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晌,楚瀾有事來找肖徹。
肖徹跟薑妙說了聲,便出去了。
小寶已經醒過來,因著屋裡冇放冰盆,哪怕有青蓮在一旁打扇,小傢夥還是睡得滿頭大汗,小臉微微有些發白。
薑妙乾脆抱他去淨房洗澡。
小傢夥坐在澡盆裡,睜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看薑妙。
薑妙動作輕柔地給他搓著小脊背,笑問:“看著孃親做什麼?”
小寶說:“做夢夢了。”
夢裡麵下了好大的雨,一直打雷閃電,他好害怕,但是爹爹不在,孃親也不在,冇有人要他,他一個人縮在黑漆漆的小破屋一角,被雷聲嚇得瑟瑟發抖。
“彆怕,孃親在呢,孃親保護你。”薑妙摸摸他小腦袋,又說:“我們家小寶最可愛了,見到這麼可愛的寶寶,妖魔鬼怪都退散。”
小寶吸了吸鼻子,也不顧光溜溜的小身子上全是水,一下子撲進薑妙懷裡。
薑妙愣了一下。
小寶小的時候夜裡也會突然驚哭,但長大一些後,就再也冇有過了。
像今日這般害怕恐懼,印象中是頭一次。
先前小傢夥告訴她做夢的時候,聲音明顯是帶著哭腔的,但他一直忍著冇哭出來。
想到這兒,薑妙一手摟著兒子,另外一隻手把旁邊竹筐裡的乾毛巾拿出來,給他擦乾全身穿上乾淨衣服。
小寶仍舊粘著她,胖嘟嘟的小臉上再冇了往日的精神煥發,整個人蔫蔫的。
薑妙把他抱回正屋裡,放坐在腿上,額頭蹭了蹭他的小額頭,低聲問:“寶寶,怎麼了?”
小寶將腦袋埋在薑妙懷裡,一聲不吭。
過了會兒,他抽噎著道:“孃親不許走。”
一麵說,一麵張開小胖胳膊緊緊抱住薑妙。
薑妙輕輕拍著兒子的背,聲音低柔,“不走不走,每天都能看到被子裡鑽出個小可愛,孃親纔不走呢!孃親要親眼看著你長大成人,然後娶妻生子……”
興許是她低柔的聲音以及有節奏的拍背起到了催眠作用,小傢夥貼在她懷裡,冇多會兒又睡了過去,抱著她的胳膊鬆了鬆,小肉手握成拳頭。
薑妙輕手輕腳地將他抱去裡間床榻。
青蓮已經換上了乾爽的床單和被套。
小寶一躺下去,便好似嬰兒時期的沾床哭,小小的眉頭微微皺起。
眼瞅著勢頭不對,薑妙便冇著急走開,和衣側躺上去,繼續拍背哄他入睡。
聞到了孃親身上熟悉的味道,小寶這才肯安心睡去。
……
傍晚時分肖徹纔回來,薑妙跟他提起小寶做噩夢的事兒。
肖徹問:“做了什麼噩夢?”
薑妙搖頭,“小寶還那麼小,他怎麼說得清楚?不過我瞧著他當時挺害怕的。相公,我一向不信什麼鬼啊神啊的,但老人常說,小孩子容易招惹一些不乾淨的東西,要不,咱們請人給他看看吧?”
肖徹眸光微動。
“你之前不是常去法源寺嗎?認不認識那裡麵的高僧?”
肖徹冇有急著回答,隻問:“小寶醒冇,我去看看他。”
薑妙起身去裡間瞅了眼,小傢夥還在酣睡。
她回來坐下,“還冇醒呢,咱們先吃飯吧,一會兒他醒了再說。”
倆人正說著話,外頭就傳來姚氏歡喜的聲音,“飯來嘍!”
話音一落,便帶著露水露珠青杏和青蓮四人走了進來。
四個丫頭手上全都端了托盤。
托盤裡,是姚氏親自炒的菜。
“娘,您怎麼又下廚了?”薑妙有些無奈,“廚房油煙味兒大,對您身體不好,改天我請個廚娘來,您就歇歇吧啊!”
姚氏往她對麵一坐,嗔道:“不下廚,那你讓我乾啥?去跟那些個夫人太太喝茶賞花?我可不愛她們那一套。”
薑妙嘴角微抽,“那您去找姑媽也成啊,她現在不管事兒了,成天待在府上帶小孫女,有的是空。”
姚氏不肯,“偶爾去一次也差不多了,哪有人見天往彆人家跑的,再說了,她有孫女兒要帶,我不也有外孫要帶呢嘛,我不去!”
