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霍遇深，

這麼說放手就放手，沒有人會輕易相信。

“霍遇深，你敢把你剛纔的話再說一遍？”

“我說我可以把位置讓給你——只要你放開她。”

被稱作豹王的男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狐疑。

他真的……能說到做到？

“我不信，除非你能跟我證明誠意！”

放在鬱非非頭上的槍沒有拿開，狠狠一抵，非非整個人快速閉眼顫抖不止，

“你要什麼證明。”男人的聲音現在已經冷到一種可怕的地步。

“我要你廢了自己一條腿，整個下半輩子都當一個廢人！”

豹王說這句話的時候，渾渾的戾氣快要把空氣中填滿得窒息，霍遇深一言不發，鬱非非更是因爲緊張沒有反應過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你確定？”

男人挑得三個音節，格外冷蔑。

“只要你答應，我現在就把我的人全部撤走！”

豹王雖然是段令天餘部，但是現在畢竟教父是霍遇深。他現在敢威脅霍遇深，也只是因爲鬱非非在他手裏而已。

如果單憑實力，哪怕每個人都有一百條命，都是不夠霍遇深玩的。

他恨霍遇深恨得牙癢癢，又怕他對自己瘋狂的報復，所以只能利用他用自己來換女人的心思。

男人傲慢的笑着，彷彿根本就是個置身之外的局外人，不緊不慢的拿出一把瑞士軍刀。

鬱非非有點懵，直到看清他手裏的那把刀，纔回過魂來，

“霍遇深……你幹什麼？”

“咔”的一下把她捏得更緊，豹王生怕他們反悔，死也不讓鬱非非掙脫，

“不……不要……霍遇深，把刀放下！”

這裏身手最好的就是他，如果他受傷，他們怎麼可能還能逃的出去？

霍遇深不會傻到連這種話都相信了吧！

“不，不要！……他是騙你的啊！”

“非非，不怕，閉上眼睛。”他風淡雲輕的安撫她。

有那麼一瞬，非非感覺自己回到了五年前。

那個暴雨滂沱的下午，她也是這樣想帶身邊的人突破重圍，結果，無一生還……

情緒忽然又失控了，非非尖叫，嚎啕大哭，“霍遇深……你別聽他的……我求求你……”

男人沒理她，就這麼冷冰冰的笑着，一刀朝自己紮了下去。

一切都是很真實的。

如此真實的刀鋒和血肉，可以聽見金屬穿刺身體的聲音。

他是專業的殺手，所以哪怕是一把小小的軍刀，他也充分可以一刀就讓自己下半輩子都站不起來，

豹王也是如此，他看得出他給自己下了狠手。

但是，他卻絲毫沒有爲此感到高興痛快或者其他，反而……連對自己都能這麼心狠的，他忽然覺得，這個男人的心，狠辣的讓他毛骨悚然。

豹王開始有點後怕。

霍遇深面不改色的站在原地，除卻臉色捎帶蒼白，表情甚至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猩紅的血液沿着他的腿從西裝褲腳裏流了出來，染紅了旁邊的地板，

鬱非非近乎呆滯的看着“啪嗒”、“啪嗒”，不斷匯聚的血泊，“啊——”

瘋了一般的痛苦尖叫。

“這樣可以麼？”

霍遇深冷冰冰的笑，平靜得就像受傷的不是他本人一樣，

“可以——如果你對着自己心臟，再來一刀……”

“你出爾反爾！！！！”

鬱非非就知道這個死老頭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他們的。她現在已經絕望了，恨不得衝上去和這個人拼個你死我活，

但是，她現在別說拼命了，連手腳都不能動。

“給我老老實實呆着！否則老子一槍斃了你！——”

豹王的狠絕從來不在任何一個人之下，然而就在這時，一個子彈飛速掠過空氣不到0.01秒的時間擦着鬱非非的太陽穴就飛了過去——

“啊——”

非非嚇得魂都快飛了，豹王怒目圓瞪，手裏的扳機條件反射的按出——

鬱非非覺得子彈已經在膛裏分分鐘都可以把自己頭打爆了，然而就在這時，黑色的身影一閃把她整個人護在懷裏——

一切發生都不到0.01秒，

“砰！”

子彈飛出，溫熱的血液一下噴濺在了女孩年輕美麗的臉蛋上。

非非愣了，

徹底的愣住，

“霍……遇深……”

擡手一摸，他的後心，全部是血！

他爲了爭取這沒有誤差的0.01秒，不惜廢了自己一條腿也要讓豹王放鬆警惕——

就是爲了讓他這樣把她救出來。

“霍遇深！！！！”

