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正東一開門,就看見病牀上燙得嘴脣發白的薄子兮。
他英俊的臉立即陰沉下去了好幾個色度,眼睛冷冷的看向一旁蹲在那裏的女人。
紀思念現在正在驚慌失措的在地上撿玻璃,
她真沒想過事情爲什麼會這樣,也不明白薄子兮爲什麼要這麼做,
她發誓她只是出於好心想幫她倒一杯水,也沒想過杯子裏的水爲什麼會這麼燙,
而當薄正東進來那束不用看都能猜到有多冷的目光留在她身上的時候,思念的心裏,只有一個想法——
她完了。
她這下肯定要被狠狠罵死了。
果然,男人筆直沒有一絲褶皺的西裝褲三步兩步就朝她走來,高大的陰影落下,直接把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我——”
紀思念開口就想爲自己解釋,可他動作這麼兇,她還以爲他要打她,
她嚇得眼睛一下就閉了起來,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卻遲遲沒有落下來。
空氣中的寂靜讓她有點困惑。
她困惑的慢慢悄悄的睜開眼睛。
睜眼後,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
只見男人修長如玉的手正溫柔的捧着自己,他十指託着她的手,銳利的眼神,從她手背上被燙傷的紅痕一寸寸掃過,
薄正東看着她被燙傷的手,聲音冷得實在有些可怕,
“你是不是忘了你的手斷過一次,所以現在也不想要了?”
“啊?”
思念對他這個反應始料未及,他不應該指責她爲什麼這麼不小心燙傷薄子兮了嗎?爲什麼現在第一件事是關心她的手?
“哦……不是,我怕……玻璃在地上容易扎到別人的腳。”
“叫護士過來收拾。”
“噢……好。”
思念乖乖的就出去了。
她現在依然還是有些懵,但不知道爲什麼,除了懵,她還有那麼一點點的開心。
開心,他再一次的用行爲證明了,她在他心裏,不一定就一定不如薄子兮。
……
思念叫完護士,還沒走出多遠,一個高大的男人身影就在前面擋住了她。
慕白城站在那裏恭候多時,看到這裏這張唯一熟悉的亞洲臉,他慢慢朝她走來,
“思念。”
“有事嗎?”
“如果我想請你喝一杯咖啡,你會拒絕嗎?”
幾日不見,男人身上看起來已經很憔悴。
可以看出這幾天他是怎麼渾渾噩噩度過來的,思念不可能一點也不心疼,但她逼自己一定要忍住。
“我可以拒絕嗎?”
慕白城沉默了。琥珀色的眸在她臉上停留了兩秒,然後淡淡道,
“如果你實在不想,我們就在這裏談也可以。”
……
思念最後就跟慕白城在人來人往的大廳裏談起了天。
雖然,大廳現在人很多,完全處於一種熱火朝天的狀態。但是紀思念和慕白城之間的氣氛並不是那麼火熱,甚至有些冰冷。
“他……原諒你了?”
“嗯。”
“他沒難爲你嗎?”
“沒有。”
思念平靜的說,除卻臉色煞白,對待他,就像是對待一個最普通的陌生人,
哪怕她現在心痛的已經快要滴血,她都告訴自己,她已經和薄正東在一起了,不可以。
“你上次跟我說的事,”男人說着,大概看出她對別的話題興致一點都不高,所以乾脆就說了她最關心的事,“關於離婚手續,你想什麼時候去辦?”
思念這下有些震驚了。她似乎是沒想到他會答應的這麼爽快,“你同意了?”
“不然呢?”
“是等着你哭着逼我來罵我,還是等着薄正東拿槍來指着我?”
如果他執意不肯離婚,以上兩種情況,都有可能發生。
思念被他這麼說,頓時有些尷尬了。
這種尷尬最直接的原因源於愧疚,愧疚他這些年爲她做了這麼多,她卻從來不曾有過什麼回報。
“你想什麼時候呢?”
“只要你一句話,隨時。”
只要你一句話。
思念的心,在這個時候更疼了。
她知道慕白城不可能在意那些她寥寥不算多的資產,但是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有什麼可賠償給這個男人了,
“白城,你或許不會明白我有多感激你這五年對我做的所有事,但是我只想讓你知道,你在我心裏,從來不是可有可無的。”
“你很重要。”
“我知道。”
他知道他很重要,只不過,從來沒有那個人重要。
“我輸了,輸在你能比薄子兮重要,可我卻始終不能有薄正東重要,”
他說着,陽光燦爛俊美的容顏笑容那樣璀璨,一如初見時,雕刻一樣的大掌寵愛的撫了撫紀思念的頭頂——
這個動作剛好被從樓上下來找思念的男人看到。
薄正東剛從薄子兮房間裏出來,覺得紀思念離開了太久,所以親自下來找她。
沒想到剛一進大廳,映入眼簾的就是這樣一幕。男人臉色直接就沉了。
“我說的對嗎,思念?”他還是沒有薄正東重要。
紀思念這時已經尷尬的快要無地自容,
可是她告訴自己,她還是要面對下去,人生總有一些事情不面對只會傷害的更深,
“不是,白城。”她道,“你不是沒有他重要,只是你們是從來不可相比的。”
“爲什麼?”
