“嫵音。”他輕叫，爲何在嘆息。

不知怎麼說，不知如何去安慰她，沒有後悔的路可以走。他得到她了，就這樣，爲何沒有什麼激情，沒有什麼驚喜，是等得太久了嗎？

她的淚，依然讓他心痛，他知道，無論如何說，她都不會開心。他知道，她已經陷入了自已的絕望中。她心傷透了，這不是他想要的嗎？她不會再想裴奉飛了，可是，自已沒有歡喜之心，爲什麼呢？

地上都是凌亂的衣服，他撩起紗帳，一邊的宮女就奉着乾淨的新衣給他換上。

他還是那個冷然的皇上，他永遠和她過不來琴棋書畫，遊山玩水的安樂日子。

換來的，還是迷惘，還是揪痛的心。長長的玉珠子垂在臉上，冰冷得讓他想吼叫出來，皇上，朕，孤也，整個皇宮，都是他的，卻是都一樣的孤寂，爲什麼現在才發現。以前的錦繡之姿，以前的殷殷渴盼，如今，卻將他束縛住了。

曾經的感覺，那般的急切，再也抓不住了，看到皇宮，眼裏只有嘆息。千百年來，皇宮一直在嘆息。爲王者，孤也。

“皇上，該早朝了。”杜公公恭敬地說着。

他回頭看她一眼，朦朧的紗帳中，仍是小小的哭聲，如刀割一般，將他分裂的千千片。

“好好看着她，不要讓她。”自盡，最後二字，他說不出口。如果她真的心死到自盡，那他會後悔一輩子的，連她的笑，他的生命，也毀盡，他算是什麼？

做了皇上，得到了他年少一直想要的夢，然後，他得到了他一直想要的嫵音，卻是空空洞洞糾糾纏纏的。

太陽，依舊像是嘆息一樣，輕緩地升起，它從不曾改變，一直從那地方升起。而人，卻是一直改變着，隨着自已的路，自已的經歷，總是在改變。

燦亮的皇宮，太空太大，總是要走上許久，又覺得太狹，壓得呼吸都難。

“嫩玉呢？”他輕喃地問着。她沒有回頭路，他不想打仗，只會苦了百姓。現在天朝最需要的是安定和繁榮起來。

天朝強大昌盛，任何一個國，都不敢欺天朝半分。

“回皇上，嫩玉郡主凌晨的時候，帶着二個公公已經從南門出。”

凌晨，凌晨，那走得也差不多了，現在天色大亮了。

他眯眯眼，定了定神，看着那開始刺人的陽光，眸子變得冷，變得亮，這是他的天下，他的天朝。

“上朝。”他頭也不回朝那金鑾殿而去，明黃色的龍袍，揚起俐落的弧度，再回復。

公公伸長脖子叫：“上朝。”

高高的，悠長的聲音，幾乎響遍了整個皇宮，震動了那還倦睡的鳥。

想當年，他聽到這種聲音，跌得再

重，也會爬起來，何況現在呢？多的是事讓他去冶理，不能讓女人主宰自已的心和大業。他深吸了口氣，往那金鑑殿而去。

熱熱的水，浸泡着嫵音每一寸的肌膚，她用力地擦着，用力的擦着，擦得肌膚泛紅，發紫。

幽朵兒頭上還包着紗布，一臉的蒼白：“嫵音，你不要這個樣子，起來了，不要泡太久。”

“朵兒，我不想見你，你出去，你出宮裏，離得遠遠的。”她眼裏，已沒有了淚，有的，只是冷然和空洞，她誰也不想見。

“你的執拗總是傷你自已的心。好，你不起來，你要這樣對待你自已，我就跪在這裏不起。”她雙腳跪下，也不退縮的眸子看着嫵音。

她捂着臉，淚從那空洞裏又流了出來，輕泣着道：“我覺得我自已好髒，你連這點尊嚴也不留給我。”

“那你洗乾淨了呢？你想幹什麼？”她有些懼怕於她的反應。嫵音，向來是膽大的人，以前的她，也不怕流言蜚語，以前的她，也過來了。可是現在，好讓她擔心啊。

嫵音搖頭，有些自嘲：“我不會找死的，你滿意了嗎？走吧，我誰也不想見了。”

“這樣，你就要放棄了嗎？”幽朵兒咬着脣：“你也太讓人失望了。”

“你不必刺激我，幽朵兒，你還不是一樣，如果不是我，你會放棄他嗎？我不要他了，你去找他，去啊。”她大聲地吼叫着，爲什麼要讓她傷得連心也不能躲起來呢？她不想面對，不要去想。

