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我不會推辭半分的。其實,我也不喜歡。只是,他不死,就得我死,這麼多年,我也累了,倦了,我想好好地過我們的生活什麼也不管了。”真的,累得不想動。
一搖一晃地,馬背上晃動着是片刻的幸福和寧靜。
“人總是要死的,嫵音,但願你能比我先死。”
纔剛才說完,細巧的手指就掐他的手心,代表着她的不喜歡。
他握住那細指:“嫵音,如果我先走,你一定會很痛心,再隨我而去,倒不如,這份痛心,留給我。我是男人,頂天立地,我怎麼可以讓我的娘子這樣難過,叫我死得也不安心。”
嫵音卟地笑出來:“死了,還有感覺在嗎?”她又嘆了一口氣:“不知道有沒有來生。”
“有來生,你也不能早嫁,得等着我。”他輕語:“我要訂下了你的來生來來生。”
“好,我一定等你的,我們真的有必要要討論來生嗎?”她擡起眼。
“不需要,我們今生就要好好地過。”他笑着。
“潼州到了。”那歡笑,隱了下來。
嚴肅的潼州,像是辦什麼喜事一般,外面還有不少穿着紅紗的宮女在迎接着,還有那帝王的車輦,華麗而又不失威風。
二人十指緊扣,深吸了一口氣。
這一次,那皇甫玉華必定會失望,會生氣。
她不是送過來的,而且是和裴奉飛一起來的。那就代表着,她不會是皇上的,而是,她和他會面對。什麼罪也好,都一起承受。
有他在,無論是什麼風雨,她也不怕了。
皇甫玉華的臉,在看到二個人之後,從那盼望,從那欣喜,變成了緊繃的黑,就連崔公公和杜公公也大氣不敢出。
明明是,那契丹送來的書信,說送一份大禮,那大禮,皇上心裏自是知道是什麼?那就是嫵音小姐,今天是約好的時間,皇上前幾天就已經很興奮了,連臉上也掛着高興的笑,出城巡視百姓,還讓人將寢室佈置得雅麗而又暖和,怕是晚香玉會讓風雪摧殘了。
結果,是那沒有死的裴奉飛和嫵音小姐一起來,還同坐在馬背上,遠遠地,就看見了二人的身影。
如何能讓皇上不生氣呢?皇上的手,都緊緊地抓着車輦上的龍頭了,十指的關節,突顯了出來。
裴奉飛躍下馬,嫵音自然地伸出手,讓他抱下來。
然後,手牽着手,很自然地,穿過了宮女的紅紗,往皇上的車輦走來。
該面對的,一起面對,偶爾的相視一笑,已是很滿足。
沒有一個潼州的百姓,大概是皇甫玉華怕讓人認出了她,她是裴奉飛向衆人宣佈的將軍夫人。
到了龍輦之前,他牽着她的手一起跪下:“未將裴奉飛叩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小婦人嫵音叩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嫵音和他同一起參拜。
小婦人?皇甫玉華的心作痛着,那絲毫未改的清麗妍秀容顏,那更讓人失色的笑顏,和夢中的她,又合爲一體
。清瘦的她,姿容未減半分,讓人更想擁入懷。
只是,她說,小婦人嫵音,那就是要和裴奉飛一起面對那欺君之罪了。
他的臉扭曲,隱忍着怒氣。爲何,愈是見她,愈是覺得非得到不可嗎?江山是他的了,契丹退兵了,太子妃也廢了,什麼都如意了,就還差這一株晚香玉。
這株晚香玉,他是日也思,夜也想。
那麼久沒見,她還是如此的美,在潼州的一切,他都知道。她是那般的勇敢,靈慧,可該死的,他不要她那樣,這是她爲一個男人而做的。
如今,她又和那男人十指緊扣地跪拜他,而不是坐在轎中,讓他親自去迎接她。讓他給她一個尊貴的身份,契丹和親的公主,一個可以讓她做皇后的身份,一個讓他有面子的身份。
“平身。”他冷然地說着,他以爲就要得到了,原來卻是如此的遠。好個契丹,他如何也不放過。
“末將不敢起身,還請皇上恕罪,末將身陷契丹。未將曾揚言親自將潼州收復,讓皇上失望,還請皇上降罪於末將。”他不想推卻責任。
皇甫玉華帶着些恨看他:“裴奉飛。”
“請皇上降罪。”他頭也沒有擡。
他重重地一拍龍椅,站了起來,那威逼人的眼神看着裴奉飛:“裴將軍,朕信任你,讓你到潼州,裴將軍不聽朕言,私自抗命離開京城。淪陷契丹,你能回來,讓朕如何不推測,莫不是,契丹讓你回來做內應。你是一員猛將啊,裴奉飛,如何能毫髮不損的回來,難道契丹人變得如此善良了起來,還是另有原因。”
