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先生。”一邊的人鼻子一酸：“將軍不會有事的。”

心跳得很快，她痛得直按着。

時間，像是靜止一樣，她恨不得，她是風，馬上就能吹到他的身邊。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裴先生，有人回來了。”幾個人擡着二個男子急急而來。

“裴將軍呢？他在那裏？”她好急，甚至沒等那二個男子呼一口氣。

其中一個滿臉都是灰塵，一身的狼狽：“裴先生，裴將軍讓契丹人射中了箭。對不起，我們救不了將軍。”放了火，他們就跑，深一腳淺一腳地跑回來，慢一些的，就死在契丹人的手中。

“我們上了山，還看見將軍和他們鬥了很久，很多人拿着箭射將軍。”

一時間天眩地轉的，氣血攻心讓她暈眩起來，她幾乎，就站不住，扶着桌子站穩身子：“不會的，他不會死的，契丹人在放火，一定是在追他，我要去找他。”

“裴先生，萬萬不行啊。契丹人沒有被火引走，我們在山上看見，十多萬大軍要把山給包圍了。”

她搖搖頭，不，不會死的，他不能死。

不會的，他不會死的，嫵音幾欲昏闕，但得緊緊地掐着手掌心，告訴自已，不能軟弱。

要冷靜，冷靜。那契丹人，爲什麼放火燒山，是因爲裴奉飛逃到山了去了，一定是的，不然燒什麼呢？

山上林深樹密，要抓一個人，不容易，將裏面的人，困死燒死，一把火就可以了。

有人端來一碗水，讓她喝下去冷靜一下。

她捧着水，細白的手指都直打顫。

“裴先生，將軍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旁邊的人安慰着。

“是的，我想，不急，不能急。”她是慌了，從心裏開始發慌着。

可是，不能慌啊，這樣子，只會無計可施，一定要冷靜地想着，不能改變老天讓他下一場大雨，就只能從別的地方想，皇上不可能來的，他只會算計着他的寶座，連裴奉飛都算計，何況是潼州，他根本就不在乎。

好幾天了，有好幾天了，他拉她上馬的時候，他對盧先說過：“三天之後，你帶一千匹輕騎到潼州。”

算算日子，也快了，她深吸口氣站了起來：“你們誰敢跟我去大路上，去等救兵。”

“我們跟着裴先生去。”很多人站了起來。

她點點頭：“是的，我們還不足以對抗契丹，我們去等救兵。”她想，皇上即然下了令，也不會不給一千人的。一千匹輕騎，必也是精兵了，比無經驗的百姓，也強多了。

有拿起鋤頭，拿起鐵揪的，跟着她走。

她一定要等到人，如果在天黑之前等不到，她就是獨自上山，也要去找他。

死怕什麼？最怕，就是連死都見不到，最怕就是連死都不知道。

緊咬的紅脣，滴出了鮮紅的血。

她就等着，帶着上千個人往潼州的路上等着，

看那山林中的火，越燒越旺，煙都迷濛了半個天空

。

她的心越來越焦燥，多燒一刻，她就多心痛一分。到了最後，她沒有勇氣，她連看也不敢看。

如果契丹人真的燒死了她的裴奉飛，她又會開始孤寂，開始寂寞，沒有他，活着，還有什麼意思呢？

從來沒有這樣怕過，連身子都站不住，傍惶，無奈，心顫，她沒有說話。可是，淚水，一滴一滴地打溼了她的臉，讓一些堅強的男子看了都心酸的轉過頭。

緊緊地握緊了拳頭：“裴先生，我們上山去找裴將軍，無論如何也要將他救出來。”他受傷了，還那麼大的火，怎麼能逃得過呢？

“再等等，再等等。”她的心都碎了，眼淚迷糊的睜不開，看不清前方的路。

“裴先生，有聲音，很大的聲音，看，下面是我們的救兵來了。”有人爬上樹，興奮地叫着。

心似乎又有一點希望了，她雙手抹着淚：“一定是盧先，終於來了。”這邊的煙火如此的大，很遠，都能看到，一看就知道出事了，他怎麼會不來呢？

就算是皇上來了，看到了她也無所懼怕了，無論如何，要救裴奉飛。

他不會死的，他有九條命，他答應過她，會回來，他就不會死。

浩浩蕩蕩的兵馬，豈止一千人。她的心，像是活過來了。

盧先下馬：“裴夫人，潼州發生什麼事了？”

“盧先，沒有時間說了，快去救裴奉飛，他被契丹人圍困，就在山裏。”