她縮下，沒在水裏，讓水浸入她的鼻，她的耳，痛得嗆人。讓她永遠也不想再擡起頭來，空氣越來越稀薄，心卻有些解脫一相，她不想起來了。耳裏還是有聽到一聲一聲，重重的擊地聲，讓她不得不擡起了頭。

幽朵兒，比她還要固執，她竟然磕着頭，額前也流了血。

“嫵音。”她看着她的眼睛：“我錯過了，我才知道，什麼叫做可惜，什麼叫做後悔，我不想，連我唯一的朋友也跟我一樣，永遠的後悔。我一路走來，從什麼都不懂，從貪玩到現在，一步一步的，學會了痛，學會了哭，我幾乎，就不記得怎麼笑纔是開心的了。人在經歷過很多事的時候，纔會明白，不可能再回到從前了，嫵音，知道嗎？不可以再回到從前，人要一直的向前走。如果，我一直想着以前的惡夢，只怕，你看到我，是一個瘋子而已。”

嫵音咬着脣，眼眶裏盈滿了淚，心裏有些感動着。默默地擦着身子，再穿上衣服。

這一天，皇甫玉華沒有來找她。

她鬆了一口氣，其實，來與不來，又何妨呢？她都不是原來的她了，她是個動物一般，她任人左右，她不想再反抗了。

她情願做一隻金絲雀，只要他用黑綢來蒙着四周不讓人看到。

浮華的晚香玉，開得那般的燦爛。她已經，開始學着不再去想他了。

月光下，誰在撫琴，那麼好聽，像是天音一般。

她赤腳跑出去，這個時候，宮女都睡着了，沒有人再

囚禁她，而是，她在囚禁着自已，她往那聲音處跑去。在通往蓮心閣的白玉橋上，那裏，有一個男人在彈琴，那般的好聽。

可是，那彈琴人，是她不想見到人。

她沒有扭頭就走，她站在白玉橋上傾聽着那琴音。

橋下的月華如水，芒波閃爍，一閃一閃，水是沒有煩惱，只要跳下去，她也會沒有痛了。她看着水，輕輕地笑，嘆息地笑，生是蒼國人，死是天朝鬼，來的時候，就想過了。

琴音一轉，又如高山流水，也激不起她半點的思緒了，她伸出手，拔弄着發。她扯着，狠狠地扯着，三千煩惱絲啊，三千煩惱絲，她知道，她應該怎麼做了。

“嫵音。”他輕輕地叫，他知道，她會來。

她還是那樣美麗，她會看他，不是抗拒，也不是順從。沒有什麼表情的存在，像他是陌生人一樣。

他寧願，她會像以前一樣討厭他，也是一種反應啊。

她眨着眼，很美，卻不是對着他看。她坐在橋上，像個孩子一樣雙手抓着橋欄，認真地看着那水波閃閃發亮，她似乎想和那水，融爲一體般。

他心裏嘆息：“嫵音，你走吧！趕緊離開我的視線，不要讓我後悔。”最後，他幾乎是吼出來的。

他以爲，她會奔跑，她會馬上就在他的眼前離開。

定定地看着她，她卻還在，他走過去，有些驚喜地抓住她的肩，將她拉了起來：“嫵音，你是爲我留下嗎？”他好想聽她點頭，哪怕她哭着點頭。

嫵音卻輕笑，淡淡地說：“不是我不想走，這是一個牢籠。沒到我死，我就會想着離開。可是我要等很久之後，我纔會走，現在我不能走。”

如果，現在她走，裴奉飛會找她說清楚的，她沒臉見他。在皇宮裏，多少會讓裴奉飛誤會，他就不會再來找她。

竟會是這樣，他後退二步，有些不穩地抓住橋爛：“你總是很會傷人。”

“你更會。”她輕輕地說：“可惜了呢？很好聽的琴音。”

她轉過身就走，輕輕嫋嫋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他的視線裏。

他更狠，是啊，他更狠，讓自已孤也，孤也。

“嫵音，我們走吧，離開這宮裏，我們去天龍山，我會騎馬，我還會一點武功，我們可以順利到那裏的。”幽朵兒知道她可以自由，一早就來勸她，想讓她遠離這皇宮。

她真的爲他們感動了，她身上太多的遺憾和嘆息。她不想，她落得和自已一樣。

她從來沒有去佩服過一個女人，她是第一個。

嫵音從她的手中抽出自個的手，淡淡地說：“你走吧，我不想走。”

“嫵音，不要那麼鑽牛角尖好不好。或者，那天晚上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你就這樣，一點機會也不給你自已嗎？你想想，爲什麼嫩玉會在，爲什麼她要讓你喝酒，皇上明明就沒再喜歡她了，而她，爲什麼會扶着皇上過來呢？如你所想，他是一個精明的人，他會笨得灌醉自已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