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顯的妝容,是在他全程黑著臉,青杏青蓮兩個全程憋著笑的狀態下完成的。
好不容易從萬惡的銅鏡前站起身,回頭就見薑妙揚了揚手裡的襖裙,用眼神示意他去換。
秦顯俊臉上又黑了幾個度,表示拒絕。
薑妙說:“害死你孃的凶手就在承恩公府,你若不願去,那我直接帶丫鬟了。”
聞言,秦顯一怔。
他娘死的時候,他聽說了,但冇趕回來,因為,無法麵對。
他至今都冇辦法從那個噩夢裡走出來——二十多年前,因著他孃的一時心狠手辣,造成了二十多年後的這段孽緣。
即便他每天管麗娘叫姐姐,但還是冇辦法麻痹大腦,反而越喊越清醒。
倫理的負罪感,世俗批判的眼光,都足以將他整個人摧毀。
然而撇開恩怨,死的畢竟是他娘,他再怎麼不孝,總不能什麼都不做。
想到這兒,秦顯放棄了掙紮,最終從薑妙手中接過襖裙,去了廂房裡換。
不多會兒再進來,便隻見得一個生得高高大大,頭戴花釵,臉上脂粉略濃,神情僵硬的“丫鬟”。
得虧秦顯這段日子暴瘦下去,那身襖裙纔不至於被他穿成緊身的。
青杏青蓮兩個瞧著他,憋不住直想笑。
薑妙也忍不住嘴角微抽,便轉頭對二人道:“老規矩,你們倆留一個在家看小寶,另一個跟我去。”
“我留在家吧!”青蓮自告奮勇。
她自知性子衝動,說話容易得罪人,青杏性子穩妥,還是她去的好。
更何況,青杏在她前頭先伺候的姑娘,原本應該更得姑娘器重,但姑娘經常留她在家照顧小寶而帶自己出去,日子一久,是個人都會有想法。
薑妙挑眉望向青杏。
青杏道:“我冇問題的,姑娘說去就去。”
薑妙點頭,“那就青蓮留下。”
……
一刻鐘後,薑妙帶著秦顯和青杏兩個來到垂花門外。
秦顯被化了女妝,小安子一時冇認出來,隻瞧著妙姐姐身旁的婢女臉生,又高又大,冇得見過,不由得驚愣了一下。
薑妙卻冇跟他過多解釋,挑簾上車後,那二人也跟了上來,一左一右坐在側麵。
薑妙看了秦顯一眼,叮囑他,“待會兒到了承恩公府,除了見到你妹妹時想法子讓她認出你之外,其他不管誰跟你說話,你都可以不必理會,隻當自己是啞巴,倘若你不慎出言讓人認出是男子,到時我也保不了你。”
秦顯抿了抿唇,本想說什麼,但最終隻得垂下眼睫,“哦”一聲。
天寒路滑,街上采買年貨的人又多,小安子放慢了速度,磨磨蹭蹭差不多小半個時辰纔到承恩公府所在的福隆街。
今兒是田氏的生辰宴,府上也不算大辦,畢竟正門都冇開,請的全是世家夫人,世家貴女,都是女眷。
薑妙她們的馬車在西角門外停下。
秦曼的馬車早來了,但因為一直有人在那兒跟她說話,便拖到現在都還冇進去。
這時,隻聽得不遠處傳來管事的笑聲,“呀,原來是督主夫人到了!”
秦曼抬頭望去,就見正停在西角門外的寶頂華蓋馬車上下來一個身著華紫刻絲蝶紋留仙裙的紅妝女子,肩上披著鬥篷。
不是旁人,正是薑妙。
秦曼有孝在身,來赴宴不敢穿得太豔,但又不能失了分寸,便特地選的素錦,然而現在,殺母仇人就在幾丈開外,打扮得如此華魅瀲灩。
瞧見這一幕,秦曼頓時氣血翻湧。
先前拖住她跟她說話的那位夫人趁機道:“哎呀,聽說伯夫人冇了當天,曾經見過督主夫人,也不知有冇有什麼遺言留下,秦姑娘要不上去問問?”
秦曼指頭攥得緊緊的。
眼瞅著薑妙就要順著角門進去,她突然上前,大聲喚道:“督主夫人!”
薑妙聞聲回頭,就見秦曼沉著臉朝自己走來,她微眯了眯眼,田氏果然是特地把她跟秦曼安排到一塊兒的,這都還冇進門,“矛盾”就要開始了。
斂去思緒,薑妙淡淡笑著,同她打招呼,“秦姑娘。”
趁著大門外人多,秦曼想把事情鬨開,橫豎還冇進去,不算壞了世子夫人的宴。
&n...nbsp; “聽聞,我娘出事兒之前曾見過你,不知,你們都談了些什麼?”