“契丹人還放火燒山要他的命。”盧先眯起眼。

她點頭：“不要多說了，快點。”遲一刻，也許，就會是永遠無止境的後悔。

盧先也是戰場上過來的人，腦裏很快就有計劃了。

“楊將軍，你帶着二十萬人馬去攻城，只需要把兵全引走便是，我馬上去救將軍。”如果不將包圍的人引走，就難以解救，山上，他和裴將軍不知去過多少次，大批的兵馬也不好進入。

再說了，放火燒山，就代表着裴將軍一定在山上，潼州要是一打起來，山上的人必會召回。

那將軍一聽，也恨得雙目圓睜：“未將聽令，盧將軍，請務必將裴將軍救出困境。”

他走在前面，嫵間和成千名的百姓跟在後面，入山之路，真非常的難走。

腳磨破了皮，她也不曾覺得痛。

抓着繩子爬上去，那石子和泥磨到手，白嫩的手馬上就滲出了血。

盧先一直沒有叫她回去，他能感覺到，一個女性的堅持。

火，在太陽沒落的時候，就停止了，四處，還是灰燼飄飛着。

她咬着脣，不讓自已哭出聲，心裏呼叫着一千一萬次他的名字。

燒光了，什麼都燒光了，黑糊糊的一團，他呢？在那裏呢？爲什麼找不到？

戰鼓響透了天邊，只有一些散兵還不放棄地找着。

見一個，就殺一個，盧先殺紅了眼，百姓也殺紅了眼。

“裴奉飛，你在那裏。”她大聲地叫着：“你在那裏，裴奉飛，裴奉飛。”

一路走，一路叫，用

盡所有的力氣叫，一定要將他叫醒，告訴他，她來了。

沉寂的山林，爲什麼這麼的大，爲什麼，總是走不出去，爲什麼還找不到他。她好怕找不到他，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這麼害怕無助過。

挫敗地靠在那焦黑的樹上，那仍有的餘熱，灼得她生痛。

他必定受着比這還痛十倍，痛千倍的痛苦。他大風大浪都過來了，不是說好了，一定要回來的嗎？爲什麼還不出現啊，她真的好害怕了。

“裴夫人，休息一下。”連男子也受不了的累，她也不叫苦。

她搖頭：“他一定在的，我要叫着他，他聽到了，就會出來。裴奉飛，裴奉飛。”

細嫩清長的聲音，在林間，迴盪着，迴盪進每一個人的靈魂，每一個人的指尖裏，山間的迴音，一聲又一聲，帶着嘆息，帶着一個女人的哀傷。

裴將軍，這個冷麪將軍，從來，都把百姓當作是父母，潼州有難，身先士卒。這樣的好人，爲什麼要死啊，潼州，也並不是他的家，他一直都堅守着，這裏的男女老少，幾乎都認識他。朝廷都在幹了些什麼啊？潼州不是裴將軍一個人的啊。

盧先感動了，心酸了，滿滿是佩服啊，這樣的女子，才能配得上裴將軍：“裴夫人，這樣叫下去，你的嗓子會壞的，停一停，我來喊便是。”

她還是搖頭：“我能喊，他會聽到。”

不間斷的聲音又在林間響聲，他讚賞地看着這麼一個女子，纖細的身子，蘊含着多少的堅強和執着，這一切，要包含着多少的愛在裏面啊。他從來，沒有這樣佩服過這麼一個女子，跟着將軍，大風大浪地走過，好不容易，他們過得好一些了，平靜一些了，老天又要收走裴將軍了嗎？怎麼可以，他手攏在嘴邊，跟着大聲地叫：“裴將軍。”

大半個山裏都找遍了，爲什以還是找不到呢？那該死的烏邪聲，一聲一聲叫得人心裏發慌害怕。

她心裏頭始終有着信念，她不會放棄的。

夜，似乎要黑了，到了深夜，更難找，不能點火，會引來契丹人的，山上不知道多危險。

以前，都是和他在一起的，只要他在，她不管白天還是晚上，從來都沒有怕過。

四處都是燒焦的味道，狼，兔子，到處都是來不及逃走的動物，燒成黑乎乎的。

她連看也不敢看，心裏是越來越怕。

“裴奉……、”她捂住了嘴，緊緊地捂住，怕自已哭出聲間來。

可是，淚如雨下，卻是哭了。

那黑乎乎的，那高大的身影，不就是他嗎？

她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她好怕，好怕是幻覺啊，四處都靜悄悄的，沒有人說一句話。

裴奉飛感嘆地看着她，眼裏也有了溼意，酸酸地叫：“嫵音。”

他叫出聲，叫醒了她的生命，叫醒了她的知覺，她飛快地跑着，燒焦的藤枝，勾下了她的頭巾。

如墨黑的發，在風中飄散開來，那是最美的一幅畫。

她抱住他，急促地喘着氣，還能感到他的心跳，他的體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