非非一下子就哭了。這種感覺，就像回到了五年前，看着自己最親近的人死在自己面前。

只見男人帶笑的容顏，在強大的剋制下並沒有顯露出虛弱。但是誰都知道這一槍是致命，他恐怕是活不下來了。

他擡手捂住她的眼，一片血腥中，溫熱的脣吻了下來。

這是他們只見最溫柔，最溫暖，也最悲傷的一個吻。

非非早已泣不成聲，女人眼淚的鹹混合着男人血液的腥，不算甜美的滋味中，她聽見他對她說，“不怕，非非。”

“還有你九歲那年……”

“很美。”

………………

一個月後。

龍城的夏天就要結束了，盛夏的燥熱全都一點一點退了下去。萬物都靜悄悄的，爲迎接漫長冰冷北方的寒冬。做起了生命最後的積蓄。

窗外的樹葉已經開始褪色了。綠色的法國梧桐隨着風一片一片的凋零。

鬱非非就這麼看了一會，可能連兩分鐘都沒有，臥室的門就被推開了。

進來的是醫生。

鬱非非面無表情的站起來，“徐醫生。”

“鬱小姐，這是霍先生這段時間的藥。”

“我知道了，謝謝您。”

鬱非非把藥接過來，這段時間都是這樣，霍遇深昏迷不醒，完全靠一些藥物維持生理機能。

阿權代替霍遇深盡了所有照顧她的責任，但其實，她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顧，

她只想和霍遇深在一起。

拿了藥，鬱非非又重新在牀邊的椅子上坐了下去。反正也沒什麼事情做，她日復一日的就是跟這個男人在一起。

不管做什麼，都在臥室裏。

期間林祁也來找過她一次。

“非非……我聽說，你前段時間出事了？”

林祁之前一直被在外派，今天才回陵城。知道了鬱非非的事後，第一時間就來了龍城。

門內的女人美麗依舊，但是還是消瘦。

本來之前在霍遇深的強壓硬逼下天天吃飯已經快要長回九十斤了，然而這個月的鬱鬱寡歡，又瘦回了七十斤。

骨架子一樣的感覺。

“你……沒事吧？”林祁擔憂的看着她。

“我沒事，林祁。”

“那……”

林祁說着，忽然想起一個月前她給他打電話說想讓他帶她走，其實他並不知道那些人就是借他名義纔會把鬱非非約出去的，所以現在問起來也是毫無顧慮的直白，

“那……你現在，還需要我帶你走嗎？”

非非聽到這句話，黑色的瞳孔驀然縮起。甚至對他都露出了戒備的狀態，

林祁看到了，立馬解釋，“非非……你別誤會，我會尊重你的意願。”

“不……不用了……”

鬱非非臉色有些蒼白，“我決定了，我暫時還要留在這裏，謝謝你，林祁。”

林祁帥氣陽光的臉僵了一秒，然後，勉強的笑了一笑，

“好吧，你開心就好。”

“你注意身體啊，如果有需要，隨時來找我。我會帶你走。”

非非點頭，“好。”

“那……我走了？”

鬱非非看着這個足足照顧了自己五年的人，忽然就覺得，自己有點對不起他，

她知道，他應該是喜歡她的。但是有些事沒有辦法，就像五年前，也不是她要求他救助自己一樣。

她是不可能也不會以身相許的。

一個步子緩緩上前，

就這樣，女人纖瘦的身體輕輕抱了過來。

林祁有那麼一瞬大腦都是空白的。秋天的風從門口吹進來撩動着兩個人的髮絲，就聽見女人平靜的聲音，

“謝謝你，林祁。”

她所能給的，也只有這些了。

林祁忽然心裏有些不是滋味，“非非，你不要跟我說謝謝……也不要跟我說對不起，我都不想聽……”

“我只想要你在需要我的時候，告訴我你不開心了，或者你想走了，我會隨時出現，這纔是我……”

“可是，我想以後我們還是不要再見面了。”

女人輕輕的一句話讓男孩想要回擁她的手就這麼僵在了半空。

可是，我想，以後我們還是不要再見面了。

“……爲什麼？非非。”

鬱非非慢慢的從他懷抱裏退出來。

尖瘦的臉上一雙大眼睛依然黑白分明，形狀完美，炯炯有神，

“我不想讓你喜歡我了，喜歡我太辛苦了，而且，我們也是沒有可能的。你會遇到更好的女孩。”

這些話，鬱非非是發自內心，並不是什麼說辭。

字字句句都是真情實感。

林祁還站在原地一動都都沒動，就看見女孩黯然的轉身，然後沒有一絲停留，就繼續朝二樓臥室的樓梯走去。

那是……

霍遇深的房間嗎？

男孩的眉宇終究還是落下了很濃稠的憂傷。

她說喜歡她太辛苦了……

辛苦的到底是他林祁，還是他霍遇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