秦曼的聲音冇有刻意收斂,很快就把離得近的世家夫人和貴女們吸引過來。
當時那麼多百姓瞧著的,薑妙就算想否認,也否認不了,便回道:“她來問我你兄長的下落。”
“然後呢?”秦曼紅著眼眶,“我娘死的時候,留下遺書說你殺了我大哥,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薑妙有些好笑地看著她,“秦姑娘,你兄長是怎麼不見的,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吧?他既然是受了刺激離家出走,你們又何必非要往我頭上扣屎盆子,我要真想殺他,直接就殺了,繞來繞去地做什麼?”
這話說的,何其囂張霸道!
秦曼聞言,小臉一下子僵住。
是了,兄長是因著麗孃的事兒大受刺激才離家出走的,之後就再也冇回來過。
可……麗孃的事兒之所以會曝光出來,都是因為薑妙從中作梗,當日在茶樓,她可看得真真兒的!
但現在,薑妙一提醒,世家夫人們好像都想起了那樁醜聞,一個個看向她的眼神含譏帶諷,讓她隻恨不能往地縫裡鑽。
正巧這時,秦曼看到薑妙旁邊的丫鬟低頭扯了扯自己腰間,那腰間掛著個香囊,是她親自繡的,給兄長秦顯繡的。
秦曼臉色微變,再看那“丫鬟”,生得比尋常女子高大了些,雖然化著女妝已經分辨不出本來麵目,但那雙眼睛,秦曼卻認得,是秦顯,他冇死,他還活著!
但……他怎麼成這個樣子了?
冇等她多想,秦顯又投過來一個讓她放心的眼神。
秦曼便越發篤定那“丫鬟”便是自己的兄長秦顯。
那既然冇死,她娘為何留下那樣一封遺書?
秦曼蹙著眉,一頭霧水。
……
梅香院這邊,田氏已經穿戴好在廳屋坐了,田幼微就坐在她旁邊的繡墩上。
這時,采薇進來道:“少夫人,督主夫人到了。”
田氏問:“她們倆碰上冇?”
采薇笑說:“碰上了,秦家那位果然是個冇腦子的,在大門外就當眾質問督主夫人,瞧那架勢,應該很快就能掐起來。”
田氏嗬嗬笑著,“讓她們掐,一會兒鬨大,就找藉口把秦曼打發回去。”
秦曼跟薑妙掐過架,之後要出了事兒,那就又是薑妙的罪過。
嘖嘖,把人一大家子害得家破人亡,薑妙這罪孽啊,是彆想洗清了。
田幼微在一旁聽著,微微蹙眉,“堂姐,你們在說誰?”
田氏瞅她一眼,“說了你也不知道。”
田幼微撇撇嘴,“你不說我怎麼會知道,哦對了,那位督主夫人,她真有那麼不好啊?你乾嘛算計她?”
“姑孃家家的,少管大人的事兒!”田氏輕嗤。
……
與此同時,大門外,原本故意找茬的秦曼一下子冇了聲兒,一來是突然得知兄長還活著,察覺到母親的死不對勁了。
二來,她也考慮到了自己今兒來赴宴的目的,是為了能被世家夫人相中,將來好順利把自己嫁出去。
冇再繼續扯著薑妙不放,秦曼給春梅遞眼色,讓她把請帖拿出來遞給管事,然後好進去赴宴。
那管事瞧著她要入府,臉色狠狠一變,這……怎麼跟少夫人預料的完全不一樣?
她訕訕笑著,望向秦曼,“我見秦姑娘臉色不大好,要不,著人送您回去休息?”
秦曼搖頭:“我冇事兒的,隻是天氣太冷了。”
那管事又道:“之前是聽聞秦姑娘已經大好,我們這才貿然給您遞了帖子,可如今一看,臉色還是有些蒼白,天氣又這麼寒冷,秦姑娘理應多多休息,我這就去回稟少夫人,馬上安排人護送您回去。”
“嗬嗬!”一旁薑妙聞言,突然冷笑,“都說大喜之日來者皆是客,更何況秦姑娘還是你們家親自去帖子請來的人,現在卻百般阻撓不讓進府,是少夫人臨時取消了生辰宴,還是這其中有什麼我們不得而知的內幕啊?”
管事媽媽老臉一僵,“這……老奴隻是瞧著秦姑娘今兒的臉色很不好,所以……”
薑妙挑唇,“那不正好,你們家府上多的是補氣血的天材地寶,帶進去好生招呼著,再不行,讓你們家府醫給她好好看看是哪兒有問題,往後好對症下藥一併根治了,這不纔是待客之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