“我十五歲就開始跟着他了,他不僅僅是我的愛情,有時候,更是我的信仰。”
十五歲,還是一個青春期少女沒有定性的年紀。那時身邊長輩的一舉一動,都會對她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
換句話說,薄正東可以說是那個塑造了她生命和命運的人。
“如果當時帶走你的人是我呢?你會愛上我嗎?”
“你是說如果?”
“對,如果。”
“如果你從未遇見過他,而是跟了我。你會愛我嗎?”
慕白城這麼問,卻讓紀思念有些苦惱。
這世上沒有如果,但是如果有如果,她想,答案應該是會。
“也許。”她說。
“也許嗎?”
“對,也許,”她平靜的說,“因爲誰都不敢確定,一件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
一件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
慕白城只覺得,自己沉睡了這麼多年的心,因爲這一句話,還是稍稍刺痛了一下的。
一件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那個意思,大概就是說她從來沒有愛過自己吧。
想到這裏,男人突然輕鬆釋然的開口,
“今天下午有空嗎?我們直接去把手續辦了吧,天氣很好不是嗎?”
“今天?……”
思念覺得有些突然,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氣,明明是烏雲密佈,
“今天……會不會太急了?合同也沒有擬好,你當初送了我好多資產還有別墅……我應該全部都還給你的。”
“不用了,”慕白城笑,“你來美國不就是特意來跟我離婚的麼?早點把事情辦好也早點回去,早點回去,也少點是非。”
“可是……”紀思念被他拉着往外走,下意識就往後退,
“我還沒有和薄正東商量啊……”
“沒關係。”
就在這時,三個字平靜淡漠的從身後傳出。
薄正東一身西裝高大頎長的身影慢慢從人羣中走出,他不知道已經站在這裏等了多久,現在才朝他們走來,
“去吧,我在醫院等你。”
“你不陪我去嗎?”思念有些意外。
薄正東沒有第一時間就回答她,只是涼沁的眼神,看了一眼她身後明顯面有痛色的慕白城,
“慕先生應該有話對你講,我應該表現得大度,就不打擾了,”
他道,然後又低頭看了一眼袖口精緻的腕錶,擡頭對她說,
“三個小時,七點前回來,可以嗎?”
思念不知道這邊到辦理手續的地方有多遠,回頭看了一眼慕白城。
慕白城點頭,說,“可以。”
“那好。”
薄正東說完,大手徹底環過她的腰,當着所有人的面就挑起她的下巴在她脣上深深一吻!
當着慕白城的面,紀思念覺得這樣親熱的行爲實在太傷人。
可是她又不能掙扎,因爲如果一掙扎,肯定又要傷薄正東的面子。
薄正東咬着她的脣,看着她痛苦糾結的神色,托住她的腦袋又把脣貼在她的耳蝸,
他用只有她一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在她耳邊燙熱的耳語,
“是不是覺得很尷尬,很痛苦?”
“放開……”
“活該的,讓你以後再招蜂引蝶——”
說完,他又故意咬了一下她的耳垂,這才肯放過他。
思念這下渾身血都倒流到天靈蓋上了。
男人放開她的時候,思念的臉已經紅得要滴血。就知道這個男人不會這麼好心,就憑他的佔有慾,不恨恨踩慕白城一腳他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思念沒再看他一眼,捂着自己滾燙的半邊臉走到慕白城身邊,
慕白城現在表現得也沒什麼特別大的反應。只是輕輕紳士禮儀性的扶了一下紀思念的肩膀,不會又任何一點男女之間的僭越,
“走吧,晚了他們就下班了。”
………………
當紀思念和慕白城辦完手續出來後,
兩個人都很沉默,也很平靜,沒有愛情爲基礎的婚姻結束時也不會太難過,
但不知道爲什麼,思念心裏現在就是像有一萬隻螞蟻啃噬一樣不好受,
“白城——”
臺階上,她忽然叫住他下臺階遠去的背影。
“怎麼——”
男人一個“了”字還沒有落下,就覺得女人一雙纖細的手從後抱住他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