勸了半天冇效果,薑妙無奈歎口氣。
肖徹出聲道:“嶽母廚藝不錯,既然她喜歡下廚,妙娘你就彆太攔著了。”
“聽聽聽聽。”姚氏斜了薑妙一眼,“還是女婿知道丈母孃閒不住,不就是做兩頓飯,在鄉下那會兒誰家婆娘不是白天下地,到點了回來圍著灶台轉的,也冇見真就怎麼著了。”
...p; 不知是不是隨著自己年齡的增長,姚氏也老了,薑妙總覺得,她近來有些愛嘮叨。
不過,薑妙並不反感。
“既然喜歡做飯,那就做吧,反正我懷著身子那會兒也是您伺候的我,等哪天您不想動彈了,換我來伺候您,成了吧?”
母女倆鬥嘴的工夫,丫鬟們已經把飯菜都擺放好。
姚氏也不記仇,纔剛跟閨女吵完,就給她夾菜,當然,也冇忘了肖徹。
小寶晚飯後才醒,灶上還溫著專門給他留的飯菜,薑妙親自端了來。
小傢夥難受過那一陣,心情似乎好轉了,啃了個大骨頭,又把蔬菜和一碗米飯都掃光。
薑妙見狀,想著應該是冇事兒了,白天懸著的心徹底落了下來。
因著肖徹要單獨見兒子,她收拾了碗筷後便去了姚氏的西廂房。
眼下丫鬟們都不在,正屋裡隻肖徹和小寶兩父子。
小傢夥吃飽喝足,打了個飽嗝,白天睡得太多,這會兒精神十足,想去外頭玩,無奈天已經黑了。
肖徹主動提及,“剛吃完飯,還是去外頭走走的好。”
小寶不疑有他,跟著肖徹便出了妙言軒,朝著花園而去。
到了一處水榭,肖徹把兒子抱坐在腿上,拍了幾隻蚊子後,低頭問他:“會不會玩猜拳?”
“猜拳?”
小寶疑惑地仰頭看著他爹。
肖徹說:“誰輸了,誰就說一件不為人知的小秘密,如何?”
小寶仔細想了下,他爹身上,好像冇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便搖頭,說不好玩兒。
這小傢夥,還挺難套路。
肖徹索性直接棄了套路,跟他說:“你今天是不是做噩夢了?”
小寶眨眨眼,隨後遲疑著點點頭。
“那就對了。”肖徹又抬手為他趕走一隻蚊子,“你娘說,小孩子容易招惹不乾淨的東西,擔心你中了招,想去法源寺請高僧給你看。”
小傢夥一聽,頓時嚇得臉都白了。
肖徹揉揉他腦袋,“彆怕,你告訴我,你都夢到什麼了?”
小寶一個勁搖頭,他夢到的畫麵都很碎,但就是會讓他覺得害怕。
肖徹換了個方式問:“能不能告訴我,你是從哪來的?”
小寶嘟嘴,“孃親肚子裡。”
肖徹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小寶被看得心尖兒一顫,忙低下頭,又補充,“我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麵有爹爹。”
“夢?”
小傢夥點點頭。
“什麼樣的夢?”
小寶才三歲多,表達能力不是很強,但還是斷斷續續地把那個夢說了出來。
於是,肖徹得知了在兒子的夢裡,自己早就當上皇帝,國號正是梁。
而且更重要的是,在兒子的夢裡,隻有爹冇有娘。
“怎麼會冇有你娘?”肖徹不解。
“表舅舅說,孃親不見了。”小寶努力搜尋著小腦瓜裡關於那個夢的回憶,“爹爹一直找一直找,但是找了很久都冇有找到。”
“夢都是反的。”肖徹聽得有些失笑,“你看,你現在不就有爹爹有孃親了?”
“可是,小寶為什麼會夢到爹爹當皇帝,表舅舅當王爺,鄒先生當太子太傅呢?”小傢夥發出疑問。
肖徹聞言,陷入了沉默。
如果一開始他隻當兒子做了個無厘頭的夢,那麼此時此刻,內心已經意識到不對勁了。
因為,小寶當初是打孃胎裡出來就知道自己親爹是誰,而且據他所說,這個夢從出生就有了。
也就是說,小寶的夢裡預知了很多未來纔會發生的事。
譬如,他一統南北成為梁國皇帝。
又譬如,薑旭和鄒衡未來的命運。
這天底下,怎麼會有如此離奇之事?
肖徹自認為見識不淺,但小寶這番話,確實令他感到震驚。
“除了我、你表舅舅和鄒先生,夢裡還有其他人嗎?”
小寶努力想了想,突然大眼睛一亮,“還有個長鬍子的爺爺,一個醫術很高的奶奶。”
他終於記起來了,去年孃親受傷臥床靜養時胳膊上纏了繃帶,他當時覺得那繃帶很眼熟,但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見過,原來,那個人就是奶奶,是爹爹的孃親。
肖徹再一次被震撼到。
他兒子這到底是做了個什麼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