嫵音心一緊,咬着脣,皇上句句相逼,定是不會放過他。
連番幾次的追殺,次次的奪權,也讓他心灰意冷了。
這樣的皇上,也許對百姓來說,是一個好皇上,只是對他,一點也不公平,可他從來沒有計較啊,一道命令,毫無推託就去天龍山平匪了。
有本事,爲什麼叫他去呢?泱泱天朝,就沒有一個大將嗎?只會玩弄這些權術,真令人不齒。就這麼一個玩心機的人,叫她,如何去試着接受。
看看他,他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
平和地說:“請皇上降罪。”
“好一個降罪啊,裴奉飛,來人,請裴將軍入城。”他冷然地說着。什麼事,入城再說也不遲。
幾個侍衛過來‘請’他起身。
嫵音也想起來跟着他一起走,皇甫玉華卻又威嚴地開口:“嫵音,何來的是裴奉飛之夫人。”
“皇上請降罪,小婦人是裴奉飛夫人。”又想挑什麼毛病了。
皇甫玉華十指緊緊地抓着扶手,那半眯的眸子看着她美麗的相貌,咬牙切齒地說:“好一個夫人。”
“夫君有罪,小婦人願和夫君一併承擔。”她站起來,靠近裴奉飛,看着他臉上的笑也輕笑。
“入城。”他更氣恨,心似乎讓她割了開來,燃起一滿腔的怒火。
那麼久的相思,卻聽她說,願和夫君一併承擔。
得她的心,如何不讓任何一個男人歡笑呢?
想當初,那三王子要將她塞給他,他圓滑地周旋過,親自說,將她許給裴奉飛的,是捶心痛恨的後悔。
爲何當初,不曉得要揭開她的蓋頭看看呢?爲何當初,要拒絕呢?
這真是他一輩子最後悔的事,嫵音,推開之後,他還想要回來。
她的心卻落在另一個男人的身上,生根發芽不畏生死。
雪又飛起,那放下的輕紗,更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如何陰詭難測。是恨,是悔,還是不甘心。
他不會如此就罷手的,再見到她,心裏更強烈的要得到她。
世上本就沒有路,不是人走出來的嗎?他是皇上,沒有要不到的東西,包括人。
要治他的罪,多的是,隨便一條,都可以讓他生不如死。
夜,襲上了潼州,如墨般的黑,風更冷,雪更大。
燈籠高高地掛了起來,今晚,註定是一個不平常的晚上。
那一聲聲,時高時低的曲子,讓人聽了,心也跟着提了起來。
歌女潤起了喉,舞女穿起了舞衣,飄飛的薄紗,如何能擋得住潼州的嚴寒。
裴奉飛和嫵音也在衆人的監視之下進了宴廳。
那是賞功宴,獎賞有功之人,年輕的皇上知道,要如何得軍心。
如鶯一般的歌唱起了夜的美,如雲一般的紗,也舞了起來。
聲聲慢,箏箏急,衆人坐在宴中,卻是讓人心驚肉跳。
裴奉飛也在座列,就在皇上左手下,身邊,還跟着嫵音。
只要皇上微微轉頭,就能將她看得清清楚楚。
盧先坐在裴奉飛的下位,有些嘆息的眼神看着裴奉飛。
他最崇拜的將軍啊,爲何還要回來,一走了之不是更好嗎?他知不知道,這是鴻門宴。
就連裴夫人也來了,裴夫人,那可是他最敬重的女人。
裴奉飛朝他坦然地一笑,生死兄弟啊,怎麼不知心,倒是讓他操心了。
後面好幾個有武功底子的人守着,其實何須這般,他和嫵音是不會離開的。如果要離開,就不會再回來,回來,就是來扛上責任的。
桌底下,他握着她的手,她擡起頭,淡淡地笑。
避而不看那上座灼人的眼光,皇甫玉華,那個帝王看着她,不曾離開過半分。
“皇上。”杜公公小聲地提醒着。
皇甫玉華回過神,說了一些場面話,無非是讚揚有功之人。
嫵音也沒有認真去聽,當皇上端起酒杯直直地舉向她,她纔有些驚,皇上,真是不顧一切了,不顧這滿堂武將,不顧身份。
“特別是嫵音,讓朕更加欣賞,朕親自敬你一杯,戰場上,有如此聰慧的女人,當真是讓人眼前一亮啊。”他舉起了酒杯。
要喝嗎?這酒,聞起來香,可是,裴奉飛說,很辣很辣,叫她莫要沾。
滿堂的目光看向她,她有些無助地看着裴奉飛。
他點頭,嫵音便垂下臉恭敬地說:“小女人謝皇上厚贊。”端起酒杯,就一飲而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