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榛便是這樣的人,不可比的東西就不會拿來跟自己比較,每個人皆有所長,也有所短,她無法跟甄容比無雙琴技,也無法跟甄顏比曼妙舞姿,然而她自有二人無法企及的長處,這就夠了。她不以爲意的一笑,反過來安撫月兒,“確實如此,也無怪乎她們二人堪稱是燕京雙姝,我若是個男人,單看這琴技和舞藝,也會聽得陶醉看花了眼。”
月兒被她的自喻逗樂,不由笑道:“小姐若是男子,惹得滿城芳心空待的人就不是六皇子,該是小姐你了。”
甄榛眉一挑,“要真是那樣,小姐我第一個就收了你。”她笑得不懷好意,眉目間卻真有幾分自在風流,惹得月兒羞紅了臉,紅着耳根嗔了她一眼,再不願跟她說話。
曲罷,舞停,滿地寂靜。
待衆人從陶醉中回過神來,仍覺得餘音繞樑,恍然如夢,下一刻,席間響起雷鳴般的喝好之聲,衆人交口稱讚時,也不禁誇賈氏好福氣,生養了這麼兩個完美的女兒。
面對衆人的讚美,甄容只是微微含笑,似是眼前之事與己無關,這不驕不躁的表現更是令人讚歎,而甄顏則驕傲的如同一隻美麗的孔雀,在綻開絢麗奪目的翎羽後,目光直剌剌的看向了自己的對手——
她嘴角含着自矜的笑,一雙似水美眸流露出些許蔑視,毫不掩飾的看向舉杯欲飲的甄榛。“不知二姐可有什麼禮物送與母親?”
聽到她明顯挑釁的話,甄榛彎脣一笑,擡袖掩面將杯中之酒飲盡,明明只是一個簡單的動作,卻叫她做得如同行雲流水,帶着一番從容而矜貴的氣度,甄顏看了只覺得更加厭惡:除了會裝,她還會什麼?
只見她輕輕放下酒杯,突然輕聲笑了一下,這一笑,清麗婉轉,彷如最好的玉石相擊,很是悅耳動聽,可是她說出來的話卻尖銳得刺耳——
“你這一聲‘二姐’可真是難得,乍一聽,我倒是沒反應過來呢。”
她吟吟含笑,甄顏卻氣得玉面通紅。
“聽說你是淑芳學院趙先生的關門弟子,要知道趙先生不輕易收徒,既然你能入得趙先生青眼,想必也是多才多藝,不如今日給大夥展示展示,也免得讓人懷疑你徒有虛名,名不副實。”大公主突然冷笑道,頤指氣使的口氣,分明將甄榛當做了可隨意作樂的歌舞伎,又諷刺甄榛之才名不過是以訛傳訛,徒有虛名。她之所以敢這麼說,是因爲甄顏曾經不止一次在她跟前譏諷甄榛不學無術,所謂的令名也不過是託趙先生之故,並無真才實學。
“本宮從未見過你表露才藝,你倒說說你都擅長些什麼?琴棋還是書畫?”
她以爲甄榛會窘迫不已,亦或者找理由推脫,卻不料甄榛聽了她的話,秀麗的臉上一絲不動,迎上衆人或是期待,或是好奇的目光,她微微一笑,廣袖輕拂下,她玉立的身姿更顯清貴優雅,衆人只覺得賞心悅目,對她的感覺不自覺的好了幾分,賈氏卻恨得幾欲咬碎了一口銀牙:這妮子定是故意如此做派,讓人記起她是名門出身,就算是某個宮婢出身又飛上枝頭變鳳凰的人也無法相比。
“大公主想看我表演,只怕註定要失望了——說來慚愧,我既不精琴棋也不懂書畫,趙先生所授予我的,卻不過一個‘德’字。”
甄榛面上含着矜持的淺笑,一件並不光彩的事,卻叫她說的坦坦蕩蕩,竟也無人覺得她不學無術,甚至本來就該如此。
德言工容,德言工容。自古以來,女子最注重的就是德,大齊雖不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但女子才藝再多,也不及一個品德出衆——多少女子能做到才貌皆備,卻無法兼顧一個“德”字。
甄榛這一句話,雖是承認了自己的短處,卻又壓過了大公主之言,甚至是之前甄容二人的出衆才藝,可謂四兩撥千斤。
“你——”甄顏自是明白她所言的意思,氣得一張俏生生的臉發白,正欲爭辯,卻被身側的甄容拉了一下,她不滿的回過臉瞪着甄容,氣惱道:“姐!你做什麼?!她……”
甄容卻搖搖頭,看向大公主,就在這時,只聽大公主冷哼了一聲,“這麼說,你沒給丞相夫人準備賀禮?既是一家人,連這點心思也不用,本宮實在看不出你有何德行!”
“當然準備了,只不過並非我親自獻上而已……”甄榛含着溫和的笑容看着大公主,“再怎麼說,我也是這家裏的一份子,府裏誰有個喜慶之事,我都不會錯過的。”
只見她拍了拍手,便見一個青衫少女自樹影后走出,待走近了,甄顏不禁尖聲道:“她不是已經逐出府外了!怎的還讓她回來?!”
出現在衆人眼前的青衫少女,正是已經被驅逐出甄府的秀秀。
她這一聲叫,讓在場之人的臉色都變得有些古怪。
春雲小產一事雖然做了低調處理,但丞相府的事由來多受關注,何況內宅姬妾小產這等大事,早已不知有多少人知曉此事,自然也就知曉秀秀是那嫌疑人。
“秀秀已非府中之人,今日我叫她來,不過是爲了給夫人慶賀生辰,再說——”她微微笑着,眸光卻漸轉犀利,“這衆目睽睽之下,還有人能生出幺蛾子不成?”
席間衆人神色複雜,但心裏都明白,這一場生辰宴怕是不會安寧了。
賈氏臉上劃過一道陰霾,綻開了笑容,透着一種睥睨的姿態,“榛兒說得不錯,來者即是客,我們丞相府沒那麼小氣。”她看着手提長劍的秀秀,美眸中寒光一閃,面上卻仍是笑得溫和可親,“倒是叫我看看,榛兒準備了什麼禮物。”
秀秀着了一身雪白的短打,烏黑的長髮紮了個馬尾,手裏挽着一柄古樸的長劍,颯爽英姿,凜凜逼人。只見她往中央一站,對着賈氏一揖,便聽“錚——”的一聲,長劍低吟,雪光乍現。
“這小丫頭不才,略通武藝,今日便給夫人舞劍一曲,聊表我輩心意。”
話音未落下,但見青影掠起,長劍如虹,翩若驚鴻,矯若遊龍。
衆人看慣了歌舞,乍然見到這英姿颯颯的舞劍,都覺得眼前一亮,甚至新奇,秀秀所學的劍術本就是剛柔並濟,既實用又綺麗優美,衆人一時都看得入了迷。
唯獨賈氏的臉色越來越沉,眸底一片陰森——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你就是這麼意思嗎?!